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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蒲公英

  • 廚房輿愛
  • 宋爾s
  • 3022字
  • 2022-05-04 16:53:06

第四章

母親認識父親時還是一名即將參加高考的學生,在十八歲的生日會上她第一次見到他,他坐在西餐廳的角落彈鋼琴,他們很快陷入熱戀,懷孕后她不顧家里反對跟隨父親遠走他鄉,但生下我不到三個月父親因無法忍受小地方的貧瘠與生活所帶來的一地雞毛以進修音樂為由不知所蹤,母親將我寄養在鄰居家后獨自去找尋父親,誰也不知道她后來沒有找到他,因為在那之后直到我的離開他們都沒有回來過。鄰居的女主人因不能生育決定收養我,卻在收養我后的第三年生下一對雙胞胎男孩,這些事情是在我長到十歲左右的時候才聽成云爺爺說起的,總是有些人你并不記得他們,但他們在你出生那一刻就在你的身上烙印上印記,你不記得他們,卻要一路都帶著他們前行。我對他們沒有絲毫印象,也無所謂愛恨或者創傷,我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省城人流涌動的街道以及在我身邊停下的各色人群,

白天男人開著破舊顛簸的面包車帶我去省城乞討,在我生活的那個地方乞討被當作是正當職業,他們以此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慶幸自己對他們還有些利用價值,否則我可能連廚房的那一床被褥和那一碗飯食都不會得到。

成長以后想起那些暗無天日又謹小慎微的日子總是會不自覺的萌生一種羞恥感,并不是看低那些以乞討為生的人們,只是單純為自己的人生而感到難以啟齒,我覺得惴惴不安,這樣的恐懼隨日益增長的年歲被無限放大,然而讓我恐懼的并不是白晝的到來也非廚房的冰冷床板是恒久不變的生活狀態連同自己都覺得那樣的卑賤是理所應當的。當我這樣想的時候我開始討厭自己并且有了想要逃跑的念頭,盡管那個時候我沒有任何可以維持生計的能力。

男人是在我有了那種念頭的幾個月之后被車撞死的,他的死于我而言恰逢其時。那是個陰雨連綿近一個星期的深夜,男人一邊把破舊塑料盆里的錢往他換好的衣服里塞一邊不停的罵我,罵我沒有為他要來更多的錢財,罵我沒有找到一直給我很多錢的周故,在燈火通明的寂靜巷弄,他的猙獰面目讓我陣陣反胃,我惡狠狠的瞪著他,看到他作勢要打我,條件反射的向前跑,我那樣躲避因為舊的傷口還未痊愈,在一聲巨大的剎車聲中我停下腳步,隨之停下的還有他低沉無力的咒罵聲,他死前瞪向我的眼神和那一地的鮮紅如同詛咒般幾乎跟隨了我的一生。

他的女人和孩子因為他的死去而得到一筆巨額賠償,我竟然覺得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安排了。幾年后聽到有人說“我始終覺得人性本惡”我聽到這句話后會自然的代入到自己的身上,以至于后來我常這樣想,或許是因為我沒有為他的死去而感到悲痛懊悔反而在心底歡呼雀躍所以他死了也要想盡辦法來懲罰我,可是我呢,我所受到的屈辱與殘忍,又有誰會替我去辯白。

我沒有利用價值后被丟棄在省城零下十幾度的深夜,馬路兩旁的長椅,公園的衛生間,城市的地下通道,他們都曾是我的被窩,多少年已經過去了,當我想起那些夜晚,身體還是會自動蜷縮起來。

獨自流浪了一段時間后因為搶了十幾塊錢而被追趕躲逃到白清的廚房,我不知道那個人是因為認出我曾經和他住在同一個村落并和他們一起在街角乞討過還是只是因為我搶了他的十幾塊錢才拼命的追趕我,但他的群追不舍讓我遇到了白清。

我此生都會記得那個飄滿梨香味的廚房和倚靠在廚房門口靜靜看我從窗戶爬進來的白清,廚房狹小雜亂,菜刀、盤子、盛有半碗米飯的青花瓷小碗、紅色筷子,鋼絲球以及堆滿煙頭的煙灰缸擺滿了貼有白色瓷磚的灶臺。白清頭發凌亂,穿一件長款針織衫,拖鞋,抽煙的樣子斑駁著頹廢的美艷,一點也看不出她已經年近四十,她倚在門口直到一跟煙完全熄滅才用筷子夾了一個蒸好的梨遞給我,我一邊吃一邊用眼角的余光看見她小心翼翼的將鍋里的梨裝入一個精致的飯盒,她換好外套后將我拖出房門,利落的反鎖房門,把鑰匙裝進衣兜,拿起放在地上的飯盒,出門騎自行車離開,目光沒有一刻落在我的身上,我覺得那個時候自己在她的眼里如同一個流浪的貓狗。

我跟著她的自行車瘋跑,胸口因吸入的冷空氣而感到劇烈疼痛,她在周故的學校對面停下,直到周故出來她才露出好看的笑容,她拜托路邊賣水果的阿姨把蒸梨帶給周故,我搶過飯盒跑向周故,那時我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他,從我不和再跟著那個男人乞討后我就有意不讓自己出現在他的活動范圍之內。那一刻卻將所有的羞恥感都拋之腦后,只因為覺得那樣可以討好身后的女人,可以有1%機會結束眼下的落魄。在溫暖和食物的誘惑下“尊嚴”二字于我是那樣的廉價,我一面鄙視這樣的自己一面堅定不移的跑向周故,人可以卑微到什么地步,在那個時候體現的一覽無余。

“周故,一個漂亮的女人讓我帶給你的,一定要吃啊”我把嘴角的弧度扯到最大限度,我明明眼睛是看著著他的但我好像又看不清他,我的衣服邋遢單薄,頭發臟亂,他一眼便認出是我,我想這也許因為他規律平穩的人生中只有我這樣一個例外吧。“你還好吧,你去哪了”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我的身上,我躲避他的詢問,仿佛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看到接他的司機正向我們走來慌忙的拉起他的手把飯盒塞給他,手上的臟將他白色襯衣的袖口染黑,我只想快點離開,一邊跑一邊扭回頭對他說“一定要吃啊!”前面舉辦大型攝影展的高檔辦公樓發生火災,稀看到樓層上有濃煙散出,攝影展的活動單頁被人們隨意扔在路上,經過的消防車發出急促的聲響,覆蓋掉我的聲音,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徑直跑到白清的身邊,“你認識他”白清不可至信的問我“對呀,周故,我的好朋友”我拼命的點頭以掩飾我的心虛。從小需要看人臉色生活的我很快的撲捉到了她的喜好并努力的去迎合討好她。

白清租住在省城一個小區的居民自建平房里,屋子里放有周故的畫像,油畫,素潔生動,客廳有一個很大的書架,上面擺滿書籍,衣服,書,酒瓶被她隨意扔在地上,家里有濃重的煙味。她在一間叫“島”的酒吧上班,從那天開始我幾乎每天跟著她,晚上在她家門外睡覺,她上班我就到酒吧外面等她,我不再去公園睡覺,也不再去飯店撿剩菜剩飯,白清隔三差五的盯著我讓我給周故送些東西,除了讓我給周故送東西以外她從來不和我說話,也許是因為我拿給周故的東西周故沒有像從前一樣把他們交給司機或者扔掉,所以白清對我的態度有漸漸的變好,偶爾給我扔一些衣服和食物,在和周故父親的幾翻爭執后她將我拎進家,我做出無辜的表情對她笑,笑的腮幫子都在發酸,她讓我洗澡并把她寬大的衣服扔給我,她說:“要不是覺得你還有點用,我早讓你滾了。”我把長出來的袖口和褲腿折起來作出親熱的模樣去抱她“我會聽話的,會照顧你,還會送東西給周故。”那時我并不知道周故和她有著怎樣的關系,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周故在她心里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我想起從前周故的司機經常隨手將一些東西扔進垃圾箱,想來那應該有她送的東西,我只覺得幸運因為與一個人的相識在很短的時間內擺脫了長久的困頓潦倒。

她一臉嫌棄的抵著我的頭將我推開:“多了這么大個累贅,還照顧我。”她將桌子上沈從文先生的《邊城》拿起來躺在沙發上隨意翻看,我識趣的收拾著地上的凌亂,動作很輕很慢生怕會吵到她,良久,她問我:“跟你要飯的那個男人去哪了,他是你什么人”我想了想面不改色地說:“是收養我的人,已經死了”顯然她從前也是見過我的,我收拾東西的手停頓了下,她長久的沉默站起來繞過我走向陽臺打開窗戶點了根煙,風把窗臺上的百合香氣吹散開來,她背影清冷,有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獨冷漠,香煙的氣味被風吹進房屋很快覆蓋掉花的香氣,客廳的電視機正在播放前些天一個瘋女人在攝影展上蓄意放火并葬身火海的新聞,我蹲在墻角拿著桌子上多了我一頁的戶口本翻看并用力咬自己的胳膊以確認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夢境,那年我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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