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衷簡化了婚禮流程,要多簡單就有多簡單。免了敬酒,免了紅包,免了所有活動,最后十分草率地送走了吃飽喝足的客人。
此時兩人四仰八叉地躺在酒店的婚房里,卻都是一臉疲倦,自帶夫妻相。楚汝俠艱難地坐起身,拿起一旁的散煙,沖矢衷挑了挑眉。
矢衷比了個不介意的手勢,伸出手示意給自己一支。楚汝俠笑了,遞了過去,抽了一張紙鋪到床上,把煙灰缸放到兩人中間。楚汝俠先替矢衷點了煙,而后才點了自己的。
兩人舒爽地一起吐出白霧,表情神似。
“休息一會兒我送你回去。”矢衷扭頭看向楚汝俠。
“成!”楚汝俠扭頭看向他,笑著挑了挑眉。
“婚紗是買的,你懶得換就直接穿回去。”
“行!”
“你什么時候有空,我們去把證領了。”
“沒問題!”
“對了,想什么時候去度蜜月?”
“不用!”
“我出錢。”
“我剛請了個長假,后面連著春節請吧!”
矢衷開朗地笑了,點點頭。“好,我們之后再詳細計劃。”
“Okay!”
“有時候還是需要你陪我應付一些場合,但我會盡量省了麻煩。”
“不打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還能給自己找點樂子。”
矢衷笑瞇了眼。
待兩人都滅了煙,矢衷坐起身,看向楚汝俠。楚汝俠配合地起身,面帶疑惑地挑了挑眉。
矢衷燦爛一笑,一雙含情眼彎起好看的弧度。“還沒正式自我介紹過。我叫矢衷,箭矢的矢,熱衷的衷。”
楚汝俠笑了。“我知道,始亂終棄的矢衷。我叫楚汝俠,楚楚動人的楚,女俠加一個三點水。”
矢衷笑開了。“久仰久仰!”而后正色道:“是始終如一的矢衷。”
楚汝俠微愣,笑了。
兩人收好東西去前臺辦好退房,上了車,開往楚汝俠家的方向。
“你的車錢錦開回去了吧?”矢衷打著方向盤。
“嗯。”楚汝俠癱在副駕駛上打著哈欠,大大的裙擺鼓起,自帶喜感。
矢衷溫柔地看了她一眼,又踩了踩油門。
在矢衷的堅持下,他把人送到了家門口。“過幾天得回我父母家吃頓飯,可以嗎?”
楚汝俠無精打采地點點頭,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辛苦了。早點休息!”
“嗯,你也是!”楚汝俠笑著揮揮手,推門進去了。
矢衷往電梯間走去。
楚汝俠把婚紗往沙發一扔,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笑著進了浴室,隨后進了臥室,沒了動靜。
第二天,楚汝俠三人照常出門上班。午飯時間茶水間里,提著外賣坐下來的冷清立馬注意到了楚汝俠無名指上的戒指。
“怎么突然多了個戒指?閃婚了?”冷清不以為然地問到。
“嗯。”楚汝俠打了個哈欠。
冷清翻了個白眼,只當她又在開玩笑。“那有時間倒是帶來瞧瞧。我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倒霉蛋。”
“行啊!等我問問他。”
冷清蹙起眉頭,狐疑地挑起一邊眉毛。“真實存在的?”
“都說是了!”楚汝俠瞥了她一眼。
冷清眉頭蹙得更深了。“楚汝俠,你他媽真的假的?”
楚汝俠無奈地閉眼嘆了一口氣,一雙無神的眼睛直視冷清道:“真的!”
冷清愣住,沉默片刻,表情逐漸扭曲,吼到:“什么?”
楚汝俠無語地無視了四周投過來的視線。“你小點兒聲,我耳朵疼。”
冷清胸內七上八下地湊近楚汝俠,認真道:“你說真的?沒騙人?”
楚汝俠嘆氣。“我騙你干嘛?”
冷清撇嘴。“你他媽十句話里十三句都是假的好吧!”
楚汝俠瞇眼。“放你大爺的狗屁!老子這么實誠的人!”
“照片!”冷清不相信地伸出手。
“沒有。過幾天領了證直接拍給你看。”
冷清這下徹底驚住了。“領……證?”
“嗯,昨天辦了婚禮。比較匆忙,就沒叫你們,紅包也替你們省了。”
冷清膛目結舌地看著楚汝俠,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信就等著。我會發給你的。”楚汝俠無所謂地聳聳肩。
“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幾歲了?”冷清恢復了語言功能,臉上仍有懷疑。
“矢衷,醫生,三十五。”
冷清這下終于信了,皺起眉頭。“說好的不結婚呢?還能做朋友嗎?”
楚汝俠壞笑。“對不住,愛情來得太快,把老子直接卷到婚禮現場了。”
冷清嘆了一口氣。“還有誰知道?”
“錢錦和程兄。”
“其他人呢?”
“以后慢慢說。不急。”
“你大爺!”冷清繼續吃飯。“不愧是楚汝俠。”
“謬贊!”
“領了證發給我看,不然我不信!”
“行!”
“怎么認識的?”
“不期而遇。”
“細節。”
“麻煩。”
“你大爺!”
“替我大爺謝謝您老的問候!”
“……”
下班時間,冷清湊近楚汝俠繼續堅持不懈道:“他求的婚?”
“嗯。”楚汝俠打著哈欠答到。
“怎么求的?”
“麻煩,不想說。”楚汝俠又連打了幾個哈欠。
“你他媽昨晚去干嘛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
“……”
楚汝俠的電話突然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楚汝俠接起,聲線冷淡。
“汝俠是我,矢衷。”
楚汝俠揚起嘴角,音調變得柔和。“咋了?”
“和昊文要了你的電話和微信,你存上,方便聯系。有事隨時找我。”
“好。”
“明天上午能請假嗎?我們去把證領了。”
“可以。”
“那我過來接你?”
“不用,我自己開車過來。辦完直接回公司。”
“好。下班了嗎?”
“下了,快進電梯了。你呢?”
“也下了。那你開車小心!”
“好,你也是!”
兩人旋風般地結束了對話。湊近聽了個大概的冷清難以置信地盯著楚汝俠,大張著嘴,一臉呆滯。
“這下信了吧?”楚汝俠挑挑眉。
“那你連人家的電話號碼都不存?”冷清瞪大了眼睛。
“這不馬上存上了嘛!”楚汝俠保存號碼,輸入名稱“始亂終棄”。
冷清蹙緊眉頭和她一起進了電梯。“什么鬼名字!”
“這叫愛稱懂不懂!”
“我他媽還真不懂!”
楚汝俠賤笑,靠到電梯上,繼續打哈欠。
冷清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你這效率,該不會明天就說有了吧?”
楚汝俠冷笑一聲。“我雖然有病,但不欠虐。”
冷清“切”了一聲,表示再也不相信楚汝俠了。
兩人各自上了車,喇叭示意后往不同的方向走了。
冷清繞到公司后面的路口,等候已久的金朝快速上了車。冷清刷地把車開了出去。
上車后的金朝一直在回消息,手機也下意識地挪往車門的方向。冷清瞟了一眼,沒有說話。
冷清在一個電影院前停好車,兩人牽手進了一家餐廳。吃飯間,金朝仍會拿起手機回消息。冷清也仍是沒有說話。
“清清,今晚去我家吧?”取好電影票的金朝牽過冷清的手。
冷清看了他一眼,笑道:“行啊!”
兩人進了影廳,坐下后金朝又開始回消息,手機同樣放在了另一側。
冷清嘆了一口氣,松開兩人緊握的手。金朝鎖了屏幕,疑惑地看向她,臉上有些心虛。
冷清小聲道:“你要是有事可以直說,不是非要來看電影的。現在電影已經開始了,你一直亮著手機回消息,會影響到別人,也影響我的心情。要是真那么緊急,我們現在就走。”
金朝愣了一下,尷尬一笑,再次牽起她的手。“我錯了,出去再回。我馬上靜音。”
冷清吸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金朝也確實靜音了手機,沒有再看。
電影結束,兩人走出影廳。金朝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表情不太好看。
他滿臉抱歉地看向冷清。“清清,對不起啊,我家里突然有點事,今晚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冷清點點頭。“好,我送你回去,然后回我家。”
“好。清清,對不起啊!你不會生氣吧?”
冷清看向一臉抱歉的金朝,笑道:“你今天怎么了?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小女生。”
金朝有些微愣,尷尬道:“這不是剛才看電影的時候就惹你不高興了嘛!怕你生氣。”
冷清微笑。“沒事兒!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
兩人牽手往外走,上了冷清的車。回去的路上,金朝顯得有些焦慮不安,刻意沒有回消息,卻還是會不時查看信息。
冷清什么也沒問,把車停在了金朝的小區門口。
“你快進去吧!有需要就告訴我。”冷清看向金朝。
“好!清清,謝謝你啊!我走了。晚點兒聯系你。”金朝笑著下了車。
冷清看著金朝的背影,對于他今天異常的禮貌和不安感到不對勁。但她知道,到了這個年紀,很多事情不用問。
該發生的總會發生。不會發生的,就不會發生。
“當你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選擇相信,但不要過分期待。不要高估自己在別人心里的位置,也不要低估了別人可能對自己造成的傷害。相信他,并且盡全力做好自己的部分。剩下的,看緣分。如果最終他辜負了你的信任,那就算疼死,也要毫不猶豫且毫不留情地拋棄他,絕不回頭。”
她回想了楚汝俠曾經說過的話,嘆了一口氣,開車離開了。
“可是大家都會忍不住回頭啊,你是怎么做到的?”冷清后來問楚汝俠。
楚汝俠笑著回答到:“別說什么成年人啊成熟啦那種屁話,在感情上,無論經歷多少次,人都是永遠長不大的。所以,該刪的刪,該丟的丟,該拉黑的拉黑。不要給自己留后路,那樣即便你忍不住的時候,也沒辦法作,也就不用事后再后悔。”
楚汝俠淡然看向她。“集中在你現在還擁有的和你以后可以擁有的事情上,不要一直執著地糾結于已經失去的東西。發生了的就是發生了,改變不了。多思無益。去正視,去接受,然后交給時間,一天天地死熬,總會過去的。”
“那你就不怕錯過了后悔嗎?”
“我從不回頭不是因為我不想,而是因為回不了。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他背叛你一次,就還會有第二次。背叛這種事,只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不巧,我有感情潔癖,臟了的東西就不想再碰。活著本來就不容易,干嘛非要惡心自己?當然,你能原諒的話也可以試試,這只是我個人的習慣而已。”
“原諒不了!”
“那不就得了。”
冷清回到家,看了一眼手機微信的界面,沒有消息。她把手機扔到沙發上,進了浴室。
選擇相信,但不過分期待……
楚汝俠囂張地坐在錢錦家的沙發上,左腿搭在右腿上抖個不停,往嘴里送了一口煙,一臉性冷淡地看著當紅狗血偶像劇。
錢錦一臉不爽地吸了一口氣,“啪”地伸手拍了一下楚汝俠的腿。“你他媽別抖了!”
楚汝俠停止抖腿,慢條斯理地把腿放了下來,起身滅了煙,猛地轉身跳到錢錦身上。兩人在沙發上扭打成一團,不住地口吐芬芳。
程昊文習以為常地把遙控器救出戰場,挪到一側繼續看電視。
門鈴響起,程昊文起身去開門。
“來啦!”程昊文笑道。
“嗯。”矢衷笑著進門換鞋,很快注意到了里面的動靜,疑惑地看向程昊文。
程昊文笑著解釋到:“兩個小朋友,你很快就會習慣的。”
矢衷好奇地往里走,很快看到了沙發上的兒童樂園。他哈哈笑了。
楚汝俠聞聲停止了動作,抬起頭看了過去,頭發凌亂地笑了。“喲,來啦!還讓你跑一趟。不好意思啊,我家兒子不懂事,見笑了。”
“你給我起開!”被壓在下面的錢錦也是一身的散亂。
楚汝俠憤憤地瞪了他一下,起身坐回沙發上。
錢錦理了理頭發和衣服,笑著拿起桌上準備好的戶口本和身份證。“見笑了,家里有個瘋子,還是個記性被狗吃干凈的瘋子。坐!”
“好。”矢衷笑著接過,放到背包里,坐了下來。
“吃過飯沒有?”程昊文接了一杯水遞給矢衷。
“吃過了。謝謝!”矢衷接過,喝了一口后放到茶幾上。
“醫院食堂?”程昊文在他旁邊坐下來。
“嗯。”矢衷微笑。
“你以后有空就過來一起吃唄!”錢錦開口。
矢衷微愣,禮貌應了。“好啊!”
“我是說真的。昊文有事你自己過來就行!”錢錦繼續到。
矢衷有些驚訝地看向程昊文。程昊文微笑著點點頭。矢衷又看向楚汝俠。
“多一個人熱鬧啊!咱都結婚了,還講究個啥!在外面吃多了也不好。”楚汝俠一臉無所謂地搭起腿,又抖了起來。
矢衷笑了。“好。”
錢錦伸手壓出楚汝俠的腿,兩人對視,一觸即發。
“難得矢衷過來,一起出去散散步吧!順道送他出去。”程昊文見勢不妙,馬上開了口。
兩人看向程昊文。“行啊!”
“你不累吧?”程昊文看向矢衷。
“不累!”矢衷拿起背包起身。
于是四人一起出了門。程昊文和錢錦走在前面,楚汝俠和矢衷走在后面。
“聽說你們是發小?”矢衷看向楚汝俠。
“可不是,孽緣!”楚汝俠一臉冷漠。
矢衷笑了。“真好!請好假了嗎?”
“嗯,放心!”
“九點可以嗎?”
“可以啊!”
“嗯。”
兩人沉默片刻,矢衷看向楚汝俠,笑道:“說起來,緣分這種東西,真的很奇妙。”
楚汝俠看向他,笑了。“可不是,以為再也不會見面的人直接一起入了墓。”
矢衷開朗的笑了,一雙含情眼在昏暗的路燈下波光閃動。“對方是你,真好!”
楚汝俠微愣,笑著收回了視線。“同感。”
四人在小區里走了一圈,在小區門口停下。
“你們回去吧!車就在外面。”矢衷微笑。
“嗯,開車小心!”楚汝俠微笑。
“好!明天見!”
“明天見!”
矢衷和錢錦夫婦示意后離開了。
“聽說你們春節要去度蜜月?”程昊文笑著看向楚汝俠。
“嗯。他出錢。”楚汝俠壞笑。
錢錦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程昊文正了正色,認真道:“女俠,有件事得先提醒你。”
楚汝俠不羈地看向程昊文。“放心,我不會推倒他的。這可是要長期相處的朋友,我保證不亂來。我這方面已經修練得爐火純青了,程兄不必擔心!”
程昊文笑了,而后正色道:“矢衷是醫院引進的特殊人才,對于外科手術,不管是學術研究還是實踐能力,在全國都算得上出類拔萃。所以,即便他有一個奇怪的要求,醫院也毫不猶豫地把他挖來了。”
楚汝俠挑了挑眉。“什么要求?”
程昊文認真道:“不給女性做手術。”
錢錦蹙了蹙眉。“為什么?”
程昊文搖了搖頭。“沒有人問,畢竟是上層答應的。相處久了,我也發現,他從來不正眼看女性,都是點頭之交,所以身邊幾乎沒有女性朋友。他不正眼看,不是因為瞧不起,而是,會感到不適。”
楚汝俠回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又想起那件婚紗,就連婚禮流程里的親吻環節也強行免了,和自己走在一起的時候,雖然看上去沒有不適,卻是保持著比常人更多的距離。
錢錦露出有些棘手的表情,但看了眼一臉放蕩不羈的楚汝俠后,又笑了。
楚汝俠挑了挑眉,笑著拍了一下程昊文的肩膀。“謝程兄提醒,我會注意的!”
“不覺得奇怪?”程昊文明知故問。
“人活一世,要沒點兒自己的怪癖,那還活個什么勁兒啊!”
程昊文開朗地笑了。錢錦也笑了。
楚汝俠蹦跶到兩人中間,一左一右地勾著胳膊,三人說說笑笑地往小區里走去……
十五年前的市重點高中里,楚汝俠和錢錦站在足球場上,旁邊是同班同學和體育老師。體育委員組織大家站隊,一群人懶懶散散地做著熱身運動。
“我們今天做一個兩人練習,你們自行組隊,兩人一組,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動作快!”皮膚黝黑的體育老師吼到。
一個剪著標準學生頭的女生怯怯地站在原地,低著頭,兩只眼睛盯著地面,雙手不停地摩擦著。
“你看那個怪胎,連個朋友都沒有,話都不敢跟別人說。”一個長相吝嗇的女生小聲嘀咕到。
和她組隊的女生同樣是一臉的嫌棄,偷瞟著那個女生,湊近小聲道:“聽說她有抑郁癥,就是個怪胎,離她遠點兒好!”
楚汝俠看了兩人一眼,不爽地翻了個白眼,跟同宿舍的幾個朋友打了招呼,邁步走向那個女生。
“我們一組好不好?”楚汝俠笑著走到她面前,伸手。
女生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抬頭怯怯地看了一眼楚汝俠,偏黑的皮膚上一雙大眼睛帶著憂郁,卻很干凈。
楚汝俠見勢直接伸手握住她的兩只手,一臉云淡風輕地看向體育老師,等待指令。
“喲,真不愧是班長!”長相吝嗇的女生冷嘲熱諷地對楚汝俠說到。
楚汝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扯起一邊嘴角冷笑了一聲,連著翻了個白眼,笑著看向面前的女生。對方不好發作,只不爽地“哼”了一聲。
兩人運動開始,四處傳來歡樂的笑聲。女生握緊楚汝俠一雙比普通女生大很多的手,在灼灼烈日下燦爛地笑了,眼里的陰霾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