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湯來嘍~”
阮懷玉系著一條寬大的紅色圍裙,捧著一個大碗從西廂房里急急忙忙跑出來。
她咣當一下把大碗頓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連忙用嘴對著通紅的指頭吹氣。
李真端著一個餐盤緊隨其后,他看到桌面上潑出來的雞湯,無奈道:“都說讓我來就好,你非不聽,燙到了吧?”
“要你管!”
李真撇撇嘴,默默把餐盤上的菜端上桌,然后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阮懷玉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抽出一張紙巾把桌面上的湯汁擦干凈。“會做飯了不起啊!本姑娘也可以的!哼╭(╯^╰)╮!”
把紙巾扔進垃圾桶,小妮子又朝西廂房里瞟了兩眼。
發現李真沒有偷看自己,她氣鼓鼓地坐在石凳上解下了紅色圍裙,看到圍裙上寫著“海天醬油”四個字,阮懷玉皺起了眉頭。
“要是女仆play時穿著這個,李真絕對會有陰影的吧?會的吧?”
過了一會兒,李真從西廂房里拿著小刀出來,望見在石凳上盯著圍裙沉思的阮懷玉,他再次撇了撇嘴,然后走到大門右邊的花壇旁。
他找到一株比較嫩的蘆薈,用小刀割了一片肥厚的葉子下來。
隨后,他拿著蘆薈葉子走向阮懷玉,在她旁邊的石凳上坐下。
“那個……把手伸出來。”
“不伸,我又不是狗!”
“伸手,嘬嘬嘬~”
“打你啊,信不信!”阮懷玉剛剛抬起胳膊,就看到李真手里拿著蘆薈,然后就只是象征性地錘了李真兩拳。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李真沒搭話,只是耳朵通紅、面無表情地看著阮懷玉。
小妮子看他滿臉拘謹,忍不住笑出了聲,笑著笑著,她一扭眉毛,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你是想弄些奇奇怪怪的液體在我手上!”
然后,就看到李真把蘆薈拍在石桌上,起身回了廚房。
阮懷玉調戲得逞笑得花枝亂顫,她捻起那片蘆薈葉子把汁液輕輕涂抹在指尖上,表情很是愉悅。
不一會兒,菜上齊了。
桑葉蒸鱸魚,蒜苗小炒肉,蟲草花燉雞,涼拌折耳根,油嗆涼黃瓜,番茄蛋湯。
李真本來還想再做兩道菜,被冷素芝攔住了。
三人洗好手圍著石桌坐下,李真起身打開院子里的大燈,微黃的燈光便將三人的身影照亮。
端起碗筷,冷素芝夾起一塊魚肉,她抬眼掃過面前的一對小年輕,感慨道:“上一次在這里吃飯,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婆婆有空可以常來,我做飯給您吃。”李真咧嘴輕笑,用三個小瓷碗單另盛起三碗雞湯,給冷素芝和阮懷玉端了過去。
阮懷玉吹開油花“呲溜”吸了一口,鮮甜的雞湯,鮮得她眉眼都彎起來了。“好喝~”
冷素芝則端莊許多,她雙手捧碗沒有喝出聲音,放下碗后,才輕輕夸贊李真:“看來你的廚藝是深得你爺爺真傳,懷玉以后跟著你,算是享口福了。”
李真靦腆一笑沒有多言,阮懷玉見狀,表面上波瀾不驚,實際上心底樂開了花。
夸完李真,冷素芝也淡淡一笑,繼而問道:“就是不知道你的畫技,學到了你爺爺幾分?”
能夠靠經營畫室生活,李真的技藝自是毋庸置疑的,不過,眼前這個上門求畫的老婆子,顯然不是普通顧客。
李真的爺爺李茂森,其實并非普通畫匠,他是一種古老畫派的傳承人。
相傳,這個畫派的畫師可以使用獨門秘制的顏料與手法,將人的魂魄、氣運留下一部分在畫中,故被稱為畫魂派。
自古以來,有許多名人雅士甚至異類精怪都在尋找畫魂派的門人,他們在壽元將盡之時,總會想方設法把自己生前強大的能力留在畫中,用以福澤后人。
同樣,作為報酬,他們需要把一些重要的東西留在畫師手里。
久而久之,畫師手中執掌的資源愈發雄厚,這引起了其他勢力的忌憚,俗話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畫魂派在數百年前,遭受過一次人與精怪的聯合屠戮。
之后,畫魂派便銷聲匿跡了,也不知是怎么傳到李茂森這代的。
原本李真并不知道這些,是一次偶然起夜,他發現爺爺房里還亮著燈,于是就揉著眼睛推門進去。
借著昏暗的臺燈,他看見爺爺房里掛著兩幅古代男人的肖像畫,那兩幅畫卷年代顯然有些久遠了,不光紙面枯黃,還生滿折痕。
李真走到畫前,想摸一摸古畫的材質,沒曾想,畫上那個穿著長衫的老頭竟然開口呵斥他住手。
等李茂森回房時,只看到臉色發白且哭都哭不出來的李真蜷縮在墻角,他一氣之下,把畫里的何奇光、童奇塵喊出來教訓了一頓,這才把李真心中的陰影給拭去。
從那以后,李茂森也不藏著掖著,不光時常把一些相熟的精怪、陰物喊到家中做客,還開始給李真講述一些往事,但從頭到尾,唯獨沒有提起過冷素芝。
眼下,冷素芝所問的,顯然不是普通的繪畫技藝。
剛剛出去買菜的時候,老婆子就已經跟李真透過底,李茂森當年欠她一幅畫。
李真明白,那幅畫并不簡單,否則,她怎么會以一段姻緣當做交換的籌碼?
但細細一想,李真忽然又想明白了一件事。“不對!事情的主次不對!爺爺一直躲著冷婆婆,很顯然,那段欠下的姻緣才占主導地位!”
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李真再次看向這個和藹的老婆子,鼻腔里鉆出一絲酸澀,眼前這個老人,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也是某種異類成精。
短短四十年對她而言,不說多短,但絕對不長。
可是,她竟然變得那么老了……
不用明說,李真也猜到了大致的原因是什么。
李真沒有急著回答冷素芝的話,他死死梗著脖子沒讓自己哽咽出來,然后抬起碗,背過身,急匆匆地進了廚房。
“我去添飯。”
祖孫二人看出了李真的異樣,冷素芝更是察覺到這小子嘴里的哭腔,一時間,竟然以為是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懷玉,你進去看看李真。”
“可是外婆你說過,男人不喜歡讓別人看到他流眼淚。”嘴上雖然這么說,阮懷玉已經輕輕起身,朝西廂房那邊摸了過去。
來到廚房門口,她看到李真背對著這邊,真的在電飯煲面前舀飯。
于是,小妮子踮著腳尖悄悄鉆了進去,猛地撲到李真旁邊。“哭鼻子被我看到了喲!”
李真并沒有落淚,只是眼眶有些泛紅,他端著小碗,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阮懷玉,然后折身走了出去。
“你再看我一眼試試!”
“再看就吃不下飯了。”
“你再說!信不信我打你!”
李真向冷素芝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懷玉,不準欺負李真,女孩子家要端莊賢淑。”
“可是外婆,他氣我~”小妮子軟軟靠在冷素芝身邊,指著李真嬌嗔。“他不光氣我,還欺負我,早上我剛來的時候,他還把我當成人販子!死活不信我說的話!”
冷素芝摟著阮懷玉,輕打了她一下。“誰讓你整天胡說八道!話說回來,早上電話里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阮懷玉圓溜溜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轉,再次使出渾身解數撒嬌。
“哎呀,外婆~~~”
話音未落,只聽李真一陣干嘔。
“嘔!嘔嘔!”
阮懷玉隨即拍案而起。“李真!!!你討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