驛館外,李家的人已經到了,新娘最終還是在娘家人地攙扶下,緩步走了出來,然后在嬋兒的牽引下,又一次地上了花轎。
李羨坐在那匹高頭大馬上,偏著頭望著個這個才十四歲的未婚妻,心情復雜。
雖然兩人經歷了一場生死,但李羨始終對孟晚琳起不了男女之間的那種情愫。
對于一個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人來說,“未成年”三個字,就像是一塊神明戒尺,時時刻刻高懸在他頭頂,讓他不敢有絲毫妄動。
不管時代背景如何,李羨自己心里始終有那么一道坎,會把他阻隔在那條界限以外。
所以,李羨對孟晚琳喜歡沒有,憐憫倒是不少。
他偏著頭望著那個瘦弱的背影鉆入花轎中,雖然此刻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可以猜到,臉色應該不會太好,說不得又在落淚。
部隊起行,李羨一馬當先在前領路,繼續之前沒做完的事。
回想前些日子的經歷,李羨到現在都還感到心驚肉跳。
本以為穿越到這位身上,會衣食無憂,安享榮華富貴。
可哪知道會遭遇那事,雖然最后有驚無險,僥幸撿回了一條命,但每每回想起來,還是感覺心驚不小。
而且,最讓人難受的是,那個殺手還沒死。
李羨暈過去后沒多久,黑虎營的人就趕到了,他們直奔云煙臺,將那個殺手老窩連根拔起,所有屋舍樓房,一應焚毀。
說點不好聽的,就是養在里面的雞下的蛋,蛋黃都被攪碎了。
黑虎營向來如此,要么不出動,一出動必定是奔著殺無赦去的,絕不會留下一個活口。
只是這次出了意外,對方是個三境高手,黑虎營雖然不怕他,但奈何人家本領高強,速度極快。
而黑虎營又是重兵部隊,正面硬碰倒是不懼,可要是追人,那就差點意思了。
即便有蜂隊和蝶隊兩只輕裝部隊策應,還是不能形成包圍圈,圍困白小樹。
至于另一個,就更別想了,他速度更快,在察覺到有人追蹤他時,他就以最快的速度逃離了那片區,根本無處可尋。
當然,李家不會就此罷手,那位一向殺伐果斷的老太公直接拿出十萬兩做懸賞,要取兩人的頭。
此消息一出,黑白兩道的人都行動起來了,甚至短時間結成了好幾個聯盟,專門對付那兩人。
如今的兩人,可以說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不對,應該是喊殺才對。
不過相比于他倆,那位景公子就更慘了。
當李羨醒過來把景百川的名字告訴那位老太公時,那人的命就已經可以宣告沒有了。
聽說此前,老太公吩咐人抬了一萬兩銀子送到了景家,把箱子放下后,只說了一句“是李家送來的”,就走了,再不多說一句話。
一開始景家家主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幾百里外的李家,為何要白送自己一萬兩銀子,他實在搞不懂。
只是后來一打聽,他才知道了事情原委,知道是自家的孫兒,竟然買兇殺人,還是殺李家的少爺。
得知真相的那位家主,聽說當場就暈了過去,好不容易醒過來后,立即吩咐人去拿了景百川。
也不需要打罵,更不至于遷怒,只是讓其吃好喝好,反正沒幾天活了。
人家把錢都送到府上了,是什么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
只是,原本被關在房中,已經在數著天等死的景百川,在某天后,突然消失了。
而得知這個信息的李家,立即做出了回應。
既然你們景家不懂事,給了臺階還不下來,那就別怪我李家無情了。
當時還在云煙臺的黑虎營,直接轉去了景家,當著那位景家家主的面,殺了其子孫數百人,可謂是屠戮殆盡。
無論那位已經滿頭白發的老人如何求情,黑虎營只當沒聽見,殺完了人,便又一把火焚毀了景府,之后其產業商鋪,也一并摧毀,其下場不比云煙臺輕。
黑虎營這般做,無非就是告訴所有人一個道理,別惹李家,否則后果你承擔不起。
只不過事后調查才知道,景百川的確不是景家的人放走的,而是被白小樹救走的。
這倒是讓人意外!
老太公知道這個消息后,沉默良久,最后只能又吩咐黑虎營的人,把剩下的那位家主也殺了,不讓他留在世上受苦,算是給了他一個痛快。
知道這些的李羨,心情不可謂不沉重,他原本以為告訴了爺爺那人的名字,爺爺只會把那人抓起來打一頓,就算殺了也沒什么。
但他怎么也沒想到,事情最后會演變成滅門!
一人之錯,難道要全家承擔嗎?
李羨搖了搖頭,覺得這樣很不對。
尤其是當他知道景家還有幾個才幾歲的孩童時,他就更覺得荒謬了。
那些小孩有什么錯呢?何至于此!
李羨試圖找老太公理論,但走到門口的他,又頹然放棄了。根據原主的記憶,老太公是個十分固執的人,像他那樣的人,一些思想肯定是根深蒂固,難以撼動。
妄想用三言兩語去說服對方,還是晚輩對長輩說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更何況,“自己”原先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有什么資格說別人呢。
李羨晃了晃腦袋,有些迷茫,這個世界,第一次讓他感覺到格格不入,難以適應。
正出神時,路邊忽然撞出一個孩童。
那孩子是來看熱鬧的,畢竟是蘇城第一家族家娶親,這場面,得多少年才能見到一次。
只是那小姑娘太心急了,運氣也不好,一下被擁擠的人群擠了出來,剛好撞到了李羨大馬腳下。
李羨嚇了一跳,連忙勒緊了韁繩,正要跳下馬查看那個小女孩的情況,看她有沒有受傷。
“小靜!”旁邊一個婦人驚呼一聲,然后著急忙慌地沖出人群,一把將那個小女孩拉到了自己身后,察看女兒并無大礙后,立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求饒道:
“我女兒不懂事,有什么沖撞了大人的,還請大人恕罪,求大人饒我女兒一命,求求你了……”
這反應不可謂不大,若不是李羨早知道原主是個什么人,否則一定會以為這婦人反應太過激了。
只是攔了一下路,有必要求饒命的嗎?
不等李羨開口,旁邊一個李家的護衛已經沖出,一腳朝那個婦人踹去,“不長眼的東西,驚了少爺的駕,你有幾條命,也不夠賠的。”
眼看那一腳就要踹到那婦人的身上,李羨翻身下馬,直接攔在了那婦人身前。
那護衛嚇了一跳,踹出的腳急忙收回,可剎不住力,還是一腳踢在了李羨的腿上。
那護衛張大了嘴巴,連忙跪地,“少爺饒命,少爺饒命,小的不是故意的,求少爺饒命……”
李羨漠然轉身,臉色陰沉。
看到這一張臉,那護衛心如死灰。他在李家干了七八年,深知這位的脾氣,只怕那一腳的過失,就要賠上自己這條命了。
他俯首貼地,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等待死亡的降臨。
自己死倒沒什么,但若是因此連累了家人,那就罪孽深重了。
只是等了許久的護衛,始終沒等來少爺的責罰,他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少爺怎么還不動手?
他忍不住抬起頭顱朝上看了一眼,發現少爺正盯著自己,還是那副陰沉的表情。
他連忙低下頭顱,不敢再抬頭,身子也匍匐得更低了。
“起來!”
李羨像是壓著怒氣喊了一聲。
那護衛身子一顫,不敢有任何遲疑,連忙站了起來,不過還是低著頭。
李羨沒去管他,轉身扶起了那對早已嚇得六神無主的母女。
他蹲下身,拍了拍那個小女孩身上的衣服,擠出一個笑容問道:“摔傷了沒有?”
那女孩不敢回答,兩邊嘴角下壓,雖然沒有哭出來,但眼睛里的淚花卻是從眼窩子流到了嘴角,然后聚集在下巴,最后滴落。
李羨摸了摸她的頭,笑道:“不用怕我,我不會責罰你的。你沒有錯,錯的是我。”
他幫小女孩擦掉眼淚后,又轉頭看向那位始終緊繃著神經的婦人,歉意道:“抱歉啊,嚇到了你女兒。”
那婦人受寵若驚,連忙又要跪下。
李羨立即攙扶住她的胳膊,不讓她跪下去,“大姐,別這樣,我受不起,我李羨何德何能,有什么資格讓你下跪,快起來。”
那婦扔感到一股大力襲來,原本已經彎曲的膝蓋,再也跪不下去了。
她有些惶恐地看著這個“大人”,不知對方究竟想怎樣。
李羨已經轉身,對卓英俊說道:“多分些喜錢給她們,再派一個人帶那小女孩去醫館看看,看有沒有傷到。”
卓英俊詫異地看著這位紈绔,不知道他又想搞什么花樣,不過還是照辦了。
旁邊不少路人也不明白李羨這是要干什么,難道是怕當街殺人犯沖,所以派人去看著這對母女,等婚后再來個秋后算賬?
眾人覺得這個可能最大,畢竟以這位以往的行事來看,沖撞了他的,還沒有人能安然無恙逃脫的。
那婦人也是后知后覺,明白過來后,她又立即撲倒,痛苦哀嚎,“大人,我們已經知道錯了,求大人饒了我們吧。
孩子還小,她什么都不懂,就算有錯,那也是我這個當娘的沒教好,錯在我。大人責罰我就是了,還請大人饒了我女人……”
李羨嚇了一跳,這又是干什么?
但仔細一想就明白過來了,他心中哀嘆一聲,恨不得抽原主一巴掌,“真不是個東西。”
他連忙扶起那婦人再次解釋道:“大姐,你誤會了,放心吧,我不會對你們怎么樣的,先前我就已經說了,錯在我,你們沒錯,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我報復什么的。”
那婦人將信將疑。
李羨連忙拿一些喜錢遞給她,笑道:“今天我大婚,是大喜的日子,這件事就此揭過。來,沾沾喜氣。”
怕婦人不肯接,便塞到了那個女孩手中。
那女孩拿著錢,偏頭看向自己的母親,詢問意見。
婦人心里沒譜,不知道這位大人是真的變好了,還是又要玩新花樣。
不過看到對方還是盯著自己,這錢她是不收也得收了,便點了點頭,讓小女孩拿著。
李羨笑了一下,又轉頭看向那個護衛,皺眉道:“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行事的,不過往后,我希望你收斂點,別動不動就動用拳腳。”
那護衛連連點頭,“小的知錯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李羨沒說什么,翻身騎上那匹大馬,繼續行程。
這本是一件很小的事,可這些人的反應,卻仿佛是天塌下了般。
李羨搖了搖頭,“李家苦民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