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本姑娘改變主意了，酒入愁腸易醉，咱聊點兒高興的事，專注于吃菜吧，喝酒嘛，以后再另找機會就是了。”歐陽依人瞥了一眼將自己按的生疼的修長手指，往對方懷里靠了靠，以進為退，嬌嗔著說道。

“這樣啊……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嗎？多少有些可惜了。有可能的話，我想把這壇酒帶回去慢慢喝，這一來二去，也能念著道友的好。”李清茂不動聲色的跟對方拉開距離，臉上滿滿的都是惋惜之色。

“這小子，不粉墨登場去演戲，卻白瞎了這號人物，只是我們歐陽家一脈相傳的‘因意化念三篇’最能惑人心神，比之于最頂尖的媚術也不遑多讓，他明明已經著了道，為何又能將計就計，戲弄于我？”

“莫非讓段師弟言中了，身旁之人果真是扮豬吃老虎的主，果真是哪個大能之士的身外化身嗎？”

歐陽依人打量著那張平平無奇的側臉，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了起來。

“喂，你是不是跟我一樣，一旦不喝酒，馬上就有些不上不下的意思？”見對方打量著自己，一幅魂不守舍，我見猶憐的模樣，李清茂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你才不上不下呢？吃菜，這么好的菜都堵不住你的嘴。”鬼使神差的，此女竟夾了一塊細白滑嫩的茭白送到了李清茂的嘴邊。

“這……道友幫我換一塊肉吧，我都好久沒沾葷腥了。”李清茂為了照顧對方的面子，也只能出此下策。

開玩笑，這要是讓林青璇知道自己如此快活，還不得殺上“乾元劍宗”來興師問罪？

“不識好人心，你自己來吧，不知道鹿尾燉茭白這道菜的營養都在這茭白里嗎？另外，你盡管吃這鹿尾，我一會兒有話要說。”將一塊肉質鮮美的排骨夾到李清茂面前的青瓷小碟當中，歐陽依人沒好氣的說道。

“這樣啊……難怪那些豪富之人天天吃素菜，卻總能樂此不疲，我只是效顰了幾日，這口里就淡出了……呃，口里就淡的很，原來差在這里啊。”

“同樣都是茭白，你們這招牌菜里的茭白，原來又占了鹿尾的營養，佩服，當真是佩服啊，門門有道，我是學不來了。”

李清茂這般說著話，卻滿嘴流油的炮制起了那塊鹿尾。

“這銀鱗魚也來一塊吧，好像是西部蠻荒大陸的特產，味道不錯，營養價值一般，它的賣點在于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將一塊巴掌大小，炸至酥黃的魚肉夾到李清茂的碗碟當中，此女眼波盈盈的說道。

“嗯嗯，謝謝啊。”李清茂來者不拒，嘴里的尾骨尚未吐出來，這又抓起噴香的魚塊大塊朵頤起來。

狼吞虎咽，全然沒有什么形象可言。

歐陽依人雖然不在乎別人的吃相，卻故作生氣的道：“李道友，你過分了啊。”

“我，哪里做的不對嗎？小的時候，姐姐就告誡我說，別人請你吃飯，尤其是漂亮的女孩請吃飯，你只管狼吞虎咽就好，不然會薄了別人的一番心意。”

“況且我又餓了，這里的招牌菜又特別好吃。”

“招牌菜……哎呀，你看看我，道友是因為我沒有向你請教那個所謂的‘凄美愛情故事嗎’？該死，我這個人就腦子太笨了，總也不得女孩子的歡心。”

“有可能的話，道友能分享一下那個故事嗎？我洗耳恭聽……”

李清茂舉袖揩了揩嘴角的油漬，恍然大悟道。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也得虧是李清茂，換做是別人，九成九的不會在一個不太熟悉的女子面前作此舉動。

“你呀……好吧，看在你虛心求教的份兒上，本姑娘就與你說說那段所謂的愛情。”言罷，歐陽依人貼心的又給李清茂夾了一塊鹿尾，自己則抿了一口白開水，繼續說道：

“故事發生在西部莽荒大陸，也不知道是哪個朝代的事情了，彼時有個窮苦的書生，為了求取功名，一天天的就知道死讀書，讀死書。”

“呃，跟你現在只知道大塊朵頤的狀態倒是差不多。”

“那個書生說好聽一些是心無旁騖，只讀圣賢之書，說難聽一點兒就是個破落戶，不事生產，不懂經營，一味的變賣雙親亡故之后留下來的一點兒田產，只等坐吃山空而已。”

“你是絕計不會看上這般一個人的，對吧？”李清茂將嘴里吐出一塊骨頭，在一旁見縫插針的問道。

“不好說，也不敢說，我……”

“唉，回到咱的故事，那書生田產變賣殆盡，趕考之路卻異常曲折，只鄉試那一關，就進入了年年失望年年往的死局，非但四鄰八舍見笑與他，放眼十里八鄉，這也是個學問不成，莊戶不能的笑柄。”

“人言可畏，眾口鑠金，那一段時間，書生也曾動搖過，也想著去荒山野嶺開辟一畝三分地，充作口糧之用，可扛起生了蛛網的镢頭、鋤頭，他就犯愁。”

“哈哈哈，你當真是個說書的好材料，待我半生戎馬，有了富可敵國的財富，一定三媒六聘把你抬回家，入睡之前能美美的聽上這樣一個故事，給個神仙也不換啊。”李清茂似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識的沖口說道。

“對于書生來說，莊稼活兒似乎比死讀書還要難上千百倍，沒奈何他只能咬牙堅持，求一個不可期的未來，或許，他哪一天就能通過鄉試呢？”歐陽依人繼續著自己的故事，全然不理會李清茂的插科打諢。

“該當的都當了，該賣的也都賣了，書生的日子越發清苦，學問上卻不見半點兒起色，自怨自艾之下，他有了輕生的念頭。”

“將過鄉試、會試、殿試的希望寄托在了來世，于是……在一個月朗星稀的秋夜里，書生誦記了兩遍圣賢書之后，選擇了投湖自盡。”

“小湖距離自家前院不遠，只幾步路的事情，月夜下，冷風中，書生卻走出了十萬八千里的感覺。”

“好不容易站在湖邊了，又發現忘了將自己最為得意的一篇文章帶在身上，這又準備回去拿，這一來二去，尋死的心卻淡了。”

“附身將湖中掬起一捧冷水，準備洗洗臉，讓自己清醒一下，豈料，雙手當中卻多了一尾銀光燦燦的大魚。”

“書生自認為是好兆頭，將自己的衣襟兜了湖水，將大魚放在其中，帶回了自己的寒室當中。豈料，這居然是一只魚妖。”

“自此，這魚妖白天呆在破甕里，浮頭聽書生讀書，夜里為他紅袖添香，鋪被暖床，比一個小媳婦都周到。”

“那書生有美人相伴，居然就開了竅，在后面的大考當中，一路高歌猛進，直到狀元及第。”

“金榜提名之際，他賭咒發誓要加倍補償魚妖，要讓對方跟自己共享人世繁華，可洞房花燭夜，新娘卻換成了權傾朝野的國公之女。”

“魚妖傷心之余，也想過要離開，奈何一顆心系在書生身上，卻再也抹不去，解不開了，于是，從破甕換到錯金銀云紋瑪瑙缸中，她雖然沒有離去，卻再也沒有離開過清水。”

“經年過去，只是書生一個又一個的姬妾站在缸邊感嘆，這尾銀光燦燦的大魚生得多么好看是，魚妖才知道自己還活著。”

“太悲劇了，我不想聽了，另外，這銀鱗魚……我也吃不下了，歐陽道友，互相留個念想吧，等下次見面，你還愿意的話，一定把這個故事講完。”李清茂長身而起，將留在飯桌上的一枚玉簡，推到了此女面前。

“等回轉風元大陸之后，你可以到玉簡上的幾個地方尋我。”將大半壇“醉西風”納入自己腰間的乾坤袋當中，李清茂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如是說道。

“一定，有生之年……一定去找你。或許，你到了南騫大陸‘連沼寨’亦可隨便往哪一家售賣毒藥的鋪子打聽‘歐陽依人’的消息，有緣的話，或許還能見面。”此女，擺了擺手，送客之意已經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