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著也是。”旁邊一官員嘆氣。

朱景天用力擰著心口處的衣衫，吃勁地道：“朕不怕吐血，只是……怕哪天醒不過來……

屆時，大周該如何？”

朱南星聽得心中“咯噔”一下。

他正要說話，就聽一個發須皆白的官員問朱景天：“皇上以為，該如何？”

朱景天伸手要擦嘴。

手剛一抬，又一口血吐出來，染了一手。

“皇上！”近身伺候的小太監發著抖，手忙腳亂地給朱景天擦血。

朱南星眼皮跳個不停，咬牙問道：“太醫呢？來人，趕緊宣太醫來！”

今日，朱景天可別死在了這兒！否則，定留給他一堆爛攤子。

“兄長……”朱景天一臉一手的血，抬頭，帶著一絲淡淡笑意看他。

朱南星擰眉：“你別說話！”

這時，謝茯苓一手抱一個孩子，匆匆走來：“蘅兒騁兒要去游園，小宮女說出事了？

吐血了？這是怎么回事？”

她把孩子放下，視線落在朱景天的臉上。

看著兩個懵懂天真的小侄子，朱景天想抬手擦血，免得嚇著他們。

可轉念一想，又收回了手，借咳嗽的機會，抬著衣袖去遮臉：“無……無事……”

瞧朱景天這副模樣，朱南星心底閃過一絲懷疑。

恰好，太醫氣喘吁吁，一路小跑著過來：“臣來遲了，請皇上恕罪。”

朱南星冷聲道：“快給皇上看看！”

太醫應了一聲，擦擦汗，連忙跪坐在蒲團上，伸手把上朱景天的手腕。

“如何？”朱南星問。

太醫瞇著眼：“王爺別急，皇上脈象復雜，容我再診一診。”

所有目光，全部匯聚在太醫手上。

場面安靜得可怕。

騁兒輕拽謝茯苓裙角，小聲撒嬌：“娘親……”

謝茯苓把兩個小人兒攬入懷里，輕聲哄道：“不怕，娘親和爹爹都在呢。”

騁兒躲進她懷里。

這小霸王，平日里膽子大得很，路還走不穩，就頗有他爹年少時的紈绔樣。

沒成想，見血就慫了。

太醫那邊，也診完了脈。

“如何？”一群官員眼巴巴地盯著。

太醫瞥了朱景天一眼，斟酌著開口：“皇上先前中毒，傷了肺腑。吐血，也是肺腑受損。”

肺腑受損？

官員們面面相覷。

他們這群人，大多歷經了幾位皇帝，而好幾個皇帝，皆是死于毒……

如今，朱景天又受制于毒？

朱景天雖無能，可，他好歹是皇室宗親選中的皇帝。

難道，天要亡大周？

可，這話誰又敢說？

家中世代忠誠的老臣，不由得紅了眼，垂下頭，拿袖子擦眼角。

這一幕，無比傷感。

突然，謝茯苓瞥見，朱景天袖口微動，扶他的小太監似乎往他手里塞什么。

東西沒塞好，露了一角出來，是鮮紅色的。

謝茯苓咳了兩聲。

聽見聲音，朱景天抬頭朝她看來。

謝茯苓似笑非笑。

朱景天慌了一下，連忙將東西藏好，抬袖掩唇，用力咳嗽。

“皇上？”一個官員急忙詢問：“又不適了？”

朱景天搖頭。

他咳嗽了好幾聲，才一副難受的模樣：“事到如今，有件事，朕也不瞞著了。”

“皇上請說。”他近旁的官員道。

朱景天扶著龍椅扶手，掀開面前托盤上方的明黃托盤，露出一物。

“圣旨？”一個官員驚道。

眾人紛紛看過去。

朱南星眼皮狠狠跳動，心里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朱景天將圣旨遞給小太監：“趁著今夜人多，把這圣旨宣了。”

小太監恭敬接過。

“慢著！”朱南星叫住小太監，看向朱景天：“臣斗膽問一句，皇上要做何事？”

朱景天硬著頭皮，難得的硬氣：“朕要做什么，還需要先經過燕王同意么？”

朱南星擰眉：“你……”

“朱南星。”謝茯苓朝他搖頭。

朱南星氣得甩袖子。

朱景天擦了口嘴角的血，催促小太監：“去，宣旨，務必要讓所有人聽見！”

小太監得令，拿著圣旨小跑著來到觀景臺正前方。

這里，是鏡心湖視野最好的地方。

同樣，在這里宣旨，下邊的人都能聽清。

隨著小太監一聲“圣旨到”，宴席上的人紛紛出席，沿湖而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燕王朱南星，為經國之才，克勤克儉……”

“……朕臨危受命，在位兩載有余，瞻仰天文，俯察民心……然朕沉疴難除，在位兩載有余，身體每況愈下……”

“……今禪位于燕王朱南星，欽此。”

尖細的聲音，傳遍鏡心湖行宮。

直到圣旨念完，整個行宮都一片死寂。

時間，仿佛靜止了。

朱南星又驚又愕，抬頭看向坐在龍椅上的朱景天。

恰好，撞上朱景天一副解脫的興奮模樣。

一瞬間，朱南星全都明白了。

朱景天裝的！

吐血，半死不活，傳太醫，全是裝的！

目的，就是為了傳這份圣旨！

朱南星跪在地上，咬牙切齒地怒視著朱景天，牙齒咯吱作響：“我真是小瞧你了！”

聽見聲音，跪在地上的人全部抬頭。

朱景天收起神色，抹了唇角溢出來的血，虛弱得像是要背過氣去：“燕王，接旨吧。”

“臣，不接！”朱南星站起身來，聲音果決又響亮：“皇上另尋他人吧！”

“噗……”朱景天一口氣噴出來，歪倒在龍椅上。

跪了一地的官員全都慌了。

“皇上！”

“太醫！太醫快給皇上瞧瞧！”

湖對岸，一片嘩然。

朱景天虛弱地開口：“燕王，你……不答應朕是么？”

“是！”朱南星怒道。

朱景天沖他虛弱一笑，撐了額頭，寬大袖子拂過臉頰，又是一大口血吐出來。

這下，終于有人慌了：“王爺！您快接旨啊！”

湖對岸，陸續有人跪下：“請燕王接旨！”

朱南星做夢都沒夢到過，朱景天竟然敢算計他至此！

以自己做餌，誘所有有心人上鉤，從而脅迫他接旨……

瘋了！真是瘋了！

很快，整個鏡心湖的人全部都跪下了。

請燕王接旨的聲音，響徹云霄。

無論那些人是否愿意，今夜，朱景天當著滿朝官員的面宣旨，就沒給他留下退路。

方法是笨了點，卻管用。

見朱南星遲遲未動，一個老得背都伸不直的老臣嘆氣：“燕王，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