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楚汝俠和矢衷在中餐廳吃了早餐，和老板添加聯系方式后道別。
楚汝俠拖著矢衷步伐囂張地走進早就物色好的性用品店，一臉認真地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詢問挑選，矢衷在旁邊笑得幾乎失聲。
“送昊文的？”矢衷一臉無奈地看著心滿意足地把最后的禮物塞進行李箱的楚汝俠。
“喲，你們都聊得這么深了啊！”楚汝俠一臉云淡風輕地鎖上行李箱。
“沒有，只是聊你的時候提到的。”矢衷寵溺地笑了。
“又說了我不少壞話吧！相信我，都是真的。”楚汝俠揚起下巴一臉傲嬌到。
矢衷哈哈大笑起來。
兩人拖著行李辦了離店，牽手離開了這個童話般的小鎮。
一頓舟車勞頓后，兩人抵達BJ，回到熟悉的環境，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兩人入住了拔地而起的高檔酒店，矢衷帶楚汝俠出去吃了東西，一起逛了逛BJ的街道，晚上回到酒店，互道晚安后回了各自的房間。
晚上，躺在床上的楚汝俠久久無法入眠。即便抵達完全陌生的基茨比厄爾時，楚汝俠也不曾因為倒時差而睡不著，反倒睡得比平時還好。因為在那里，她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而且，矢衷就在隔壁。然而此時，她卻覺得莫名的焦躁，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半夜時分，楚汝俠嘆了一口氣，掀開被子爬起來，從行李箱里拿出瞞著錢錦偷偷帶的比基尼換上，套上長款深藍色襯衫，把一頭的長發裹起，用發帶扎緊，換了人字拖，拿著手機和房卡離開了房間。
她乘上電梯，按下頂層的按鈕，上面標著“恒溫無邊泳池”六個字。
矢衷告訴過她，定的酒店里有泳池，想游泳的話就帶上泳衣。錢錦給她拿了一套他買的泳裝，被楚汝俠偷偷換了。
坐在接待處打瞌睡的工作人員看到她后打起精神來，并不驚訝，微笑服務。
“看小姐姐的樣子，半夜睡不著的鬼不止我一個嘛！”楚汝俠開著玩笑遞上房卡。
“經常會有。”小姐姐微笑著刷了房卡。
“房卡就放你這兒吧！今晚估計就我一個失眠的，我出去的時候來拿。謝啦！”
“好的，不客氣！”
楚汝俠往泳池的方向走去。因為是半夜，所以泳池里開的燈不多，燈光也很柔和，不至于過度明亮，也不是深沉的黑暗，讓人感到舒服。
楚汝俠把手機放到泳池邊的桌上，拉著欄桿走下泳池，淹過腰的時候松手往后一躺，漂在溫暖的池水上。
她看著穹頂，透明的玻璃外是夜晚暗沉的天空，一片陰霾，一顆星星都看不到。
她吸了一口氣，把亂糟糟的腦子清空，聽著水聲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在泳池里漂動。
“汝，俠？”
不知道過了多久，熟悉的聲音突然傳入耳朵，楚汝俠猛地睜開眼睛看向聲音的方向，高挑的身影映入眼簾。
楚汝俠懵懵地眨了幾下眼睛，確認不是幻覺后翻身向他游去，帶著一身的水上了岸，落在地上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響，在寂靜的空間里回響得尤其清晰。
楚汝俠驚訝地看著矢衷。“你怎么在這兒？”
矢衷也是一臉懵。“說是里面有一個人，沒想到是你。”
楚汝俠囂張地笑了。“怎么？你也有種從童話里回到地獄的感覺？”
矢衷開懷一笑，點點頭。“確實！”
矢衷的視線無意落在了楚汝俠的胸口，被水濕了身的胸型貼著襯衫顯露無疑，他馬上移開視線，表情略有不適，脫下披著的襯衫蓋到楚汝俠身上。
楚汝俠微愣，反應過來以后伸手拉住他的衣服裹住自己，視線無意掃到矢衷的腹肌，嘴唇微張，咽了一下口水。
矢衷還沒緩過來，呼吸顯得艱難，眼神凌亂地落在別處，帶著尖銳、凌冽、厭惡、恐懼和抵觸。但他沒有后退，因為面前的人，是楚汝俠。楚汝俠也沒緩過來，半夜三更的本就意識不清，矢衷的身材又那么地煽風點火，她不自覺地朝他伸出了手。
就在即將觸碰到的時候，楚汝俠突然驚醒。她猛地收回手，慌忙移開視線，轉身躍入泳池。
全程沒心思注意楚汝俠的矢衷一驚，扭頭看向泳池，慌張地走到邊上查看，隨時就要跟著跳下去。
楚汝俠從水里漂起來，仰面躺著，手里還拿著矢衷的黑襯衫，蓋在自己身上。
矢衷松了一口氣，完全忘了剛才的不適感，在邊上坐下后輕輕地入了水，來到楚汝俠身側翻身仰躺。
“對不起啊，我沒注意！”楚汝俠開口。
矢衷扭頭看向楚汝俠，接上她誠懇的視線。
矢衷微笑。“是我失禮了。”
楚汝俠微笑，看向上空。矢衷也跟著看了上去。
兩人就這樣躺在泳池中央，看著天空，默默無語。
他們誰也沒說，從童話回到現實的感覺是真，但其實誰都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了。之所以失眠，是因為這次，是要和身邊的這個人，一起回到地獄。而兩人，都從心底里，不想，不愿，也不舍……
第二天，帶著兩坨黑眼圈的二人乘飛機回到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城市，一起打車回了各自的家。
“錢錦和昊文去馬來西亞了？”矢衷打電話確認楚汝俠已回到家。
“嗯。”楚汝俠把行李一放，躺到沙發上。
“你要去父母那兒一趟？”
“過兩天吧！先休息一下。”楚汝俠伸手揉了揉酸脹的眼睛。
“嗯，你睡會兒，昨晚，也沒怎么睡。”
“嗯，你也是。”
矢衷猶豫了幾秒，開口道：“錢錦和昊文都不在，我晚一點過來一起做飯吃？”
“好啊！”
矢衷松了一口氣，笑道：“我過來的時候會買菜，快洗洗睡吧！”
“嗯。你來了就自己進來。”
“好。”
兩人掛了電話，各自去洗澡睡覺。
睡醒后矢衷收拾好就出了門，去超市買好菜去了楚汝俠家，開門進去，換了鞋。家里很安靜，臥室還關著門。矢衷安靜地進了廚房，開始準備晚飯。
朦朦朧朧聽到動靜的楚汝俠睜開眼，眼神呆滯地發了一會兒呆，起床換了衣服，走出臥室。
“吵醒你了？”矢衷溫柔地笑了。
“沒有，睡得差不多了。”楚汝俠打著哈欠接了一杯水，喝下。
矢衷看了看素面朝天的楚汝俠，笑著繼續做飯。
“要做什么？”楚汝俠走進廚房。
“切一下蓮藕吧！”
“好。”
兩人一起準備好晚飯，吃完后又一起收拾了廚房。
“要出去走走嗎？”矢衷問到。
“好。”
兩人套上外套，矢衷提起垃圾，出門下樓，矢衷開車往附近的公園而去。
“明天打算做點什么？”矢衷看向楚汝俠。
“沒什么打算。你呢？”
“累不累？想在家里休息嗎？”
“不累，有好玩兒的？”楚汝俠挑眉。
矢衷微笑。“秋葉廣場那邊挺熱鬧的，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
“那你起了告訴我，我買吃的過來接你。”
“好。”
兩人閑適地散完步，矢衷送楚汝俠回了小區，開車離開。
翌日，矢衷買了早餐過來，兩人吃完就一起去了城市最熱鬧的商業區，停好車后前往秋葉廣場。
商業區聚集了很多人，一派車水馬龍的景象。矢衷習慣性地朝楚汝俠伸出手，突然想到兩人已經回來了，手停了下來，悄無聲息地縮回。
楚汝俠一臉冷淡地四處觀望著，走馬觀花地掃過臨時擺起的年貨街道，在看到不遠處搭起舞臺表演節目的地方時臉上露出幾分興趣。
矢衷看著她笑了。“過去瞧瞧吧！”
“好。”
兩人擠進人群，看向臺上正在表演魔術的男人。楚汝俠饒有興趣地挑挑眉，盯著他的手。三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你推我搡地靠近矢衷，其中一個伸手抓住矢衷的胳膊，臉上帶著害羞道：“小哥哥，能不能，加個微信啊？”
矢衷身體一震，看向她禮貌地笑了，正準備溫柔地甩開胳膊，楚汝俠扯起嘴角一把把女人的手打開了。女人發出嬌滴滴的吃痛聲。
“你有病啊！”旁邊的女人助陣道。
已經站到三人和矢衷中間的楚汝俠囂張跋扈地揚起下巴冷笑一聲。“臥槽，這都被你看出來啦？人長得不怎樣，眼神倒是不錯。”
矢衷愣了一秒，“噗”地笑了。
女人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又不知道你們是什么關系，有話不能好好說嗎？一上來就動手，還人身攻擊，有沒有素質啊？”另一個女人站了出來。
楚汝俠笑得更冷了，戴著婚戒的左手反手握住矢衷戴了戒指的左手，擺到三人面前。“是誰他媽沒素質一上來就動手動腳的？也不看看碰的是誰的男人！”
矢衷配合地貼到楚汝俠身后，笑著握緊楚汝俠的手。“不好意思，結婚了。老婆被寵壞了，抱歉。”
楚汝俠不爽地回頭瞪他。“你道個什么歉？明明是她不知檢點！”
矢衷溫柔地伸出右手摸了摸她的頭。“沒事兒！”
他禮貌地看向三人。“你們玩兒，我們先走了。”
矢衷強行摟著楚汝俠離開了。
“魔術還沒結束呢！憑什么我們走？”楚汝俠瞪大眼睛看著矢衷。
矢衷寵溺地又摸了摸她的頭。“人太多了挺吵的，我們換個地方。”
楚汝俠在矢衷的懷里掙扎著往回轉，對著那三個女人不爽地“切”了一聲，眼神兇狠地高高豎起中指，連帶著翻了個白眼，被笑嘻嘻的矢衷一把抓住，拖著離開了。
“那么帥又有禮貌的男人，怎么找了個潑婦！”嬌滴滴的女人憤憤地看著兩人的背影，一臉不滿。
“可不是！看著年紀也不小了，哪兒比得上你啊！”旁邊的女人附和到。
“就是！滿口臟話！還朝我們豎中指！一看就沒讀過幾天書！”另一個女人也跟著打抱不平。
“不是小姑娘，我說句公道話，人家長得很漂亮啊！兩個人也很有夫妻相，郎才女貌的。你自己不問清楚就上手，是不太道德！”旁邊的大嬸實在聽不下去，開口說到。
三個女人看向大嬸，周圍的人也指指點點地看了過來。三人怒不敢言，互相拉扯著逃開了。
走出人群的兩人往賣小玩意兒的偏巷而去，楚汝俠一把握住矢衷的手，氣鼓鼓地塞進矢衷的兜里取暖。“大爺的，不拉著點兒，這些個不自量力的女人就跟飛蛾似的刷刷地竄上來！煩死了！”
矢衷開懷地笑了。“我沒事的，放心！”
楚汝俠一臉不爽地瞟了他一眼。
你他媽震得老子都感覺到了，還沒事！
矢衷看著她的樣子，笑得更燦爛了。
而且，能又有理由牽手，比什么都好！
兩人緊貼著往小巷里走去。楚汝俠拉著矢衷四處看熱鬧，最后蹲在一個撈小魚的地方，一臉淡定地加入幾個小朋友的行列，滿臉寫著無聊，手卻沒閑著。
矢衷一臉寵溺地蹲在她旁邊，拿起小網把魚往楚汝俠的方向趕去。
“阿姨，你都這么大了，怎么還玩兒這個啊？”一個小男孩兒一臉童真地看向楚汝俠。
楚汝俠冷漠地瞟了他一眼。“管誰叫阿姨呢？叫姐姐！”
小男孩畏縮地低下頭，不敢再看她，也不說話。
楚汝俠不爽地扯了扯嘴角，歪向他的方向把他面前的魚都趕走了。
小男孩癟嘴看向楚汝俠，隨時就要哭出來。楚汝俠一臉無所謂地挑起眉，揚起下巴俯視著他。矢衷見勢不妙，摟住楚汝俠起身。
“差不多了，咱換個地方！”矢衷拽著楚汝俠就要走。
楚汝俠回頭瞪了小男孩一眼，被矢衷強行轉了回去。就這樣，楚汝俠開口就懟人的狀況持續了一條街，矢衷不斷賠笑著道歉，把人拽走，方才的不適感早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矢衷看向盯著五顏六色的冰淇淋不動的楚汝俠，無奈卻開朗地笑了。
“楚，汝俠？”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口氣里帶著不確定。
彎著腰的楚汝俠扭頭看向那個熟悉卻已經久遠得被她從腦子里清掉的聲音的主人，微微挑眉，起身囂張地笑了。“喲，好久不見！”
盧嬌嬌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手被牽在矢衷兜里的楚汝俠，無語地笑了。“這，是你男朋友？”
楚汝俠冷笑一聲，看了矢衷一眼。“我老公。”
盧嬌嬌滿臉驚奇地看向矢衷，矢衷禮貌地微笑了。
“沒想到啊，你竟然會結婚！”盧嬌嬌驚嘆到。
楚汝俠瞟了一眼和她牽著手的男人，壞笑道：“你都能結婚，我為什么不能？”
盧嬌嬌放肆地笑了。“還是這么囂張又目中無人！”
楚汝俠露出不屑的笑容。“別介意，我不是針對你，我一向都不把別人放在眼里，見誰都這樣。”
盧嬌嬌贊同地點點頭。“我知道。”
矢衷低頭憋笑。
盧嬌嬌笑道：“我猜你也不會想和我敘舊，那就就此別過。祝你們，百年好合！”
楚汝俠禮貌微笑。“也祝你們，白頭偕老！”
兩對夫妻走向不同的方向。
“那人是誰啊？”
“那人是誰啊？”
兩個老公同時問到。
“啊，沒誰，以前的同事。挺有意思的。”
“啊，沒誰，以前的同事。挺有意思的。”
兩個女人都這么回答了。
秋葉廣場上猝不及防地放起周杰倫的《夜曲》，音量蓋過了其他的所有音樂。
楚汝俠愣住，臉上的囂張跋扈在一瞬間消失無蹤。矢衷看向突然停下腳步的楚汝俠，疑惑地挑起眉。
楚汝俠吸了一口氣，仿佛胸口突然被一團未知的東西堵住，表情很微妙。
她勉強揚起笑容看向矢衷。“我們回去吧！”
音樂聲卷回來的回憶讓矢衷反應過來，他笑著握緊楚汝俠的手，點了點頭。
兩人沉默著往停車場走去，背對著音樂聲，眼里都充斥著褪不去的悵然，好像有什么東西早已釋然，卻又好像依舊有什么在盤桓不定，久久不肯離去。
或許是因為青春太匆忙，又或許是因為回憶太不堪，有一群人，再也聽不了周杰倫的歌。可能過去不荒唐，就不配被遺忘吧！
但縱使遺忘，卻未曾消逝。所有的一切，都和周杰倫的歌一起，被埋在了荒蕪深處。只是再聽到時，席卷而來的回憶，已然成為物是人非的滄海桑田，不敢多聽，不敢多思，也不敢停留……
十七年前，某市重點高中的高一教室里，晚飯后的教室里人聲鼎沸，大家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或在聊天打鬧，或在討論作業，一片嘈雜。
穿著校服坐在靠窗最后一排的楚汝俠手撐著腦袋，扭頭看著窗外，看不到眼里的情緒。
此時正值秋天，那天又是陰天，窗外暗沉的天色下黃葉隨風飄落的場景難免顯得愈發凄涼。
上廁所回來的錢錦坐到楚汝俠身邊，看了她一眼，伸手按亮了連著耳機的MP3，小巧的屏幕上顯示出“夜曲”兩個字和周杰倫的名字，被設置成單曲循環。
錢錦伸手拿下一只耳機，塞到自己的耳朵里，翻開書。“別給老子裝憂郁啊！趕緊做作業！”
楚汝俠一臉不爽地回頭瞥了他一眼，繼續看向窗外。
錢錦無奈地搖了搖頭。“你要是真那么喜歡段一，我可以澄清我們的關系。”
“沒必要，他不喜歡我。”楚汝俠背對著錢錦回答到。
錢錦嘆了一口氣，看向一頭長發的楚汝俠，又朝她看的方向看去。
庭院里的大樹一派金黃，被掃過的地上又落了很多殘葉。一陣風兇猛地撲過來，樹葉唰唰作響，又一批黃葉離了樹枝，落到地上。
再過幾天，該禿了。
錢錦同樣撐著腦袋，兩人齊齊看著窗外，一樣的姿勢，一樣的校服，耳機里也一直放著同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