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那年的夏天,母親一直挺著個大肚子進進出出。我知道是母親又懷孕了,我是多么期盼這次她能給我生個小妹妹啊!但是到秋天天涼的一個夜里母親又給我生下一個小弟弟。
那年二弟才三歲,走路雖然很穩當了,說話還說不利落,吃飯也需要喂。總之是一刻也離不了人照顧。
全家人面對又來個排行第四的三小子都有些發愁。奶奶和父親商議著決定把三弟送人。父親的同胞妹妹在城里當老師,她生了個女兒,正在準備要二胎,她很想要個男孩。父親有心把三弟過繼給他親妹子,又覺得妹子或許還是想養自己生的,便沒有提及自己的想法。只是讓她打聽有沒有城里好人家愿意抱養新生男嬰。
大概過了半月之久,托人打聽到城里一家想抱養嬰兒的。但這個時候襁褓中的三弟已經和剛出生時完全不是一個水準了。母親的奶水應該是很足的,十來天的奶水喂養使得那個出生時因為營養不足看起來皺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的嬰兒出落得有模有樣,小臉蛋也紅撲撲的。母親端詳著這個孩子說小臉像個海棠果,雖然我沒有見過海棠果,但我明白一定是紅里透粉粉里透白的鮮嫩。母親果斷反悔,堅決不送人了。就這樣始終計劃著要送人的三弟硬是被母親愛不釋手地留下了。
三弟生出不久就開始了全國性的計劃生育政策,母親按照村里的集體規定采取了避孕措施,接下來的幾年里沒有繼續懷孕。于是,母親認為這個兒子該算是老兒子了。
母親一直給三弟喂奶,也不知道喂奶多久,反正三弟滿口牙都長齊了吃飯什么都能吃,一頓飯端上桌慢一些就急。夏天天熱時,那個只穿個紅花腰子的三弟就站在飯桌前,一手拿一根筷子敲打著空碗叮咣作響,表示他餓得等不及了。
奶奶便會說餓了就先吃奶,于是,三弟不定期依然會爬到母親懷里吃奶。
以后的幾年里,似乎三弟一直在吃奶,滿院子跑著玩,隨時想起來就要吃奶。
二弟從小就比三弟乖,我帶著二弟去姥姥家,從來都是領著小手,二弟跟著我一步一步走。但這個三弟被全家人寵壞了,出門一步也不給走。總是像個死狗一樣爬在我后背上讓我背著,要不就賴著鬧騰讓我抱著他。
家長以為我這個擁有三個弟弟的老大長大了,是該替家里分擔家務的時候了,放學后不讓有片刻耽誤,往野地里趕我,我必須去打草。以保證家養的很多兔子和豬圈里的豬有的吃。
星期天,我必須在家哄著三弟,我如果想出去,無論去哪里必須帶上三弟,好讓母親和奶奶干家務。
我走在街上時,永遠是向前弓著整個身子,背上背負著三弟。我原本就因為嘴刁不好好吃飯,人要比同齡人瘦小。如此行走就越發顯得更加瘦小。
有一陣,我非常不愛回家,總愛躲在姥姥家。雖然舅母也接二連三又生了兩個兒子,但從來不用我照看。在姥姥家只要我不添亂乖乖玩耍就行,到飯點時姥爺做的飯肯定比我家做的飯順口好吃。
有一年,三弟夏天上火了,一雙眼紅的和兔子一般。奶奶對母親說話了,她說三弟上火完全是因為吃母親的奶導致的,是母親火大,把自己的火氣通過奶水傳給吃奶的孩子。并且非常肯定地說不把三弟和母親分開這奶是斷不了了。于是,奶奶帶上三弟到了已經住到城里的她姐姐家。大概過了20天的樣子,奶奶才帶著三弟回到村里。從此,三弟真的不再吃奶了,這點當歸功于奶奶。三弟終于在六歲這一年斷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