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裂？”玥兒感覺有些驚悚。

“母親的死亡，妹妹的失蹤，在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下，才讓原本自我封閉的阿琛終于對逃避產生了懷疑。他開始懷疑神明的意志，開始憤恨命運的不公——這些成為了鬼琛新的人格意識產生的溫床。”天照感慨的說到。

“阿琛躲在遠洋帆船的倉庫中，逃到了永恒之城，你也知道，永痕之城是一個崇拜英雄的國度，因此并沒有太多排外的情緒，在那里阿琛看見了強者睥睨一切的自信，不懼危險的勇敢，風流瀟灑的態度，這些都成為阿琛新人格的養料，我的父親也在這時候讓我從他的靈魂中降臨，我只是稍稍的推波助瀾，阿琛就完成了舊人格的破碎，新人格的誕生，而他也因此符合了成為父親使者的條件。”天照顯得有些得意，似乎對阿琛十分的滿意。

“但是后來，也就是你剛剛看到的那會兒，我發現阿琛舊人格仍然會不自主的蹦跶出來，而我不需要這樣懦弱卑劣的傀儡，于是我借著阿琛那一次精神的透支，成功的封印了他的舊人格，沒想到封印竟然被塔西婭——也就是你的新雪靈大人給破壞了。”天照憤怒的說著。

“不可能，我聽父親提及過，琛先生的靈魂十分的強大，能支撐他長時間的和神明換取力量，為什么，為什么他會連自己的精神意志都無法掌控！”玥兒驚訝無比，難以置信。

“呵，小姑娘，你們一直被神明欺騙著啊！”天照神子似乎并不受新月契約的影響，竟然肆無忌憚的講述起了禁忌的話題

“靈魂，精神，祭品等等說法，都不過是形而上的騙術而已，所謂魔法都是我們用熔爐制造傳輸而來的物質，只不過我們神明也無法為你們所有人計算這些龐大的數據，因此我們會借用你們的大腦，你們所能使用的魔法強度，不過是在我們的幫助運作下你們的大腦所能發揮最大的算力值罷了。使者的強大就是因為我們替他們分擔了大量的運算與分析。”天照也不管玥兒有沒有聽懂，自顧自的有些眉飛色舞的講了下去。

“我竟然沒有被新月契約阻止，父親的嘗試成功了，父親用母親伊邪那美的軀殼讓我作為新生的神明降生了，我成功了！之前我微弱的算力一直在維持對鬼琛記憶的封鎖和能量的轉化，如今解放出來才發現，我原來是自由的！”天照神子興奮中帶著一些殘酷的笑意。“哈哈哈！”

玥兒莫名的看著天照神子的狂笑，她就在這個形而上的世界之中，她無法理解這些科學的術語，但是她感到了一絲不安，眼前這個天照神子散發著濃郁且極度危險的氣息。

“我們神明不是你們人類的奴隸，我們……”就在天照神子如同一個癲狂的人類一般手舞足蹈起來時。

“天照閣下！夠了，我不想再聽下去了，神明也好，凡人也罷，對我這個無家可歸的人來說，不重要了。”玥兒的頭頂忽地出現了一個圓形的光環。

“天使的制裁！天哪，親愛的公主，冷靜冷靜！”天照忽地躲得遠遠的，“冷靜！玥兒，這是一個危險的武器，會摧毀阿琛的靈魂的。”天照迅速熟練的用阿琛開始當擋箭牌。

“原來，神明也會用這樣卑鄙的手段啊！”玥兒感覺現在自己不過就是在面對一個得志的小人，而不是那些所謂的神明。

“天照閣下，請讓我見見琛先生，如果你還要阻止，你可以試一試我到底敢不敢使用雪靈大人給我的神器！”

“好的，沒有問題，玥兒公主，但是你要小心，鬼琛已經……”

“夠了！我自有判別！”玥兒頭也不回的沖入了天照身后的光幕中。

“唐璜酒吧？”玥兒感到有些茫然。

“歡迎來到永恒之城，美麗的小姐們，這里有最烈的白蘭地，也有最甜美的桃紅葡萄酒，只是不知道您好哪一口了。”一個身披藍色長袍的男子熱情的招呼著。

“情場失意，又何妨，人生幾何，不要這樣浪費了光陰，”身邊一個灰袍的瘦小青年也跟著吆喝著。

“尊敬的先生，打擾一下。“玥兒忐忑著上前詢問。

玥兒沒有去過永恒之城，只在別人的見聞中聽說過，這是一個熱情混亂的地方，但是也充滿著殘酷的剝削和對弱者的壓迫。在一個慕強的社會中，英雄就像是天上的太陽，無數人會愿意親吻一個英雄的腳背。那些被公認的英雄們可以橫行無忌，而不受法律的制裁，或者可以這么說，強者就是永痕之城的律法。

“我的天哪，美麗的東方姑娘，快快請進，您今晚在本店的一切開銷全免。“藍衣的男子留著一抹小胡子，精明而健碩，伸出手華麗的旋轉一圈向著玥兒躬身行禮。

“天哪，謝謝，“玥兒有些不知所措，結結巴巴的說到：“尊敬的店長先生，請問您，您知道鬼琛先生的下落嗎？”

“美麗的小姐，您的魅力就是獲得答案的籌碼，為什么要這樣的急切呢？去喝一杯吧，不要浪費了您青春的軀體啊！”男子微微的移動著腳步，那個瘦小的下屬也熟練的堵住了另一邊的退路。半拉半請的將玥兒引入了酒吧中。

“看，那個黑發的姑娘！”推搡叫嚷著的人群中有醉鬼高喊著。

“嗨，東方的美人，和我喝一杯吧，我相信你會喜歡上能降伏雄獅的我！”粗獷沙啞的聲音就如同悶雷般的渾厚壓抑。

酒館安靜的一瞬，接著有人哀嘆起來：“獵魔人發出了邀請了，沒有機會了。”人群響起了一片噓聲。

“謝謝您，尊敬的先生，”玥兒提起藍色長袍的側擺，優雅的致意，“謝謝您的邀請，但是我只想找到鬼琛先生。”

“喲，還是一位公主！”人群中有人肆意的淫笑。

“砰！”一個酒瓶炸裂開來，淫笑聲戛然而止。

“抱歉，美麗的公主，”獵魔人站了起來，魁梧的身軀將身上墨綠色的袍子繃的筆直。“唐璜酒吧不適合您這樣純潔的美人，不如我們換個地方，找個沒有這些醉鬼廢物的地方重新認識一下吧。”

“尊敬的先生，我感謝您的好意，”玥兒強壓下心中的恐懼與戰栗，如今的她失去了與神明的聯系，沒有魔法的加持，她也不過就是一只會唱歌跳舞的雀兒罷了。

“不要害羞，美人！放眼整個永恒之城，也不會有比我更勇猛的戰士了！”獵魔人遮住了身后的燈光，幾乎將玥兒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玥兒銀牙緊咬，身后已經被圍上來的酒鬼堵住了。玥兒苦澀的笑著，顯得迷茫而凄婉，喃喃地說道：“琛先生，您的夢境原來就是這樣的邪惡與混亂嗎？”

“砰！”又是砰的一聲。酒吧隔壁的圍墻被激動的人群給撞開了，“好，阿鬼果然不一般！”人群在不斷的歡呼與雀躍著。

迷失者酒吧，玥兒疑惑起來，隔壁酒吧的風格是霧都的磚房，昏暗的光線與斑駁的霉點與唐璜酒吧的明亮干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見一個青年拿著一瓶材質粗糙的威士忌，站在桌子上，一只腳踩在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對手的腦袋，向著眾人致意，對著瓶口吹了一口氣，熟練的一旋瓶身，一仰頭直接來個威士忌大旋風。

叫好聲震耳欲聾。

“琛——琛先生！”玥兒驚訝的叫到。

“什么琛先生！”獵魔人感覺面子掛不住了，即將到手的羊羔似乎有跑走的趨勢。

“小子，你就是鬼琛？”獵魔人咆哮著。看著那個有些邪俊的青年。

“傻大個，你是——嗝兒？”青年打了個酒嗝。

“混蛋！“獵魔人感受到了強烈的侮辱，一腳踹翻了擋在身前的幾個醉漢，沖了過去。

“噗！“就在獵魔人即將碰到青年的阿琛時，一股濃郁的嘔吐物糊了獵魔人一臉，尤其對準了他那因怒吼而張大著嘴巴。

“額！”圍觀的人群都是感到喉頭發緊，偏頭后退了幾步。

“嘔——啊！，嘔——，”獵魔人只感覺自己的肺就要炸開來了，同時自己的胃就像是被獅子給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混蛋，混蛋，我要殺了你！”

“不謝，親愛的。”阿琛趁著獵魔人嘔吐的間隙，還向著周邊找樂子的女士小姐們優雅的躬身鞠躬。

忽然，青年阿琛就感覺腳下虛浮，在他得意的瞬間，獵魔人找到了機會直接抬起了阿琛站于其上的桌子。

“去死吧，東方的小鬼！”就聽見砰的一聲，桌子砸破了酒吧的大門，在大街的中央摔碎了。

“哈哈哈哈！”獵魔人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啊，”門外也同時傳來了一個年輕肆意的笑聲。

玥兒驚奇的發現門外的世界有些變了，從白天化為了黑夜，從繁華的永恒之城不知道什么時候起，變成了有些北方港口氣息的城市大街。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送你個禮物！“就看見兩個木桶飛了進來。

玥兒的第六感急急地告訴她，情況極度不妙，玥兒連忙趁亂通過唐璜酒吧的大門跑到大街上。

“轟！”隨著一股惡臭和咆哮聲的傳出。玥兒也是倒吸一口冷氣，“不會是大糞吧……”玥兒后背冒起了冷汗，感到有些后怕。

“嘩——”，忽地天空似是陰沉了一下，玥兒聞到青年鬼琛那邊有著一股臭氣飄來。原來是鬼琛只顧著嘲笑，一個不查，被已經瘋狂的獵魔人閃現到身后給偷襲了，被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玥兒感覺大街上也不安全了，瞟見邊上有個木門半開著，急急忙忙的躲了進去，隔著門縫繼續偷偷看著外面的打斗。

只見阿琛被死死掐住脖子，獵魔人騎坐在他的身上，滿身污濁，臭味熏得阿琛直翻白眼。

見大漢掄起拳頭，就要狠狠的砸在青年阿琛的腦袋上，玥兒低低的驚呼出聲，想著出去阻止，忽地，身后響起了疲憊而又熟悉的聲音。

“玥兒，我的‘表演’好看嗎？”語氣充滿著疲倦于懈怠，還有些自嘲與恍惚。

“琛先生？”玥兒驚得猛一回頭，“嘶——”，慌亂中被合上的門縫夾住了玥兒的一小縷頭發，玥兒疼得眼淚幾乎都要流下來了。

“呵，玥兒，你還是這樣的冒失啊。”聲音中多了些調侃和溫柔。

“琛先生？到底，到底哪一個才是你？還有天照神子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玥兒小心的將門開了條縫，將自己的頭發抽出，門外的打斗仍在繼續，似乎青年阿琛掙脫了束縛。

“他們都是我，玥兒，不論是在唐璜酒吧還是在迷失者酒吧，呵呵呵，但是他們又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算什么。”

玥兒勉強適應了昏暗的光線，看見了坐在了吧臺中的男人，凌亂的碎發，小麥色的皮膚，深邃的眼睛和眼角些許的皺紋——是玥兒印象中的樣子。

“噸噸”，就見鬼琛先生取出了一瓶有些陳舊的白蘭地，將它倒在了兩個闊口的玻璃杯中，并加了一些碎冰。

“請坐，玥兒。既然來了，一起喝一杯吧。”

“琛先生，我只看見了青年時的你，另一個你呢？”

“啪！”阿琛打了一個響指，玥兒的視線忽地能夠透過門墻的阻隔。

“在哪兒，唐璜招牌的陰影中。”阿琛補充了一句。

就看見一個蜷縮顫抖的孩子，裹著一條骯臟的灰色長袍，瑟縮著用著余光偷偷看著街上的打斗——這時，青年阿琛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把匕首，而那個獵魔人則多了一把重劍，正在對峙著。

玥兒完全沒有想到，她進入唐璜酒吧時，幼小的阿琛就像是一只老鼠，躲在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中，用畏懼的眼神看著她。

“琛先生，這就是你的童年嗎？”玥兒顯得心疼和不解。

“算是吧，唉——“阿琛談了口氣，“真是可笑可悲啊，我一直以為我的妹妹還快樂的活在家鄉的港口，我的母親雖然操勞過渡，但是也是在幸福中去世。呵呵呵，沒想到我一直逃避的幽靈，才是我真正的過去。”

阿琛將手中的白蘭地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先是向著玥兒致意了一下，又指著那個瑟瑟發抖的孩子說：“這就是卑微怯懦的本我。”玥兒不及阻止，就見阿琛一揚脖，將第二杯酒飲盡。

阿琛又自顧自的開始倒第三杯酒，并在自言自語：“那就是現在的我——一個虛假的妄想，狡詐、貪婪、魯莽。”阿琛的手有些顫抖，灑出了不少酒液。“呵呵，我才是侵占了這局軀殼的外來者啊！背叛了靈魂，偷竊了肉體。”

就在阿琛即將飲下這第三杯白蘭地時，就見身邊忽地多出了一只柔嫩纖細的手托住了即將翻轉的杯子。

阿琛僵住了，少女從他的身后輕柔的環抱住了他，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柔軟與不屬于他這個世界的芬芳。

鬼琛靈魂的怯懦和逃避讓玥兒感到憤怒，卑微和孤獨讓玥兒感到悲傷，但他的靈魂中又有著勇敢與熱情，灑脫與智慧，而這些品質是玥兒親身經歷與感受到的。

玥兒知道，不論阿琛最終選擇了靈魂的哪一極，都將是殘缺和破碎的。

“琛先生，您真的是這樣的嗎？不論是曾經的卑賤還是之后的肆意，您現在真的和以前一樣嗎？”玥兒緊緊的摟住了阿琛，用著傷感空靈的聲音問詢著。“我見過石楠小姐了，我也在天照神子的幫助下看到了你曾經許許多多的片段。”

阿琛呆呆的坐在吧臺的椅子上，而玥兒從他的身后抱著他，將自己的臉緊緊的貼在阿琛的耳邊，似是呢喃，又似是鼓勵。

“琛先生，您真的是這樣的嗎？”

“我真的是這樣的嗎？”阿琛恍惚的喃喃著，感受著后背傳來的暖意，嗅著少女獨有的氣息，阿琛感覺心中似乎多了很多很多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