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流血而死，她倒是快累死了。

偏偏雨還越下越大。

大到裴璐瑤覺得那傘有十幾斤重。

本來燈光就昏暗了，視線又被雨淋得模糊一團(tuán)，風(fēng)中撐傘也費勁，肩上再壓個人，每走兩步就險些摔一次，所以，這到底是什么世界末日啊！

時間在這空無一人的巷子里慢慢流逝。

耳旁除了雨點砸傘上的聲音，就只剩下他悶悶的抽氣聲。

驟然，她腦子里冒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如果姜澤昊死了，那一切是不是都結(jié)束了？

事實上，裴璐瑤真的頓住了腳步。

她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見她突然不走了，他沙啞著問，“怎……么了？”

她下意識抬頭看他，黑夜里，兩人的眼睛都格外明亮，像黑葡萄般，無聲地對視，各懷心思。

這時風(fēng)一吹，她本能地握緊了傘柄。

才意識到，這把傘是姜奶奶的。

姜奶奶怕她晚上回來時會被雨淋到，出門前硬讓她帶來的。

而今，那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還在家里等著心心念念的孫子平安歸來的消息。

如果他死了，一個老人家又如何能活下去呢。

白發(fā)送黑發(fā)人，世間最痛。

算了……

裴璐瑤終是放棄了這個念頭，扶著他繼續(xù)往前走，嘴里卻似在放狠話，“姜澤昊，你他媽記住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以后對我客氣點！”

“……”

不知走了多久，終于看到診所門外發(fā)著光的牌子。

魏醫(yī)生正準(zhǔn)備關(guān)門。

她慌忙喊道:“魏叔叔，別關(guān)門，別關(guān)門呀，救命啊……”

隔著雨幕，似乎聽不到她的聲音。

她急了，連忙把傘遞給姜澤昊，自己則冒著大雨沖過去喊著魏醫(yī)生救人。

等回頭一看時，他人已經(jīng)倒地上了。

忘了，他根本站不住……

~

卷簾門半拉，風(fēng)呼呼地吹進(jìn)來。

魏醫(yī)生正在幫姜澤昊上肩上的藥。

不得不說，姜澤昊的身材是真的好，肩很寬，有鎖骨，從襯口隱隱可見腹肌。

興許是察覺到她直白的視線，他索性閉了眼，悶一聲，“變態(tài)。”

“……？？？”罷了，不和病人計較。

魏醫(yī)生戴著口罩，聲音有點含糊:“肩上的傷我已經(jīng)處理得差不多了，所幸沒傷到什么要害，血止了藥也上了，但刀口還是有點兒深，建議上醫(yī)院再檢查檢查。來，臉面向我……”

刀口？

他肩上被刀捅了？

這什么架打得這么狠啊？

“姜澤昊，你今晚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他眉骨處被打得微微青腫，卻絲毫不減帥氣，魏醫(yī)生給他上藥時他瞇著眸養(yǎng)神，聞言，撩了撩眼皮，漫不經(jīng)心，“與你無關(guān)。”

“……行。”裴璐瑤自討沒趣地聳聳肩，“姜奶奶還在家里等著你呢，你知道嗎，那時風(fēng)那么大雨那么大，她一個腿不好的老人家撐著傘在門外來來回回地走，就為了看你回來了沒有，結(jié)果你呢？你想過沒有，你要是今晚出什么事了，那姜奶奶怎么辦？或是姜奶奶為了找你，她出什么事了怎么辦？”

他一言不發(fā)，唯獨臉色聽得愈來愈沉。

見雨小了，她拿起地上的傘:“姜奶奶還在家里等著消息呢，我先回去說一聲，免得讓老人家擔(dān)心。”

“等等——”姜澤昊喊住她，語氣里無盡的自責(zé)，“別告訴奶奶我的事。”

“還有……”

“謝謝你。”

~

回到家時，這場傾盆大雨終于停了。

她收了傘倚在墻外，打開門:“奶奶。”

快十一點了，老人家早早犯了困，但愣是坐在客廳里使勁撐著不睡，這會一聽到她的聲音，馬上拄著拐杖走出來，聲音顫抖地問:“瑤瑤，你回來啦，小澤有消息了嗎？”

“有有有，奶奶你別擔(dān)心。”她握住老人家的手，“姜澤昊沒事，就是路滑他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皮，在診所呢。”

“啊？摔跤啦？嚴(yán)不嚴(yán)重？不行，我得去看看……”

老人家拄著拐杖就要出門，她及時攔住，“奶奶，他沒什么大礙，你不用擔(dān)心，這雨天路滑的，年輕人都會摔倒，更何況是您呢！萬一他好了，你又出事了，這可怎么辦呀，你說是不是？”

“……嗯，可是……”

“您就別擔(dān)心啦，我會照顧好他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您先去睡一覺，姜澤昊明早就回來了。”

老人家最終被說服:“行行行，我去睡覺我去睡覺，就不給你們年輕人添亂了，瑤瑤，謝謝你啊，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謝你，小澤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莫大的福氣啊……”

說著說著，老人家又要哭了。

“奶奶，你別哭，也不用想怎么感謝我，朋友之間互幫互助是應(yīng)該的。”裴璐瑤輕輕擦掉老人家的眼淚，“對了，姜澤昊需要一些換洗的衣服。”

“哦，衣服啊……”老人家指了指樓上，“小澤房間在樓上呢，我去拿。”

“不用啦，您腿不方便爬樓梯，我上去拿就好。”

“行，小澤房間在右手邊，一上去就看得到。”

“好嘞。”

樓上很黑，沒開燈。

裴璐瑤摸索著按了開關(guān)。

燈亮后，視野逐漸清晰。

客廳不大，放著沙發(fā)和電視機(jī)，外面是一方陽臺，掛著衣服隨風(fēng)搖晃。

靠右，一道門上綁了個空了的酒瓶。

想必這就是姜澤昊的房間了。

門沒鎖，她輕輕一推就開了。

意外地，撲面而來一股淡淡清新的綠植的味道。

點開燈，入目即是一張路飛的海報。

原來他還喜歡看海賊王啊。

不過最顯眼的，大抵是擺在桌上的合照。

照片上有三個人。

男人在左側(cè)，女人抱著一個孩子站在右側(cè)。

裴璐瑤想，這照片上的兩個人應(yīng)該就是姜澤昊的爸爸媽媽了。

他說，他父母很早就離異了，并各自組了新的家庭。

談起這些，他語氣云淡風(fēng)輕的，似乎并不在意。

可如果真的不在意，就不會把合照擺在時時刻刻都能看見的地方了吧。

那狂妄不羈的外表下，藏著的是一顆渴望父母疼愛的心。

原來，他們還有點同病相憐呢。

裴璐瑤沒久留，拿了他的衣服，并回家換了自己身上濕噠噠的衣服后，又折回了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