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其實很愿意就這樣保持博弈的狀態，直到一切結束。

當然，他和他背后的組織也沒有打算要虧待慕景，既然她已經提前站好隊伍，他們相應的拿出一點誠意也不是不可以。

抱著這樣的心態，雷蒙德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連續第三次用軍職尊稱對方，“慕中將，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何苦非要深挖到這個地步？按照之前的說法雙方愉快的合作，難道不好嗎？”

慕景將所謂“之前的說法”做了一個提煉，“你指的是，從異變者手中挽救世界，成為你們這群志同道合的伙伴的領導者？”

對方那毫無遮掩的嘲諷拉滿，雷蒙德有些招架不住。按理來說，他對慕景還有一份“救命之恩”，本來還以為這一點在關鍵時刻能發揮相當不錯的效果，但慕景不按牌理出牌的特性遠超預期，對于救命之恩，雷蒙德哪里還敢提？

所有柔性的手段都沒法使用，但已經進化為笑面虎的雷蒙德依舊維持著從容。能在明顯不高興的慕中將面前保持從容，雷蒙德的定力著實值得稱贊。

他嘆了一口氣，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那份遺憾的意味表現的淋漓盡致，“我本來以為我們能夠成為盟友。”

自從雷蒙德化身笑面虎走進來，被嚇到的R博士便相當自覺的躲進了角落，他很清醒的認識到，不管隨后這間屋子里會發生什么，都是老狐貍之間的斗爭，沒有他這個傻子插言的余地。

盡管不敢說話，但有些事R博士還是弄明白了。在他看來，慕景的是非觀是相當清晰的，倘若雷蒙德代表的組織真如他之前編造的那般，慕景大抵可以不計前嫌，與他們合作；可如果是那個藏在歷史陰影中攪弄風云的第三方……慕景沒有當場斃了雷蒙德，大概也只是覺得他還有些利用價值，準備再從他嘴里套些話。

不僅R博士，別看雷蒙德笑的燦爛，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很清楚自己是在死亡線上來回橫跳。

然而，他們都想錯了。慕景接下來的回應是——

“我們依舊可以成為盟友。”

R博士覺得自己應該進醫療艙好好檢查一下耳朵。

雷蒙德陡然睜大了眼睛。極致的驚愕之下，好幾秒鐘，他甚至都忘了呼吸。不僅驚詫慕景的反應，更驚詫在很久之前，已經有人料到了慕景今日的反應。

那位首席先生曾經鄭重的告訴他——“你放心，真到了那個時候，以慕景的理智，會做出正確的抉擇。”

雷蒙德當然知道正確的抉擇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敢相信。別說是嫉惡如仇的慕景了，哪怕他本人站在對方的立場上，都恨不得將第三方挫骨揚灰，哪里還能心平氣和的談合作？

首席先生不緊不慢的解釋，“一切都是大勢所趨。所有人，包括慕景，包括你我，都在這個局勢中。盡管大多數人會為了一己私利對抗局勢，讓身邊許多人都跟著遭殃。但慕景不會，她很懂得審時度勢，知道什么是對大多數人來說更好的未來。”

審時度勢？這大概是雷蒙德聽過的關于慕景最為荒謬的評價。如果不是首席的身份擺在那，雷蒙德百分之百已經掉頭離開，懶得浪費時間。

也正是因為這么一停頓，雷蒙德忽然靈光一現，突破了曾經對于慕景的誤解。

那位讓全軍上下，連帶元帥在內都頭痛不已的慕中將，并非行事乖張不計后果之輩。即使她有些行為看起來相當出格，但違反的僅僅只是一些世俗規則，在這之外，仿佛還有一個名為“大義”的無形框架，將她的行為死死的限制在里面。

覆滅漢卡克家族的行動便是一個典型案例。不管慕景在過程中用了怎樣的手段，漢卡克家族的罪名是板上釘釘的，即便真的上了軍事法庭，他們依然死罪難逃。

相比起慕景的原則，雷蒙德反觀自己這邊，倒更符合“為了一己私欲”的描述。

首席先生實在是識人斷物的高手，只是看到雷蒙德抽動的嘴角，便已經猜出他此刻的想法。也不等雷蒙德說什么，他再次開口，“我們也是順應大勢。隨著時代變遷，基因改造是人類自身進化的必然選擇。除了軍方，除了NOAH，除了我們，還有數不清的相關實驗室散落于世界各地。要說我們的特別之處，也僅僅只是快要成功了。”

雷蒙德微微一怔。對于對方所言，他也不是一無所知，事實上他手中也有一些相關資料。每一個單獨的人會存在個體差異，但是人類整體，所追求的東西當真沒有太大區別。

首席笑的溫柔和煦，“成功不是壞事。更不能因為我們即將成功，便認為我們是邪惡的一方。”

雷蒙德不得不承認，哪怕自己只是一個局外人，都快要被對方說服了。他其實并不需要被洗腦，多年之前，他便已經成了組織的一員。

雷蒙德小心翼翼的提出異議，“但我認為慕景不是那種為了追求成功而放棄原則的人。”

換言之，他們即將取得的成功并不足以吸引慕景倒戈。

首席先生點點頭，深以為然。但是他接著道，“所以我才說，會左右慕景選擇的只有大勢所趨。”

“大勢？”雷蒙德先是迷惑，隨即一震，驚呼出一個名字，“羅根！”

同為家族叛徒，自己這位叔叔做過什么，以及正在做什么，雷蒙德相當了解。于是他難免忐忑，心道，一旦慕景知道這些，難道不會調集一支機甲部隊，徹底將他們轟成渣嗎？

首席先生維持著一如既往的蠱惑語調，“羅根的所作所為也是順應局勢。既然已經證實基因改造與暗物質缺乏者有關，與其讓他們潛藏在人群中，充當一枚枚不知何時會爆發的炸彈，倒不如把他們集結起來。而且，缺乏者的數量竟然占據了人口的三分之一，你不覺得這本來就是進化對我們的啟示嗎？”

啟示——這個詞語聽在雷蒙德耳中，激起了無法遏制的戰栗。他終于明白，曾經很多次被首席提及的“人類之間必將爆發一場大戰”指的是什么意思。

首席的聲音沉了幾分，就此做出總結，“慕景阻止不了我們，她也不會阻止。因為她明白，即使沒有我們，也會有別的，更加瘋狂的家伙。與其讓局面變得更加復雜不可控制，她還不如與我們合作，將局勢的發展引導向符合更多人利益的方向。”

雷蒙德不是不相信組織真正的領袖，但他還是覺得對方的推測過于一廂情愿。

直到今日，他收到了來自慕景的結盟表態。

有人在劇烈咳嗽，既不是慕景，也不是雷蒙德。聽見了慕景的那句話，領悟了其中代表的含義，被徹底嚇著的R博士全然忘了自己要當一塊背景板的初衷，臉頰憋的通紅，咳的撕心裂肺。

另外兩位被吸引過來目光，隨即又不約而同的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仿佛R博士才是那個異常的家伙。

也仿佛，他們兩人真的成為了盟友。

然而，怎么可能呢？

即便如今雙方關系處于那種難以言說的尷尬狀態，但R博士自認不會錯判昔日好友的人品——慕景對于是非對錯有一種近乎嚴苛的標準。所以，自從羅根向全人類動手的那一刻，便注定慕景會將第三方視作永久的敵人。

事實上，就連雷蒙德都有著與R博士別無二致的看法。他不是不相信自家首席的判斷，但還是有些遺憾，他們鎖定慕景的行動稍微晚了點。

《暗夜帝王》選在一區拍攝當然不是巧合。

黃維然弄出的劇本，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可以左右大部分拍攝事宜。有了“實景拍攝”這一要求，全球能提供場地的選擇一只手都可以數過來。

以當時漢卡克家族的影響力，隨便找個什么理由便足以說服制片方阿斯塔韋先生。反正對這位酒店業大亨而言，電影質量好壞都只是次要問題，最重要的是足夠的噱頭。既然一區的影視城能夠滿足制造噱頭的全部要求，阿斯塔韋十分樂意賣漢卡克家族一個人情，成就雙方本次跨界合作。

可憐的阿斯塔韋先生當時一定沒有料到，自己竟是一塊被用完就丟的跳板，不僅自己的名字在之后幾乎沒有再被人提及，連寄予厚望的電影，最終也以爛尾告終。

漢卡克家族費盡心思的一番折騰，當然只是為了試探目標。在面對秦湛與慕景的二選一，顯然漢卡克選擇了前者。理由很簡單，慕景無法接受軍方基因改造，乃是全軍上下都知道的事實。

相對而言，秦湛的存在堪稱醒目。

從這方面來說，秦湛確實達成了他曾經向慕景許諾要做到的事，成為一個誘餌。

而且還是史上最為星光璀璨的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