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瓖婉垂眸：“嫂子說的這人，我見過。”

肖氏頓時喜上眉梢：“你瞧瞧，這還真就是緣分，咋樣？嫂子說的沒錯吧？”

“哼......”羅瓖婉似笑非笑的哼了一聲，放下筷子：“嫂子是不是受人所托？”

肖氏一愣，仔細盯著她眉眼看了看，訕訕的收了笑容：“呃...妹妹是不愿意？”轉瞬又換了語氣，恢復爽快模樣：“算了，不愿意，咱就不提了，嫂子也是好意，以后遇見合適的，我再和你說。嗯，咱不提了，不提了就是。”

羅瓖婉嘆了口氣，抿著唇望向窗外：“那位譚公子的父親，昨日已經死了，且是非正常死亡。”

肖氏一驚，臉上現出了慌亂之色：“呦，這我還真不知道，怎么會這樣呢？”

羅瓖婉搖搖頭：“之前我與朗清去過一次，見過他們父子倆，嫂子口中的譚公子......哼，就是個賭徒，因為還不上債，便想把鋪子租出去，他爹不肯，父子倆正爭吵呢。”

“哎呦，那我還是真不清楚。”肖氏拘謹地站起身，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都怪嫂子，沒打探清楚就胡亂跟你說，這也得虧你正好見過，否則...否則害的妹子上當，我...別說你佟子哥跟我過不去，就是我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了。”

她一邊說，一邊打嘴：“我這還當好事兒呢，唉，咋就這么糊涂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能只聽一面之詞就輕易信了呢......”

肖氏獨自嘟囔了一陣兒，見她不言語，訕訕告了個罪，匆匆離開了。

羅瓖婉也沒了胃口，看著那一碗仍在冒熱氣的面，嘆了口氣。

到底是誰在從中摻和，是有意還是無意？

正當她要出去時，羅佟走了進來。

“這辦的是什么事兒......”

“啊？”羅瓖婉還以為他在與自己說話，仔細一看發現他根本沒看自己，只是在小聲嘟囔，于是道：“佟子哥，我正要找你呢，圖紙都畫好了，你看看哪些木工能做，哪些需要找陶匠。”

之前，她已經給過羅佟幾個實物了，讓他試著仿制，如今也不知仿的怎么樣了。

羅佟猛然抬頭，尷尬的擠出一抹笑：“哦，好。”

兩人進了屋，羅瓖婉將桌上的一沓圖紙拿給他，又指點著每一處介紹了一遍，生怕羅佟看不懂這些現代標注。

還好，羅佟認真聽了一會兒，不明白的地方又一一問過，竟然表示都懂了。

對此，羅瓖婉深表驚訝。

收好圖紙，羅佟沖外面剛來的小徒弟招了招手，吩咐他將自己工坊里的成品拿過來。

小徒弟恭恭敬敬應了句是，轉頭跑了。

待人走遠，羅佟突然站起身，沖著羅瓖婉躬身一揖，滿臉歉意道：“掌柜的，早上那件事，是你嫂子欠考慮，我剛已經訓過她了，這月的工錢也別給她了，算作懲戒，以后我一定盯好她，請您放心！”

他這話說的，倒有些讓羅瓖婉愧疚了：“呃...呵呵，你也不必介懷，我知道嫂子是好意，不怪她。”

“師父，東西拿來了！”木工班的小學徒捧著只木匣走了進來。

羅佟松了口氣，吩咐他放到羅瓖婉面前的桌案處。

木匣打開，里面有一組平衡喜雁，原本的參照物是一只老鷹和一座金字塔，羅瓖婉覺得不合時宜，便將將作為底座的金字塔設計成了一只昂首的大雁形象，有平衡能力的老鷹也改成了一只展翅高飛的大雁，這樣一對兒平衡喜雁就誕生了。

她本以為這個羅佟要費一番功夫，甚至根本做不出來，沒想到只短短兩天時間，他竟然就有模有樣的研究了出來。

羅瓖婉有些喜出望外，立時承諾：“佟子哥，你的手藝真心不錯，這樣吧，從今日起，你每月的工錢翻一倍。”

羅佟得到肯定，臉激動地有些泛紅，看了眼徒弟同樣歡喜的笑臉，抿著唇笑了：“好，那掌柜的再看這個......”

東西都看完，三人才發覺四周已圍了一圈兒人，均是一臉驚奇佩服的模樣。

“哎，去去去，都回去上課，小心你們師父發現了打手板兒。”羅佟故意板著臉，驅趕著學徒們。

男學徒還算可以，聽到訓斥紛紛作鳥獸散，各回各班了。但躲在羅瓖婉另一側的女學徒，他就說不動了，紛紛掩著唇竊笑，沖著悻悻離開的男學徒們做鬼臉、吐舌頭。

到這里來的大多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也沒那么多規矩，雖男女教舍各站院落一邊兒，但一日里總還是見過面的，都不算生疏。

“掌柜的，外面有人找。”有守門的小徒弟進來報。

“誰呀？”羅瓖婉站起身。

小徒弟一指院門方向：“是位姓譚的公子。”

羅瓖婉蹙了蹙眉：難道是譚啟升？

走到百技堂門口，羅瓖婉駐足觀望，搜尋了一圈兒也沒見到人影，剛要返身回去，突然腳下有人道：“羅掌柜，買賣開的還挺大哈！”

她低頭一看，譚啟升正靠坐在臺階處，頂著倆青黑的眼圈兒朝院子里探看。

“譚公子找我什么事？”羅瓖婉肅著臉問道，隨手關上了院門。

視線被隔絕，譚啟升撇撇嘴，扶著膝蓋站起來：“當然是談正事！”

見她沒有搭話兒，譚啟升繼續道：“您不是要租鋪子嗎？我也想過了，之前既然跟那位楚公子談好了價格，也不好再反悔，所以……我打算將鋪子直接賣你們算了。

省的到月還得收租金，你們麻煩，我也麻煩！”

他一副施恩的嘴臉，樂滋滋等著羅瓖婉點頭。

“你的鋪子，我不想買，更不想租，若是沒旁的事，我先回去了。”羅瓖婉說完，扭頭就要開門。

譚啟升有些懵，本以為這是十拿九穩的事，對方聽了肯定會感恩戴德，沒想到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

“哎哎，不對呀，你們不是要租鋪子做生意嗎？”譚啟升急了：“如今市面上的情況，誰人不知？早已經沒鋪子可租售了，我也是好心，才特意給你們留著。”

羅瓖婉停住腳步，冷冷的看著他：“哼，我們生意人也是有原則的。

一，你失信在先，不講誠信；二，你不敬老父，私自將老人家賴以生存的店鋪出租，企圖償還賭債；三，你父親剛剛離世，作為兒子，你既不傷心，也不難過，不想著操辦葬禮，反而只想著賣鋪子換錢。

哼，就你這樣的無德無義之徒，我才不屑于與你做交易呢！”

羅瓖婉閃身進院，咣當一下關了門。

譚啟升還未來得及躲，臉欠點兒被門扇拍扁，頓時又氣又急，惡聲嚷了幾嗓子，發現無人理，抬腳對著門扇就是一頓踹。

可惜他那細胳膊細腿兒，對于厚重的門扇來說，就如撓癢癢一般，連動都沒動一下。

羅瓖婉回到屋里，詢問了一下羅詔在哪兒，得知他已經去了莊子，忙拿上圖紙，從后門坐馬車追去了。

莊子地處拒馬鎮與思遙城中間的位置，嚴格來說，離思遙城更近些。

出了鎮子，駛上官道，兩旁都是莊稼地。剛剛入秋，正是作物從蔥綠轉為金黃的時候，一眼望去，煞是好看。

她正撩著車簾往外觀瞧，思慮著秋收后，莊子要種些什么才劃算。空間食堂里有不少瓜果谷物，也不知能不能種出來。

突然，一張刀條子臉出現在車窗外，五官憤怒的瞪視著她。

“羅掌柜，你罵我不講道義，難道你就講嗎？別把自己說的多清高，歸根結底還不是一樣。

那日我爹明明答應把店鋪租給你們了，連細節條款都跟你們談攏了，結果你們卻不告而別，豈不是更不講道義？”

他語氣很沖，以為抓住了羅瓖婉的錯處，故意說的很大聲。

“那位江老板是你招來的吧？他是什么身份，你譚公子不清楚嗎？”羅瓖婉懶得理他，放下了簾子，退回到車壁處閉目養神。

車外沉默了一會兒，譚啟升又道：“你不用狡辯，他來怎么了？是我爹和你們談攏的。何況，即使他來了，我爹也沒答應，只說店鋪已經租出去了。

哪知想要找你們簽合約，人卻都跑了。慫包，孬貨，還不是你們不守信譽！”

羅瓖婉聽到他罵，氣的想起身回懟，后又覺得無趣，所幸當沒聽見了。

車里沒動靜，可把譚啟升氣壞了，驅馬上前，照著車壁就是一頓猛敲。

前面的車夫聽見，回頭望了一眼，見他衣著富貴，冷聲提醒了一句：“這位公子，車里坐著的是女眷，您若再敲，車壞了是小事，若驚到主家就不好了，傳出去也有咱損爺們兒的顏面不是？”

譚啟升正氣著呢，也沒給好臉兒，怒道：“這沒你事兒，好好趕你的車吧！”不過，也沒再敲了，只一路跟著，時不時念叨兩句：“反正因這事兒……我爹沒了，不信守承諾……小心他晚上找你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