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

夕陽西下，外面林蔭搖曳，樹影婆娑，燦白色偶帶點金黃的光漸漸染上了陰灰色，倦鳥們在樹間、屋檐上撲騰歡叫，它們該歸巢了。

燕子們也不例外。

它們在陽臺外的樹林間盤旋鳴叫，一只接一只，一圈過去又一圈，像是在進行什么歌舞儀式。

我想從中找出小燕子的身影，但由于它略過的速度過快，偶得眼底留下的影子，也恍然是只成年的大燕子。

我驚覺于它們飛翔的快樂，心里卻半絲微茫，祈禱于燕子的早日離去，還我們一個香噴噴的女寢。

青天白日，它們回來似乎給我這個愿望蒙上了一絲陰影。

但是心底又是覺得快樂，它們還是回來了。

兩個月的相處，它們很是艱難地融入了我們的生活，雖然不堪的事件多一些，但也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憶。如果它們就這樣不辭而別就此離去，大家大概還是會覺得有一點失落吧。

可是，等到了天黑之后，燕子窩里仍未有身影的悅動。

它們真的走了嗎？

“燕子走了嗎？我今晚上都沒看見它們了。”歡歡拿了個盆兒使勁兒看，她就怕等下洗衣服，燕子又拉屎。

我看了兩眼，“它們不在。不過我今天下午才看見它們。”

“難道燕子還要進行夜訓？帶著小燕子們住在了外面？”

“夜不歸宿，拉出去斬了！那血色定然叫一個漂亮！”

我給了歡歡一個大白眼，“你去斬！我可不想沾染這些血氣！”

“呵，姐姐這話甚是無理，怎么，姐姐的手就沒沾過這些因果？雞鴨魚鵝，怕是造下不少殺孽！如今怎么突然慈悲了起來？莫不是佛祖在夢里點化了你不成？”歡歡這個戲精又上線了，她吹拉彈唱一番，屬實是有點這方面的天賦技能在身上。

“快快住嘴，佛祖豈是你這女子能說渾話的！”比甄嬛傳女孩的深度，林琳就不帶怕的，自然也得跟上。

“哼，佛祖度化世人，我如何就說不得了……”

“說得是說得，但偏好話不說，哪有如此道理……”

“……”

我和蘇莉互視一眼，無語。

這話題可扯遠了。

聽著她倆插科打諢，我們寢室的關注點不再是這幾只小小的燕子。

但到了晚上，出來上廁所的時候，大家卻習慣性地看了衣桿上的燕子窩一眼。

“還是沒動靜。”我嘟囔了一聲，但是眼睛一晃，連忙喊到，“快來看，這只公燕子還在！”

原來是我看到了衣桿上的一個紳士小黑影。

“哪呢？”蘇莉趕忙跑出來。

公燕子沒在燕子窩里，它站在另一邊的衣桿上，見我們都在外面，仿佛是道別般，拍了拍翅膀又飛了出去，慢慢地融入了漫漫無跡的黑夜。

“它怎么又走了啊？”蘇莉很是傷心，她每天對這幾只燕子也很關心，現在燕子飛走了，她大概是最傷心的那一個人了吧。

“大概去追他老婆孩子們去了。”

我心里知道，這大概真的是它們最后一次回來了。

第二天早上刷牙蘇莉示意我看向墻上的那個掛籃，平時我們往那兒放的是我們刷鞋的刷子和一些廢置的牙刷，今天那里又多了一個東西。

一片從白色漸變成灰黑色的軟毛，上面還有一些干草。這應該是它們起飛的時候帶落的羽毛。

向一個臨別的禮物一樣，展現在我們的面前，有幾分驚喜在里面。

之后的好幾天，陽臺外都沒有出現燕子的身影，那些嘰嘰喳喳的聲音突然從我們身邊消失，就連歡歡都感到了失落。

在陽臺來來去去，每次都會抬頭望一下上面的燕子窩。

“我還以為它們會把窩給踹了再走。”我想起去年老家的那一窩燕子，它們就是把燕子窩踹了再走的，“那這個窩還留著，它們明年還會回來嗎？”

蘇莉點了點頭，“我覺得會回來的，這大好的窩，也不能浪費。”

歡歡問，“那你知道明年這個燕子還是今年這個燕子嗎？”

“應該是吧。畢竟里面會有燕子的味道，其他燕子想必也不喜歡。”蘇莉猜測道。

“反正都長得一樣，是與不是大概也沒差吧。而且你們是不是忘了，明年的今天，我們大概在哪個地方工作吧，想來是與它們沒什么機會見面了。”

林琳這段話瞬間把我們拉回現實。

對啊，明年的我們各奔東西，連人都成為了各自生活里的過客，更何況是這一窩燕子。

它們也成為了我們生活中猝然遠逝的一個回憶，在模糊的記憶里漸行漸遠，也許有一天，我們看見田間地頭的燕，會想起這幾只把我們當鏟屎官的燕子，進而回憶起了這時的美好生活。

回憶與紀念，夾雜而起的五味雜陳，或許就是它存在于我們生活中的意義。

但燕子啊，本身有自己的生活，它們的小腦袋里裝滿了天和地，也許容不下我們的回憶，但我還是衷心期盼，它們安全渡過風雨晴霜。

別了，可愛的燕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