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片昏暗的臥室里電話響起,來電顯示:錢賤。
“臥槽!”冰冷得帶著寒氣的聲音從床上傳來,一只手伸向床頭柜。
楚汝俠眉頭緊蹙地撕開一條眼縫看了一眼手機(jī),嘴里發(fā)出慍怒的嫌棄聲,用睡意未褪的嘶啞聲接起電話:“你大爺?shù)模≌宜腊。 ?
習(xí)以為常的錢錦處變不驚地開口道:“我馬上要去法院了,有一份重要的文件忘在家里了,來回一趟趕不上,起來送過來,在茶幾上,深藍(lán)色文件袋。”
說完連打了幾個哈欠。
“我說是節(jié)后綜合征嗎?今天怎么這么困啊?”背景傳來錢錦同事的聲音,很熟悉,但楚汝俠慣例想不起來是誰。
楚汝俠發(fā)出低喝聲,聲音迸發(fā)出來:“臥槽你大爺?shù)模 ?
“往年也沒見大家這樣啊!怪全球氣候變暖?”另一個同事回話。
“你搞笑呢吧?有毛聯(lián)系?”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嗯,趕緊啊!我在事務(wù)所等著你。”錢錦又打了幾個哈欠,有條不絮地說完話,掛了電話。
楚汝俠憤怒地丟了電話,嘶吼著狂蹬了幾下厚重的冬被,騰地坐了起來,氣呼呼地在黑暗中瞪著一雙無神的大眼睛,又氣憤地吼了幾聲,手腳亂打一通,掀開被子換衣服。
套上衣服的楚汝俠哈欠連天地出了臥室,拉了個口罩和帽子遮蓋素顏,在玄關(guān)換了運(yùn)動鞋,拿著鑰匙串去了隔壁,帶上文件袋出了門。
黑色的車輛在路上疾馳,不斷響起的喇叭聲帶著主人的怒氣。
在事務(wù)所門口停好車的楚汝俠眼里仍燒著熊熊的怒火,卻在看向事務(wù)所的時刻被瞬間澆滅。
一個偽裝嚴(yán)實(shí)的身影吊著繩索從最高層的窗戶爬出,隨著他關(guān)窗的動作,濃重的煙霧被擋在了里面,竄著火光從邊緣瘋狂外泄,逃出的卻只是九牛一毛。他快速順著繩索滑下,淡定自若地往后方去了。
楚汝俠頓時眼神一凝,眉頭緊蹙,看到建筑物里急速彌漫開的濃煙里夾帶著火光,整個人完全清醒了。
火光和煙霧以光速向樓下蔓延,很快充滿了大門緊閉的一樓,夾著火焰像海浪一樣撲向玻璃,模糊了明凈。
路過的人們愣住,呆了片刻,開始指著建筑物說著什么,然后掏出手機(jī)打電話。
楚汝俠霎時臉色煞白,猛地推開車門,門也不關(guān)地沖向后備箱,打開的動作很用力,車蓋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她隨手把口罩和帽子丟了,羽絨服一甩,打開一瓶又一瓶錢錦習(xí)慣給她備在后面的礦泉水,從頭往下澆了個遍,又從后座拿出錢錦放的薄被澆濕,往褲兜里塞了一瓶水,拿著薄被沖向一樓外側(cè)儲存的滅火器。
這個該不會也被動了手腳吧?
她胸口狂跳不止,拿出紅色的滅火器試了一下,能用。她眉頭松了些許,用薄被把滅火器綁到身上,狂奔向建筑物左側(cè)的繩索所在處,抓住后身手矯健地往上爬,手腳并用,很快抵達(dá)了那扇對方唯一留下的出口。
楚汝俠不顧已經(jīng)滾燙的窗戶,直接上手扒開了,頭偏向一邊憋氣躲避洶涌著噴溢而出的煙霧和熱浪,跳進(jìn)了窗戶里,在火光最小的地方落地,轉(zhuǎn)身從兜里拿出礦水泉打開,澆了半瓶到繩索上,蓋緊放回兜里。
窗戶連接的是事務(wù)所的衛(wèi)生間,她動作迅速地解開綁在身上的薄被系到肩上,拿著滅火器撲滅窗邊的火,轉(zhuǎn)身噴出一條路,用被淋濕的被角蓋住口鼻,閉眼打開了被反鎖的廁所門。
待最強(qiáng)的那股濃煙散出,她瞇眼看向辦公室內(nèi),入目皆是倒在辦公桌上的人,濃濃煙霧中看不清他們的表情,火光已經(jīng)竄到辦公桌上,甚至于某些人的身上。
楚汝俠的心臟跳得更快了,她瘋狂地噴著滅火器往那個獨(dú)立辦公室而去,怒火中燒地用盡全身力氣踹了一腳,看到躺在地上的錢錦時發(fā)瘋的心臟仿佛停止了。
對方不知是因?yàn)樾惺麓颐Γ€是留了幾分良知,并沒有往人身上澆油,所以燒的都是地面和辦公桌,倒在角落的錢錦雖然因?yàn)楹粑щy而表情痛苦,身上卻沒有損傷。
但楚汝俠已經(jīng)被熏紅的眼白還是瞬間爬上了血絲,發(fā)瘋似的撲滅了獨(dú)立辦公室里的火,解下薄被蓋到錢錦身上,拿出兜里剩下的半瓶水,澆到錢錦臉上。錢錦蹙眉咳了幾聲,無力地微微睜開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那個熟悉到深入骨髓的身影,面露擔(dān)憂,轉(zhuǎn)瞬又閉上了眼睛,失去意識。
楚汝俠扔了空瓶,呼吸急促地把人扶起放到背上,雙手顫抖著用薄被把錢錦和自己綁在一起,背著人起身,順著那條她開出的路跑去。
“錢賤,你他媽抱緊老子!”楚汝俠沖背上的人吼到,聲音在發(fā)抖。
錢錦的呼吸顯得微弱又艱難,聽到熟悉的聲音后蹙了蹙眉頭,眼睛完全睜不開,但還是聽話地收緊了兩只無力的手,摟住楚汝俠。
咳嗽不止的楚汝俠抬起雙手發(fā)狠地咬了兩下,留下兩道透出血絲的牙印,止住雙手的顫抖,爬上窗臺,一把抓住那條繩索,小心翼翼地背著錢錦躍出窗戶,用盡全力的手在寒冷的天氣里血管暴起,被燙傷灼傷的手心和腳下傳來刺痛,她卻仿佛沒有絲毫感覺,一雙原本白皙的手被燙紅染黑,但那雙本就比普通女性要大的手看上去那么有力,半點(diǎn)沒有承載不了兩人體重的意思。
消防車的聲音響徹街道,很快包圍了整棟建筑物。
從消防車上沖下來的人一眼就看到了從煙霧中背著錢錦從側(cè)邊走出來的楚汝俠,臉上無不寫滿震驚。
醫(yī)療人員沖向楚汝俠和錢錦,消防人員開始有序滅火,拿著工具沖向從內(nèi)側(cè)被反鎖的大門。
狼狽不堪的楚汝俠眉頭緊蹙,呼吸急促,一雙通紅且爬滿血絲的眼睛卻那么堅(jiān)毅決然,帶著猛獸般的凌厲和兇狠,已然轉(zhuǎn)為鐵青的臉色上帶著熱氣撲過的紅暈,看上去像極了一只被逼到懸崖邊孤立無援的困獸,透著絕望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仿佛下一秒就會飛撲上來玩命撕咬來人,一貫冷淡的臉上此刻凜冽如寒冬,讓人無端生出一股畏懼,不寒而栗。
跑過去接應(yīng)的醫(yī)療人員不禁肅然,半點(diǎn)不敢怠慢地去接她背上的錢錦。楚汝俠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擔(dān)架上,解開綁著兩人的薄被,跟著醫(yī)療人員一起上了救護(hù)車。
坐在救護(hù)車上的楚汝俠看上去仍是精神高度緊張,從醫(yī)療人員出現(xiàn)開始就一直沒有說過話,只死死盯著戴上氧氣罩躺著的錢錦,十指交叉緊握的雙手連帶著全身細(xì)細(xì)密密地顫抖著,指尖還在用力,在手背上抓起一片片蒼白,要不是她沒有留指甲的習(xí)慣,恐怕已經(jīng)出現(xiàn)幾條紅線了,連手心摩擦產(chǎn)生的疼痛也毫無察覺。
注意到她手的醫(yī)療人員向她伸出了手,在觸碰到的瞬間渾身抖了一下,由衷地在心里感嘆了一聲:好冰。楚汝俠警惕地渾身一震,眼神兇狠地瞪向伸手過來的女人。
“我只是,想幫你處理一下手上的傷。”小姐姐的聲音很虛,被她的眼神嚇得不自覺繃直了身體后仰,尷尬的笑容顯得十分僵硬,胸口也莫名收緊,心臟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她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好可怕的女人……
楚汝俠轉(zhuǎn)頭繼續(xù)盯著錢錦,瞟了一眼儀器上的數(shù)值,聲音冰冷而沒有感情,卻有極力克制的顫抖。她輕聲道:“不用了謝謝!”
醫(yī)療人員不敢再靠近,也不敢再說話,只得一起沉默。救護(hù)車?yán)锏目諝夥路鸨唤壖埽钊酥舷ⅰ?
在食堂排隊(duì)打飯的程昊文和矢衷在看到電視里的新聞后,表情瞬間凍結(jié)凝固,扔了盤子拔腿就跑。
“哎,怎么,突然就跑了?不是說餓得可以吃下一頭大象了,嗎?”同行的后輩一臉疑惑地看著玩命般跑走的兩人。
身旁的女人看著電視,一臉震驚。“那個,不是前輩的老婆和朋友嗎?”
“啊?”他一臉懵地仰頭看向大屏幕的方向,驚得張大了嘴。
“現(xiàn)場傷亡情況尚不明確,最先被救出的傷者已經(jīng)送往醫(yī)院救治,后續(xù)救出的人員也在緊急救治并送往醫(yī)院的途中,目前死亡人數(shù)已達(dá)……”食堂一片嘩然。
兩個心臟早已爆裂的男人臉色難看到了極致,毫無形象地在醫(yī)院里一路狂奔,沖向急診部。
當(dāng)兩人氣喘吁吁地抵達(dá)手術(shù)室門口時,夾雜著哀痛聲和哭泣聲的走廊上,衣衫單薄的楚汝俠安靜地獨(dú)自坐在最邊上,一身狼藉,手肘搭在腿上,身體前傾,臟紅的雙手依舊維持著十指交握的動作,手背的皮膚被扭曲,泛著慘白。
她身體依舊緊繃著,眼神冷漠地盯著地面,眉頭微蹙,眼神如霜。兩人的心臟揪起,向她跑了過去。
“女俠!”程昊文氣喘吁吁地喚了她一聲,聲音顫抖不止,滿臉驚恐地低頭看著她,眼里充斥著絕望,身上是克制不住的顫抖。
矢衷把套在白大褂外的外套脫下,蓋到楚汝俠的身上,滿眼的心疼。
楚汝俠抬頭看向程昊文,被熏紅的眼白恢復(fù)了,血絲還在。看清對方后,冷漠的眼神柔和了幾分,她勉強(qiáng)勾起一絲笑容。“醫(yī)生說沒有外傷,吸入的煙霧也不算多,沒有傷到肺,但攝入了大量的安眠藥,正在洗胃,不會有事的!”
程昊文懸著的心落下一半,一臉痛苦地閉上眼睛,大喘著氣,走向手術(shù)室門口,焦急地踱著步。
矢衷坐到楚汝俠身邊,伸手摟住她,雙手微微用力,默默無語,卻竭盡了全力在安撫她。楚汝俠沒有看他,任由矢衷摟著自己坐直,身體靠到他懷里,扭頭看向手術(shù)室的方向。
矢衷看了一眼楚汝俠的手,眉頭緊蹙,環(huán)著她握住她冰冷的雙手,把溫度送了過去。
她在發(fā)抖。
矢衷心疼地?fù)Ьo楚汝俠,卻半點(diǎn)沒能止住她渾身的顫抖。
手術(shù)室的門打開,楚汝俠的眼睛一亮,猛地彈了起來。矢衷站起身,跟著她走過去。
“怎么樣了?”看到熟人的程昊文一臉惶然地問到。
那人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沒事,都洗干凈了。等麻醉過了就送到病房去。不用擔(dān)心啊!”
程昊文猛地松了一口氣,笑著道了謝,笑容卻很僵硬。
聽到這句話的楚汝俠止住了顫抖,身體一松,兩腿一軟,就要倒下了。矢衷慌忙伸手抱住她,低頭確認(rèn)。
“我沒事,就是腿軟。”楚汝俠的聲音帶著笑意,表情徹底放松下來,揚(yáng)起釋然的笑容,滿是血絲的眼里逐漸從眼眶蔓延開紅暈,眼淚上涌,奪眶而出,順著笑臉滑落。
程昊文和矢衷都呆住了。
先不說矢衷,這是程昊文認(rèn)識她以來,除了打哈欠,第一次看到她流眼淚。
矢衷不知所措地把人轉(zhuǎn)向自己,緊緊抱住,一瞬間,心如刀絞,什么話都說不出來。楚汝俠咧嘴笑著,雙手無力地?fù)ё∈钢裕残牡乜吭谑钢詰牙铮瑴I水沾濕了他的白大褂。
程昊文也看著她笑了,眼里含淚。
從脫力中逐漸恢復(fù)的楚汝俠松開矢衷,轉(zhuǎn)向程昊文,笑著走過去擁抱了他。
程昊文微愣,笑著摟緊了她。
啊,這么瘦弱的一個人,為什么,讓人這么安心呢?
矢衷看著兩人,溫柔地笑了。
手術(shù)室門再次打開,出來的醫(yī)生臉上卻沒有笑容。他跟跑過去的家屬說了幾句,微微欠身,離開了。家屬抱在一起痛哭起來。
三人看向那幾個家屬,依舊摟著楚汝俠的程昊文不禁收緊了手,表情肅然地看了她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楚汝俠松開程昊文,看著那幾個人,微微蹙眉,垂下了眼眸,眼神里不知是什么情緒。矢衷伸手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楚汝俠看向他,矢衷微笑,像是在說:不是你的錯。
楚汝俠微微揚(yáng)起嘴角,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天,程昊文和矢衷都告了假,三人等錢錦送到病房,才徹底安下心來。矢衷說要先帶楚汝俠去檢查一下,但楚汝俠笑著說餓了,矢衷沒法,帶著她先去食堂打包了三份飯,拿到病房一起吃。
楚汝俠洗過的手上露出了明顯的牙印、劃傷和燙傷,矢衷看得心疼,如鯁在喉,飯都咽得艱難,一吃完飯就抓著人去處理了。
楚汝俠看著一臉認(rèn)真給自己上藥包扎的矢衷,笑道:“矢醫(yī)生,一點(diǎn)小傷,用裹成這樣嗎?我還要洗澡上班呢!”
“我最近可不可以住你那兒?”矢衷一臉誠懇地看向楚汝俠。
楚汝俠微愣。
“你洗完澡我方便幫你上藥,你需要什么我也能馬上替你做了。”矢衷解釋到。
楚汝俠張開嘴,呼吸亂了幾分,隨即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矢醫(yī)生親自來照料,哪有拒絕的道理?”
矢衷溫柔地笑了,低頭繼續(xù)包扎。“不過今晚我還是得值班,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只能先委屈你了。”
“沒事兒!今晚我也要守著錢賤。”
矢衷愣了一下,看向楚汝俠。楚汝俠沖他笑了,笑容那么的堅(jiān)定,又那么的坦然。矢衷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低頭繼續(xù)忙碌。
楚汝俠看著他,一直微微笑著。
包扎完的楚汝俠被矢衷強(qiáng)行帶去檢查了一番,檢查結(jié)果除了身上有輕微的撞傷和燙傷,并沒有大礙。矢衷這才帶著人回了家。
楚汝俠去洗澡,矢衷打車去了一片狼藉的現(xiàn)場,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被封鎖起來的事務(wù)所,建筑已經(jīng)被燒得沒了樣子。
矢衷蹙眉吸了一口氣,取走了楚汝俠的車,停到小區(qū)的停車場。
矢衷替洗好澡的楚汝俠重新上藥包扎,把手臂和腿上的傷也一并處理了,繼而一臉淡然地開口道:“說你背上也有傷,你把衣服脫了吧,我給你上藥。”
在喝水的楚汝俠一口噴了出來,輕咳著一臉驚悚地看向矢衷。
矢衷粲然一笑。“合法合理,沒有拒絕的道理。”
楚汝俠難以置信地張著嘴眨了眨眼,挑起一邊眉毛。“你確定?”
矢衷肯定地點(diǎn)點(diǎn)頭。
楚汝俠抿嘴眨了眨眼,背對矢衷解了紐扣脫下睡衣,蓋在身前,上身只剩內(nèi)衣。矢衷微愣,眼神閃爍地吸了一口氣,視線在她扇骨下的紋身上停留片刻后,集中在她背上的刮傷和燙傷上,開始專注地上藥。
楚汝俠莫名心虛地眨了眨眼睛,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安分地滾動著。
上好藥的矢衷停下動作,看著楚汝俠背上深深淺淺的舊傷疤,還有紋身覆蓋的那個面目可憎的傷痕,微微蹙起眉頭。楚汝俠受過的傷,里里外外,留疤不留疤的,恐怕快趕上她自稱中年危機(jī)的發(fā)量了。
再想到她今天做的事,矢衷不禁正容亢色地嘆了一口氣,胸口一陣郁結(jié)。
楚汝俠聽到他的嘆息。“好了?”
“嗯。好了。”矢衷收了表情,換上笑容。
楚汝俠穿上睡衣看向他,確認(rèn)他的臉上沒有不適,放下心來,輕佻道:“謝謝醫(yī)生!”
矢衷寵溺地笑了。“我去做飯,你休息。”
“行!”楚汝俠欣然答應(yīng),架好姿勢躺到沙發(fā)上。
矢衷在廚房忙碌,準(zhǔn)備的是四個人的飯菜。楚汝俠去隔壁拿來兩個保溫盒,和矢衷一起裝了錢錦和程昊文的飯菜。
“錢錦醒了嗎?”矢衷問到。
“嗯。”程昊文剛剛發(fā)過消息給她。
矢衷“嗯”了一聲,兩人快速吃完飯,矢衷收拾了廚房,楚汝俠去臥室換了衣服。矢衷提起垃圾和楚汝俠裝到袋子里臟破的衣物,楚汝俠拿著裝了兩個保溫盒的袋子,兩人出了門。
矢衷停好車,提著保溫盒下了車,楚汝俠跟在旁邊,兩人去往住院部。住院部四處分散著警察,顯然還沒有抓到人。
走進(jìn)病房時,程昊文正笑著和錢錦說話。錢錦聞聲看向楚汝俠,臉上的笑容落下,表情變得嚴(yán)肅。
楚汝俠笑著挑了挑眉,坐到床邊,看著錢錦,沒有說話。
錢錦吸了一口氣,破口大罵到:“楚汝俠,你他媽不要命了是不是?”
楚汝俠咧嘴笑了。“我怎么了我?這不是好好活著呢嘛!呼吸順暢,身輕如燕!”
“你大爺!”錢錦憤憤地吼到,盯著她的手,面露心疼。
楚汝俠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一臉無所謂道:“不嚴(yán)重!就是矢醫(yī)生大驚小怪給裹成這樣了!跟以前受的傷比起來,那都是小巫見大巫。”
“喲,你還知道!”錢錦沒好氣地嘲諷到。
楚汝俠笑不活了。“你倆趕緊吃飯!都是矢衷做的,放心吃!”
錢錦嘆氣。“矢衷,這個瘋子就交給你了啊!最近可好好盯著她!”
“好!”矢衷寵溺地笑了,把錢錦的床調(diào)得更高了,放了小飯桌。
看到兩人的斗嘴日常,程昊文也哈哈笑了,把飯菜擺了出來,兩人開始吃飯。矢衷和楚汝俠坐到墻邊的椅子上。
楚汝俠看了一眼門口站著的兩個警察,低頭思忖著。
“警察一直在,我和昊文得空就會過來守著,你放心!”矢衷小聲說到。
楚汝俠看了他一眼,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程昊文把吃完的飯盒收了裝回袋子里,看向楚汝俠。“女俠,你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要上班了。放心,我守著呢!”
楚汝俠看了錢錦一眼,正色道:“你守一天了,回去好好睡一覺!今晚我守。”
程昊文愣住,看向錢錦。錢錦點(diǎn)點(diǎn)頭。
程昊文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行,累不住隨時打電話給我!”
“好!”楚汝俠應(yīng)了。
片刻后,程昊文和矢衷離開了。兩人一路默默無語,耳朵敏銳地捕捉到四周的只言片語。
“死了好幾個人呢!沒死的也都傷得不輕。”
“哎,最先送來的那個不是好好的嗎?聽說還是個女的把他背出來的。”
“啊?不是說到處都被鎖上了嗎?她怎么進(jìn)去的啊?”
“好像是爬窗。”
“天吶,怎么做到的啊?一個女人的力氣怎么能那么大?”
“可不是!”
“.……”
兩人往他們的辦公樓走去,程昊文還沒來得及換衣服。
“是不是說那個女的是矢醫(yī)生的老婆?”
“誰的?”
“矢衷。”
“啊?真的嗎?那那個男的是她什么人?”
“不知道啊!不是你跟她一起上的救護(hù)車嗎?”
“你是不知道啊,她當(dāng)時的眼神太嚇人了,像要?dú)⑷艘粯樱遗隽怂幌戮捅凰傻没甓伎鞗]了,哪兒還敢問什么。”
“你要不要這么夸張啊?”
“我是說真的!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看到那么嚇人的眼神,電視劇里那些殺人犯跟她比起來,那都算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好吧!”
“真的假的啊?”
“真的!不過看她手抖成那樣,也是個普通的女人啦!背出來一個男人,估計(jì)力氣都用光了,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
程昊文輕笑一聲,矢衷看向她,笑問:“笑什么?”
程昊文看了一眼那個醫(yī)護(hù)人員,說到:“你知道女俠力氣有多大嗎?”
矢衷搖搖頭。“我也挺驚訝的,她是怎么把錢錦背出來的。”
程昊文低頭笑了,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你知道我是什么時候徹底接受女俠和錢錢那種不可分割,不是愛情,友情和親情也不足以形容的關(guān)系的嗎?”
矢衷眨了眨眼。“什么時候?”
程昊文笑著看向他。“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她是這個世上,比我更會為了錢錢拼命的人。”
矢衷愣住,沉默不語。
即便沒有聽到那些描述,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忙著去救錢錦,楚汝俠一定會不計(jì)后果且毫不猶豫地,殺了那個人。
所以,錢錦才會學(xué)法吧!
啊,真是令人嫉妒的雙向奔赴。
矢衷無奈地笑了,眼里有艷羨,有欣賞,有愛慕,也有擔(dān)憂。
楚汝俠,是個十足的瘋子啊!
而錢錦,無疑是唯一能治她的藥啊……
當(dāng)天晚上,錢錦的病床四周被簾子包圍,楚汝俠躺在他懷里,閉著眼睛卻沒有睡。她警惕著,防備著,像黑夜里的野狼。
安靜的病房里,錢錦突然低聲說到:“楚汝俠,你這么不要命,叫我怎么放心?”
楚汝俠吸了一口氣。“我怎么不要命了?我就是要命,才沖進(jìn)去的。”
錢錦微愣,眼睛和鼻頭都酸了,嘴角微微顫抖。“我說過的,沒了你我活不了。”
楚汝俠睜開眼睛,離開錢錦的懷抱往上挪了挪,伸手摸了摸錢錦的頭,輕笑一聲道:“難道我沒了你還能活?”
錢錦發(fā)出抽泣聲,湊到楚汝俠的懷里,摟著瘦弱的她哭了起來,顫抖不已,釋放出所有的害怕、難過、疼痛和委屈,像個孩子。
楚汝俠笑著摟住他,安撫地輕拍著他的背。單人病房里,錢錦的哭聲漸大,站在門外的兩個警察蹙著眉頭。
死了七個人吶……
二十三年前,年幼的楚汝俠和一群男孩子糾打過后,成功地把所有男孩兒打哭了。
“姓楚的你等著!我回去告訴我媽!”最后一個男孩放了狠話,哭唧唧地跑了。
楚汝俠不屑地冷笑一聲,沖著他的背影吼到:“有本事把你爹也一起叫來!”
楚汝俠擦了擦臉上的灰土,又理了理被揪亂的短發(fā),一臉不爽地摸了摸被打青的嘴角,也不管一身的臟,囂張跋扈地走向不敢哭出聲的錢錦。
她蹙起眉頭,往袖子上抹了一把鼻涕道:“我說錢賤,打架的是老子,你哭什么?”
錢錦看向她,開始小聲抽泣。“反正大家叫我小姑娘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干嘛每次都要打架?幾句話又不會疼。”
楚汝俠翻了個白眼。“怎么不疼了?要不要我隨身掛個鏡子在脖子上,讓你看看自己委屈巴巴的樣子?被說了要罵回去!受委屈了要打回去!難過了要哭出來!知不知道啊?”
“那我,也沒見,你哭過啊!”錢錦一臉委屈地哽咽道。
“我這不是都打回去了嘛!”楚汝俠理直氣壯地叉起腰。
“……”
錢錦看著楚汝俠抽泣得越來越大聲。楚汝俠一臉糾結(jié)地嘆了一口氣,走上前抱住他,安撫地在他背上輕拍了兩下。“你大爺?shù)模】薜睦献佣枷肓R你!”
“不是你讓我哭的嘛!”錢錦頓時哇哇大哭起來,委屈地?fù)ё”人叩某陚b,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往她身上蹭。
“臟死了!”楚汝俠一臉嫌棄地吼到。
“你本來就夠臟了!”錢錦哭著吼了回去。
楚汝俠無語。“你大爺?shù)模 ?
錢錦放聲痛哭,哭聲回響在寬闊的山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