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帶著腐朽甜膩氣息的陰風,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蛇,瞬間纏繞上王默的每一寸肌膚,鉆進他的口鼻,凍結他的血液!那從珠簾后無聲“流淌”進來的蠕動黑影,如同最深的夢魘具現,在昏暗中緩緩凝聚,沒有眼睛,卻仿佛有無數道充滿貪婪和惡意的目光,死死鎖定著他,鎖定著他錦被之下那暗金卷軸隱藏的位置!
影行者!他回來了!他果然潛伏在陰影里,如同最耐心的毒蛇,等待著獵物松懈的剎那!卷軸的開啟,源印的悸動…還是他腋下那標記的氣息…無論哪一樣,都足以將這恐怖的陰影再次引來!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灌頂,瞬間淹沒了王默!剛剛抓住“反向共鳴”這一線生機的狂喜,被這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脅碾得粉碎!他全身的肌肉繃緊如鐵,僵硬地靠在冰冷的床柱上,連呼吸都停滯了!腋下的源印在那冰冷惡意的刺激下,如同被驚醒的毒蛇,開始不安地搏動、發燙!那被“清心守魄丹”強行壓制的驚悸,如同被點燃的干柴,瞬間在冰封的胸腔里熊熊燃燒起來!
枯寂?萬念皆空?在這絕對的恐怖面前,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那蠕動的黑影沒有立刻撲上來。它如同粘稠的墨汁般在床榻前的地磚上緩緩攤開、升高,凝聚成一個更加清晰、卻依舊沒有固定五官的人形輪廓。一股冰冷刺骨、帶著無盡貪婪的意念,如同實質的觸手,緩緩探出,極其緩慢地、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戲謔,拂過王默冰涼的臉頰,滑向他緊抓著錦被邊緣、指節發白的手!
它在試探!在享受獵物臨死前的恐懼!它在等待王默徹底崩潰,或者…源印徹底失控爆發的瞬間!
源印的搏動越來越劇烈!腋下的灼痛感如同燒紅的烙鐵!王默感覺自己的意識像狂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被恐懼和源印的雙重壓力徹底撕碎、湮滅!孫思邈的警告在腦中轟鳴:心神失守,便是源主意志降臨之時!
不!絕不能!
反向共鳴!構建屏障!干擾屏蔽!
那卷軸傳遞的、破碎的“概念”碎片,如同溺水者最后的稻草,在王默瀕臨崩潰的意識中瘋狂閃爍!同頻意志!核心烙印!反向共鳴!
如何做?!如何用自己的意志去同頻那該死的源印?!如何利用這詛咒般的力量去構建屏障?!
沒有方法!沒有指引!只有絕境中本能的嘶吼!
王默的牙齒深深陷入下唇,血腥味瞬間在口中彌漫!他用盡殘存的所有意志力,如同孤注一擲的賭徒,將全部心神,不是去壓制恐懼,不是去抵抗源印,而是…不顧一切地、瘋狂地…沉入腋下那搏動、灼燙的源印本身!
去感受它!去接觸它!去…理解它那冰冷的、貪婪的、如同活物般的搏動韻律!
意識沉入源印的瞬間——
轟!!!
仿佛整個靈魂被投入了沸騰的巖漿!又像是墜入了絕對零度的冰窟!無數混亂、扭曲、充滿了無盡貪婪和冰冷召喚的意念碎片,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王默的意識!那是源印本身蘊含的、屬于“源主”的殘留意念!充滿了對“容器”的渴望,對降臨的饑渴,對毀滅的漠然!
“呃啊——!”王默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靈魂被撕裂的慘嚎!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抽搐起來!七竅之中,絲絲縷縷的鮮血瞬間溢出!他的意識如同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瞬間被那恐怖的意念洪流淹沒、撕扯!
完了!他高估了自己!這種“同頻”根本就是自殺!是在主動擁抱毀滅!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被那源印蘊含的恐怖意念徹底同化、湮滅的剎那——
錦被之下!那緊貼著他身體的暗金卷軸!似乎感應到了源印的劇烈爆發和王默意識的瀕臨湮滅!它本身蘊含的那股古老、冰冷、中立的浩瀚氣息,猛地一震!
一股遠比之前清晰、強大的意念流,如同冰冷的救生索,瞬間從卷軸中爆發,狠狠貫入王默那即將被源印洪流沖垮的意識核心!
**“…意志…錨點…對抗…頻率…逆轉…共振…起!!!”**
不再是破碎的概念!這一次,是一道清晰、冰冷、帶著絕對指令意味的意念洪流!伴隨著這股意念,卷軸上描繪的那張龐大的源印網絡圖,其中代表王默自身的那個扭曲蛇形標記,驟然在他意識中亮起!標記核心那顆微小的銀星,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意志錨點!對抗!頻率逆轉!共振!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王默那即將消散的意識,在這股來自卷軸的冰冷指令和自身標記銀星光芒的指引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本能!他不再試圖去“理解”源印的冰冷貪婪,而是將全部殘存的、屬于“王默”這個獨立個體的意志——那前世咸魚的懶散、穿越后的驚恐、對生的渴望、對不公的憤怒、以及對眼前這恐怖陰影的極致憎惡——所有的一切,如同凝聚成一根無形的、燃燒著靈魂之火的尖錐,狠狠刺向腋下源印那搏動的核心!不是順從!是…最激烈的對抗!最瘋狂的反撲!
頻率逆轉!以自身意志為錘,以源印核心為砧,強行敲擊出…逆反的韻律!
“嗡——!!!”
一聲無法用耳朵聽見、卻直接在靈魂層面炸開的恐怖嗡鳴,猛地從王默腋下源印的位置爆發出來!
這一次的波動,不再是源印本身的貪婪召喚,而是一種充滿了混亂、對抗、尖銳扭曲的…雜音!
嗡鳴爆發的瞬間!
床前那緩緩逼近、意圖攫取卷軸的影行者黑影,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它那粘稠蠕動的身軀猛地劇烈扭曲、膨脹!發出一聲尖銳到撕裂靈魂的、非人的慘嚎!那聲音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難以置信的驚駭!
“不可能!源印…怎會…反噬?!”
那意念的尖嘯直接刺入王默混亂的意識!
影行者身上的黑暗如同沸騰的墨汁般劇烈翻滾!它探向王默的意念觸手瞬間崩碎!整個黑影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油脂,嗤嗤作響,邊緣開始變得模糊、潰散!它似乎遭受了源自同根同源力量的反戈一擊!那由純粹陰影構成的身軀,再也無法維持穩定!
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
王默的眼中瞬間爆發出孤狼般的狠戾!他不知道這“反向共鳴”能持續多久!他不知道這卷軸的力量還能支撐他多久!他只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滾!!!”
他用盡全身力氣,將胸腔里所有的恐懼、憤怒、對生的渴望,化作一聲嘶啞到極致的咆哮,混合著口中噴涌的鮮血,狠狠吼向那扭曲潰散的影行者!
這聲飽含了極致意志的咆哮,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壓在了影行者遭受重創的陰影之軀上!
“嘶啦——!”
一聲如同裂帛般的刺耳聲響!影行者那沸騰潰散的黑色軀體,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撕裂!一大片粘稠的、散發著濃郁陰冷腐朽氣息的深黑色“物質”,如同潑墨般被硬生生從主體上撕扯下來,濺射在冰冷的金磚地面和近處的床榻帷幔上!
“呃啊——!”影行者發出更加凄厲痛苦的意念尖嘯!那殘存的黑影瞬間收縮、坍縮,如同受驚的毒蛇,猛地向后彈射!它再也顧不上王默,更顧不上那卷軸!整個殘軀如同沉入水底般,瘋狂地向著最近的、未被火把完全照亮的墻角陰影…融去!
“攔住它!”王默嘶聲力竭地吼道,聲音破碎不堪!他知道自己無力追擊,但院外有守衛!
然而,影行者的速度太快!或者說,陰影就是它的領域!就在它殘軀即將徹底融入墻角那片濃重陰影的最后一剎那——
它的動作似乎頓了一下!一只由潰散陰影勉強凝聚成的、極其模糊的“手”,猛地抬起!不是攻擊,而是…用那潰散的陰影指尖,蘸著地上那灘從它身上撕裂下來的、粘稠的深黑色“物質”,在冰冷的宮墻墻面上,極其迅速、極其詭異地…劃下了幾個扭曲的符號!
那符號非字非畫,如同鬼畫符,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邪異氣息!王默完全看不懂,但那符號完成的瞬間,一股極其隱晦、卻又無比清晰的意念波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擴散開來!
影行者殘軀不再停留,如同沉入墨池般,徹底消失在墻角那片陰影之中,只留下墻壁上那幾個用自身“血肉”書寫的、散發著陰冷氣息的扭曲符號,以及空氣中彌漫的、更加濃郁的腐朽甜膩氣味。
“哐當!!!”
幾乎在影行者消失的同一時間,內室的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刺眼的火把光芒瞬間涌入,將整個內室照得亮如白晝!數名玄甲禁衛如同猛虎般沖了進來,冰冷的橫刀出鞘,寒光閃爍!
“殿下!”
“刺客在哪?!”
沖在最前的校尉厲聲喝問,目光如電,瞬間掃過一片狼藉的內室——蜷縮在床角、七竅流血、氣息奄奄如同血人般的王默;傾倒的香案;地上和帷幔上濺射的、散發著陰冷腐朽氣息的深黑色粘稠“血跡”;以及…宮墻墻面上,那幾個用同樣深黑色“血跡”書寫的、扭曲詭異的符號!
“保護殿下!”校尉臉色劇變,厲聲下令!兩名禁衛立刻持刀護在床前,警惕地注視著四周。另外幾人迅速檢查房間角落。
王默癱在血泊和那深黑色粘液混雜的污穢之中,身體因為極致的脫力和靈魂層面的劇痛而不受控制地痙攣著。他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透過模糊的血色視線,看著墻上那幾個扭曲的符號。
那符號…是什么?影行者最后留下的信息?詛咒?還是…某種標記?
混亂的腳步聲再次響起。王德那特有的、沉穩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急促的腳步聲出現在門口。當他看到內室慘狀,尤其是墻面上那幾個深黑色符號時,瞳孔驟然收縮!那張總是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無法掩飾的驚駭!
“血…血書?!”王德失聲低呼,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猛地看向床上如同血人般的王默,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疑和一種深沉的恐懼!“快!封鎖此墻!任何人不得觸碰!速去稟報陛下!請陛下…親臨!”最后四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天塌地陷般的沉重!
血書?!王默殘存的意識捕捉到了這個詞。那深黑色的…是影行者的“血”?它在墻上寫了什么?
很快,更加沉重、更加威嚴的腳步聲,如同踏在每個人的心臟上,由遠及近!
一身玄色常服的李世民,面沉如水,龍行虎步,帶著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帝王威儀,出現在內室門口。他的目光如同最冷的刀鋒,瞬間掃過全場——王默的慘狀、地上的污穢、墻上的符號…
當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墻上那幾個深黑色的、扭曲詭異的符號上時,他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深處,仿佛有雷霆炸裂!一股足以令空氣凝固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般瞬間籠罩了整個內室!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連火把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李世民緩緩抬步,一步步走向那面宮墻。他的步伐沉穩,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王德和所有禁衛都屏住了呼吸,垂首肅立,連大氣都不敢出。
李世民在距離墻面三步之處停下。他死死盯著那幾個符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緊握的拳頭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虬龍般暴起!
他看了很久。久到王默感覺自己殘存的意識都要在帝王的威壓和身體的劇痛中徹底消散。
終于,李世民緩緩開口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九幽寒冰,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重,清晰地砸在死寂的內室里:
“癸卯…七殺…未央…”
他的目光緩緩從墻上的符號移開,轉向床上蜷縮在血污中、氣息奄奄的王默。那目光不再是審視,不再是疑慮,而是…一種仿佛在看一件極其危險、卻又不得不面對的…器物般的復雜眼神。
“傳旨。”李世民的聲音恢復了帝王的沉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二皇子李默,受奸邪所侵,重傷瀕危。即移居…未央宮北闕臺靜養。著百騎司精銳,十二時辰輪值守護。無朕手令,擅近臺閣百步者…誅九族!”
未央宮北闕臺?!
王德和那名校尉同時倒吸一口涼氣!臉上瞬間血色褪盡!那是…漢時囚禁失寵妃嬪、鬧鬼傳聞最盛的冷宮禁地!陛下竟要將二皇子移往那里?!而且…是百騎司!皇帝最隱秘、最精銳、只負責最黑暗任務的直屬力量!這哪里是靜養?這是最嚴密、也最徹底的…囚禁與隔離!
李世民不再看任何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墻上那深黑色的“血書”符號,仿佛要將它刻入靈魂深處。他猛地拂袖轉身,玄色的袍角帶起一陣冰冷的旋風。
“此墻…原地封存!任何人不得擅動!違者…死!”
冰冷的聲音還在內室回蕩,李世民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沉重的旨意如同最后的判決。未央宮北闕臺…百騎司…誅九族…
王默殘存的意識在劇痛和冰冷中緩緩沉淪。他知道,自己剛剛僥幸從影行者爪下逃生,卻又被推入了另一個更冰冷、更黑暗的深淵。那墻上的“血書”——癸卯·七殺·未央——如同一個不祥的烙印,將他徹底釘死在這大唐深宮最詭譎的漩渦中心。
未央宮…那里等待他的,又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