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瓖婉故作不懂，疑惑道：“先生，不知小女的話哪里有錯？難道書院里所教授的不止這些，還有旁的？”

那人不屑的冷哼一聲：“小姑娘，四書五經已經不少了，初學者要習《千字文》、《百家姓》，能學到四書五經的已是不易，更何況要研習通透，更是寥寥。以你的年紀，似乎連字都未識得，這些不懂得東西還是遑論吧。”

羅瓖麗斜眼兒瞧著她表演，嘴角微微扯動，露出一抹譏誚的笑，恰好被那人看到，頓時黑臉：“這位小兄弟想必是識得字了？”

她可懶得費嘴皮子，立時擺擺手：“不敢不敢，我最煩學習了，您還是問她吧！”說完特地沖羅瓖婉揚了揚下巴。

“她？”那人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語氣愈加不好：“一個小孩子我與她理論什么，真當我堂堂教習整日里閑著了？”

“嘿，您還別瞧不起人，她會的，你還真未必懂！”羅瓖麗噗嗤笑了。

她這一笑，那人怔愣住了。

畢竟女子的音容笑貌與男子相差甚遠，羅瓖麗只是套了件男子衣袍，聲音故意壓低了些，若是繃著勁兒，倒也能蒙混過去，可若是笑出聲，那就容易露餡兒了。

“你是女人？你……你們都是女子？”那人有些不敢置信，一副想怒又不敢怒的樣子。

“女人怎么了？女子也能識字，女子也可以作詩，你們所講所學的只是四書五經，可我看過的卻有十三經，學問高低不論性別，不論年齡，只論造詣，若是死讀書讀的不能變通，倒不如不學。”

羅瓖婉一番辯駁，氣得那人吹胡子瞪眼，正要絞盡腦汁反駁幾句，突然書院的大門從里面開了。

“文掌書，您怎么才來，不會又睡過頭了吧？”一個稍胖的男孩兒嬉笑著跑上前，勾帶著身后幾個男孩子一齊哄笑起來。

那人立時窘紅了臉，瞪了幾個男孩子一眼，邁步就要進院兒，卻因羅瓖婉的一句話又停住了。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恒山書院也不過如此，為徒的連尊師重道都不懂，那讀書還有何用？”她輕蔑的一撇，嗤道：“尚不如我！”

小姑娘聲音清脆，又是含有挑釁的言語，很快引起了胖男孩兒注意。

“你說誰不尊師呢？”胖男孩兒幾步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瞪視著：“你知不知自己在跟誰說話？”

羅瓖婉退后了些，昂著頭道：“當然知道，一個不學無術之人啊。”

“你？”胖男孩兒指著她鼻子，愣是氣的說不出話來。

“你什么你，你們讀書不學仁義禮智信嗎？伸手指人表示無禮，開口調侃師長就是不尊，即便這樣，還敢大言不慚的站在這里，顯見著你是不學無術了，我難道說錯了嗎？”

羅瓖婉說的義正言辭，直把那胖學子羞的臉頰通紅，灰溜溜走了。

羅瓖麗那邊兒為了趕進度，早已經擺攤兒叫賣上了，各種小人書，啟蒙畫本，奇聞異志等，羅瓖婉印了不少，全被她搶去賣了，看她四周圍的層層學子，生意想必是不錯的。

見那幾個無理之人都走了，文掌書還未離開，羅瓖婉頓覺有戲，忙跑過去與他說項。

“先生，你看這些學生的素質，明顯不達標，顯見著那些書并不足以培養德行。

正好小女手中有最新版的十三經，比之四書五經內容更全更詳盡，而且各種人文故事，地理雜書也有不少。

您是掌管藏書的，肯定比小女懂，咱們不如合作一把，您負責溝通書院的山長，小女負責供應書冊。到時候得了收益，咱們二八分成，如何？”

文掌書橫她一眼，有心斥責，又覺得這小丫頭變相為自己說了話，不得已改了口風：“讀書人不喜銅臭，姑娘還是另尋他人吧。”

羅瓖婉掃了那泛白的袖口一眼：“先生若是獨身一個人，小女定會滿心敬佩，但若是您上有父母，下有妻兒，如此說就不恰當了。”

文掌書眼神不自覺躲閃了下：“我自是有父母的。”

“那便是了。”羅瓖婉笑道：“先生若換個角度去想，自然能理解小女的意思。您可以不喜金銀俗物，但并不能離開它們。吃食用物需要它買，求醫問藥也需要它，就連讀書所用的筆墨紙硯也要它來換。

為商者公平交易，不坑不騙，有何不可？憑自己的本事換錢又何來低人一等之說？先生若想盡孝，定離不開銀錢。

有了它，可以保證父母吃穿妥帖，住的舒坦，生病了有有藥可醫，您也能娶妻生子，讓他們放心，這才是真的孝道。”

文掌書越聽頭越往下低，回想自己如今的處境，越發覺得有愧于爹娘了。

讀書十幾載，除了勉強得個秀才功名，什么也沒有回饋過二老。自己如今的差事，還是同窗實在看他可憐，磨破嘴皮子費心拉拔的。

他無奈嘆了口氣，自嘲的笑笑：“呵，沒想到你一個小丫頭，竟然看的比我這個成人都通透。唉，既然如此，我愿意試試，不知你手里有沒有樣冊，我也好拿去與山長介紹。”

羅瓖婉暗松口氣，心想這頓老勁廢的，說得她都餓了。

“有，當然有，不知您要拿哪幾本？我手里的樣冊都是用上好的材料印制的，除了我這兒，沒有第二處可以仿造。如若談的攏，大批量定給學生的，需得換成尋常紙張，否則沒人能買得起了。”

文掌書聞言很是驚奇，他掌管藏書閣也有小半年了，見過的名貴書籍也有不少，還真沒聽說哪一本是無法仿造的，頂多是銀錢多寡的區別罷了。

眼前這個小丫頭，年歲不大，口氣倒是不小，他自然要好好看看那稀罕材料的書。

羅瓖婉趁他垂頭沉思的空擋，飛速進空間，從擺放樣書的廳里，把十三經拿了出來。

分別是《詩經》、《尚書》、《周禮》、《儀禮》、《禮記》、《易經》、《春秋左轉》、《春秋公羊傳》、《春秋轂梁傳》、《論語》、《孝經》、《爾雅》、《孟子》，共十三本。

文掌書第一次見到帶顏色的書籍，還沒接到手里，已經震驚了。

按理說，恒山書院也算不小了，辦學幾十年，收錄的的好書可謂不少，但還真沒有一本彩色封面的書籍。

整個藏書閣里的書，基本上都是花青色封面，標著明顯的書名，沒有任何紋飾和花樣。

他有些忐忑的接過書，小心的翻開一本觀瞧，竟然發現書皮光滑硬朗，在日陽下可見華光，就連里面的扉頁也是精致的。不光有花紋裝飾，還帶著淡淡的墨香，字體也格外清晰，稱之為‘仙書’也不為過。

“沒想到小姐竟會有如此名貴的東西。”他感覺自己有眼不識泰山了。

羅瓖婉笑笑：“先生快去問吧，您可以和山長說，若是此事能成，這套書小女愿意白送給咱們恒山書院，只要以后每年從小女這里訂學生們所用的書冊便好。”

文掌書懷里抱著這些書，感覺比抱著座金山還要沉重，不用問他也知這些東西有多貴重。

“嗯，小姐放心，如此好的東西，山長定會愿意的。”

羅瓖婉含笑一禮：“那就有勞先生了，小女三日后來此靜候佳音。”

“嗯！”文掌書眼露神采，從未有過的自信，臨進門還忍不住笑了下，忙左右瞧上兩眼，生怕被人發現似的。

送走了他，羅瓖婉總算有空填肚子了，忙跑去街對面買了幾個包子，一邊走一邊吃。

羅瓖麗這邊忙得要死，抬眼一看妹妹不見了，頓時嚇了一跳，還以為被哪個拐賣人口的擄走了，剛要收攤去尋人，就看到兩頰塞的跟鼴鼠似的小丫頭正從對面走來，心頭瞬間一軟。

“咕嚕嚕”她的肚子也叫了。

一連吃了兩個包子，羅瓖婉滿意的撫撫肚皮，這才有空去看自家大姐。

書院午休的時間即將結束，學子們陸續開始往回走，羅瓖麗的攤位前面清凈了些許，剩下幾位牽著孩童蹲在那翻看的婦人，低聲與她討還著價錢。

“姐……呃，哥！你歇一會兒，我來賣吧。”她說著話，將手中的包子遞了過去，又從空間里拿了瓶冰糖雪梨塞給她，悄聲叮囑：“小心點兒喝，別被人發現。”

見到久違了的冰鎮飲料，羅瓖麗激動的欠點落淚，抬袖子擦了把額上的汗水，眸光晶亮的點了點頭：“知道了。

那些小人書我仍是賣了一兩銀子，沒敢多要，學子們大多不富裕，就這樣還有好多只看不買的。”

“嗯，我明白了！”羅瓖婉拍拍她的后背，順手從空間里拿了張塑料小凳子，扭身坐了上去，全身心投入到買賣當中。

傍晚，姐妹倆正要收攤走人，文掌書突然跑了過來，對著她們招手道：“小姐，兩位小姐，請留步，山長他老人家同意了。”

羅瓖婉猛然回頭，目露驚喜，她沒想到答復會這樣快。不是都說文人大多迂腐，還慣愛擺清高嗎？

“先生，山長爺爺怎么說？”

文掌書愣了愣，頭一次聽人這樣稱呼山長的。

“噢，山長說那些書的確都是好物，實在太過貴重了，他愿意出一部分銀錢購買。至于訂書的事，今年春的已然趕不上了，只能秋日再定。

喏，這是他老人家付的買書錢。”他歡喜的從身后拿出一物，是個比拳頭大些的小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