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晏真沒想到，五歲的外甥女能對自己連訓(xùn)帶削，當(dāng)時(shí)就被打傻了，連扇子都忘了搖。

他想大聲告訴小姑娘：我是你舅，是你舅呀！

這時(shí)，大寶也從里面跑出來，毫不客氣地朝唐晏揚(yáng)了一把沙子。

唐晏欲哭無淚，再?zèng)]有哪個(gè)舅舅比自己更慘了。上次抱他倆還是燕北辰成親，那時(shí)倆寶才三歲，能指望他們記得舅舅是啥生物嗎？現(xiàn)在外甥輪番造次，他還不舍得教訓(xùn)。

其實(shí)，唐晏是想常去侯府看大寶二寶的。但燕北辰不在家，孩子在章碧螺手里，一方面要考慮男女大防，另一方面，侯府有些人不愿倆孩子跟外祖家有太多交集。

大寶親娘留下的物件中帶有唐家的徽記，所以孩子看見唐晏的馬車，下意識就打了一彈弓。唐晏呢，生怕被章碧螺發(fā)現(xiàn)真實(shí)身份，來青柳巷之前換了輛馬車……

這大概就是——有緣千里來相會(huì)，甥舅對面不相識。

唐晏在這兒百感交集的，卻被章碧螺狠狠瞪了一眼，“這么大的人，都沒我閨女懂禮數(shù)！”

說完，章碧螺拉著大寶二寶回家，哐當(dāng)閂上了門。

唐晏低頭看看，錦袍上灰撲撲的全是沙土，氣得鼻子都冒煙了：

我忍！等我把仨孩子救出來，一定把這惡毒女人掐死！

像話么？給崽崽穿舊衣，讓千金大小姐掃庭院，倆外甥被她教得扔掃把、揚(yáng)沙子，孩子瘦成那樣肯定食不果腹……

章三娘，你等著！我這就給那位飛鴿傳書，好好參你幾本。

這邊章碧螺帶著倆崽崽回房，小寶正坐在床邊啃果子，吭哧吭哧吃得滿臉都是。

章碧螺給小寶擦了臉，又讓他漱口。小崽兒吃得開心，水也不吐出來，咕嚕咕嚕地在嘴里玩兒。

大寶看著弟弟，愁得夠嗆，“小寶別不是個(gè)傻的吧？”

章碧螺笑道：“他可不傻，小腦袋瓜聰明著呢。”

“可他還不會(huì)講話。”

“我掐指一算，你弟弟四歲才說話，咱都別急，給他點(diǎn)兒時(shí)間。”

大寶喃喃道：“沒關(guān)系，傻的我也認(rèn)了，大不了以后我養(yǎng)著。”

章碧螺被逗得不行，“對，你就是咱家頂梁柱，全大熹的男子都算上，數(shù)我家燕龍城最爺們。”

大寶美得冒泡泡，“剛才那句，你每天要說一百遍。”

章碧螺一巴掌拍他屁股上，“我還一萬遍呢！”

大寶嬉皮笑臉，“一萬遍我也不嫌。”

“別貧了，”章碧螺笑道：“給你們買了些東西，人人有份！”

三個(gè)崽崽每人添了一套新衣，一雙新鞋。另有毛筆宣紙，草編玩具。除此之外，小竹劍是大寶的，絹花是二寶的，竹蜻蜓是小寶的……

“娘手里錢不多，余下的還要買吃食，暫時(shí)給你們置辦這些。以后掙得多了，還會(huì)給你們添置。”

大寶樂得翻了好幾個(gè)跟頭，一手拿毛筆一手拿竹劍，“娘，你真送我去蒙館？真讓我練功夫？”

章碧螺輕哼一聲，“從昨天到現(xiàn)在，只有這聲娘叫得最誠心。”

二寶則憂心忡忡，從小寶嘴里搶下啃得全是口水的竹蜻蜓，問道：“娘，你哪兒來的銀子？”

“借的，過幾天我就還上。”

“這哪行呀，”二寶愁得不要不要的，拖著小奶音道，“拿什么還呀？”

“你才多大，別操心這個(gè)。”章碧螺鋪好床，喊他們?nèi)齻€(gè)午睡，“都乖乖的，睡醒了娘給做好吃的。”

等她離開，二寶睜開眼，湊到她哥耳邊小聲說：“大壞娘今天不壞了。”

大寶哼了一聲，“她讓我耍猴棍，還是有些壞的。”

小寶聽見動(dòng)靜，一骨碌爬起來，嘴里嗚哩哇啦亂叫，也不知要表達(dá)什么。

大寶摟著弟弟躺下，二寶手里捧著絹花舍不得放下，笑瞇瞇道：“我可真喜歡呀。”

開心的事情還在后頭。傍晚時(shí)分，飯桌被娘擺滿，香得崽崽們哈喇子直往外淌。

大寶狠狠咽了下唾沫，“娘，這是什么肉？”

“東坡肉。”

“為什么叫東坡？”

啊對，為什么呀？章碧螺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咱們這是東邊，又是上坡，就叫東坡。”

大寶恍然大悟，“趕明兒咱們搬到西邊兒，就叫西坡肉了。”

再看桌上，蓮藕剁碎拌上肉餡煎成藕餅，滋滋冒著油；帶著醬汁兒的燒豆腐，湯汁濃郁，鮮嫩入味；模具拓出來的山藥糕，碾得細(xì)細(xì)的，里面還夾著切碎的果脯；還有一大碗魚羹，加了火腿香菇竹筍，做得極其講究。

大寶急得直蹦高，“娘！你覺不覺得我現(xiàn)在叫得這聲，比下午還要真心！”

章碧螺笑出聲來，率先夾了塊肉，大寶二寶這才動(dòng)筷，吃得噴噴香。

小寶還不會(huì)用筷子，哈喇子兜不住了，啪嗒滴在新衣服上。

章碧螺哈哈笑著，將東坡肉細(xì)細(xì)挑開喂給他吃，小寶吃得眼睛都瞇起來，突然勾住章碧螺的脖子，吧唧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甜甜叫了聲：“娘！”

全家都傻了。

原來小寶在食物面前完全沒有節(jié)操，給他吃口好的，他就敢開口說話！

大寶嚷嚷道：“娘，你說小寶四歲才說話，你掐指掐得不準(zhǔn)！”

“你弟弟早一年說話，不是更好嗎？”章碧螺抱著小寶狠狠親了一大口，“乖兒砸，你也太聰明了，三歲就說話了呀。”

大寶覺得，毫無原則的娘簡直沒眼看。章碧螺笑瞇瞇的，決心把孩子們養(yǎng)白養(yǎng)胖，親起來口感更好！

她看了看低著頭的二寶，這孩子吃得斯斯文文，情緒不是很高。

“今天做的都不愛吃？二寶想吃啥，娘琢磨著給你做。”

二寶問：“你什么都會(huì)做？”

“那倒不一定，不過娘閑暇時(shí)候最喜歡下廚和養(yǎng)花，還蠻喜歡琢磨的。”

二寶嘆了口氣，放下筷子，“我不是不愛吃，我是發(fā)愁，吃不下。你買了這么多東西，又什么都不會(huì)做，借的銀子拿什么還呀！”

這孩子可真能操心。

章碧螺認(rèn)真地給二寶解釋：“娘昨晚寫了個(gè)話本子，專給幼童看的，這事兒你哥知道。過幾日書局就會(huì)有消息，銀子不就還上了？”

二寶更發(fā)愁了，“哥哥，怎么辦呀，娘做飯的手藝好了，也和咱們親香了，可是她更能吹牛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