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跪著的白珩，脊梁挺直，面色不喜不燥，秦延竟有種本該如此的錯覺。

“朕問你，關于帝王之心，你作何理解？”

此話一出，大殿上眾人齊齊變色。

因為，這個問題不是殿試的題目。

齊璋和顧峰互相對視一眼，轉頭看向跪著的白珩，眼中閃過一抹憂色。

秦延卻絲毫不在意兩個臣子的反應，目光灼灼盯著白珩，等著他的回答。

“學生以為，人君一天也，天有覆育之恩，而不能自理天下，故所寄其責者，付之人君......”

“然則人君法天之治，寧可專于無為，托以深密靜攝哉！”

“是必有六府三事之職司為實政者；人君憲天之心，寧可專于外務，強以法令把持哉?是必有不貳不已之真精為實心者。”

“今我皇上，任人圖治，日以實政，望臣工矣!而誕謾成習，誠有如睿慮所及者......”

“......”

白珩條理清晰的話語，猶如在一張白紙上做畫。

話畢，畫終。

許久許久，大殿上沒有任何的動靜聲響。

直到一聲不重不輕的掌聲響起，才打破了大殿上的沉寂。

“說得好！”

聽到皇上的贊許，齊璋和顧峰都替白珩捏了把汗。

好在，他沒有惹皇上不高興。

“今年新科狀元，非你白珩莫屬！”

“白珩，謝主隆恩。”

白珩伏身謝恩，神色不驕不躁。

看著這樣的白珩，秦延心中泛起一抹異樣。

“你可是汀安郡白家之人？”

“回皇上的話，正是。”

得到這個答案，皇上面上喜憂參半。

“你父親可是......白儒？”

“回皇上的話，不是。”

一直旁觀的齊璋和顧峰，聽著皇上跟白珩一問一答的話，心中都有些疑惑。

但大殿上，不是他們多言的地方。

“那是誰？”

本以為白珩是白儒之子的秦延，在聽到不同答案后，順口又問了句。

白珩此時直視著龍椅上的男人，眼皮微垂，面色清冷。

“回皇上的話，不知。”

“不知？”

秦延訝然。

這次，白珩沒有回答。

“那你母親呢？”

聽到母親，白珩腦海里浮現出蘇梅盈盈一笑的模樣。

但他知道，她不是自己的母親。

秦延一直盯著白珩，心中無端有些忐忑。

見他聽到自己問他母親，眉眼之間竟有些柔和，他不由得有些心疼。

“我母親，名叫白錦。”

白、錦？！

這個名字，瞬間就讓龍椅上的男人突然失態。

他雙目瞪大，不可置信的看向白珩。

站在一旁的德公公，在聽到白珩提到前皇后的名諱后，整個人也如雷擊一般，失魂了片刻。

不過他只是個閹人，深知自己的職責所在，所以很快就回了神。

“皇上？”

看著渾身顫抖，神色復雜的皇上，死死盯著跪在大殿上的白珩，他趕緊開口喚了聲。

“其他人先出去！”

回了一絲神智的秦延，目不轉睛的看著白珩，對著齊璋和顧峰揮揮手。

他語氣的焦急和催促，使得兩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但天子之言，他們不敢不尊。

等到大殿之上只剩秦延、德公公和白珩時，秦延想要起身走向白珩，卻被德公公及時攙扶。

他回頭瞥了眼德公公，掙開他的手，啞著聲音道：“你也出去候著！”

玄德心中一顫，躬身退下。

等到大殿再無外人，秦延已經走到白珩面前站定。

“你說，你母親，是白錦？”

“回皇上的話，是。”

白珩說完，突然被秦延大力拉了起來。

不過虛歲十五的白珩，比著成年的秦延，還略矮幾公分。

他抬頭看向秦延時，狹長的眼眸中，適時露出了一抹驚慌和害怕。

秦延被白珩眼中的害怕刺到，顫著手松開了他。

“別怕、別怕朕！”

“皇上？”

白珩裝作不明所以的樣子，歪頭喊了聲。

“朕、我......我是你......”

父皇二字，秦延猶如魚刺哽喉，怎么也吐不出來。

盡管白珩的話和容貌，已經讓他確信，眼前的少年就是他與白錦的親生兒子。

可秦延還是不敢直言。

他怕，嚇到白珩。

“...白家可還有其余人在京都？”

秦延急喘幾息，目光深沉的看向白珩，沉聲詢問。

“回皇上的話，我祖父與舅舅，都來了京都。”

每聽白珩說一遍“回皇上的話”，秦延心里就多痛一分。

明明......

明明該是他的嫡子，為何就，成了現在這副情形？

當年白錦說過，她想歸家省親。

這一省，就是半年有余。

他不是沒有去找過她，只是都被她冷言勸離。

秦延知道，她是對自己失望了。

可誰知，她竟然瞞著他，替他生下了一個皇兒！

只是這個皇兒，如此優秀的站在他面前，他卻不能認！

不敢認！

殿試之后，白珩成為新科狀元的消息，猶如金桂之香，快速在京都飄揚擴散。

在京都喧鬧熱議時，白家父子，被秘密宣召進宮。

得知真相的秦延，又哭又笑的指著白家父子，想罵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最后，郁結成疾，轟然吐血倒地。

皇上病倒，是宮里的大事。

考慮到朝堂上的動蕩，皇上的病情被隱瞞了下來。

因為如此，并不知道實情的二公主親宣柔，在殿試時偷偷見到白珩的容貌后，就被他深深吸引了。

后來通過羅貴妃，知道白珩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她心里的雀躍歡呼再也壓抑不住。

羅貴妃母家不顯赫，能坐上貴妃之位，全靠皇上的寵愛。

究其深處，是因為她跟白皇后一樣淡雅如蘭的性子和氣質。

但是這些，羅貴妃不知道，宮里其他妃子也不知道。

她們只知道，皇上寵愛羅貴妃，連帶著羅貴妃的女兒親宣柔，也很得盛寵。

后宮里的妃嬪得到消息，這二公主看上了新科狀元白珩，她們是又嫉妒又艷羨。

偏偏她們地位不如羅貴妃，圣寵也比不上羅貴妃。

這不，新科狀元白珩，雖還未封官，卻已經是朝堂上炙手可熱的新貴。

更是成為后宮妃嬪和京都中，有女兒世家的乘龍快婿！

但是這乘龍快婿最終花落誰家，還得看皇上的旨意。

羅貴妃被她的女兒鬧得不行，這才端著一蠱雪梨燕窩，去了皇上休息的壽祥殿。

看著臉色難看，依然坐在榻上處理政務的皇上，羅貴妃體貼上前，柔聲勸慰。

“皇上，身體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