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渣小姐本來不叫渣小姐,叫 z 小姐,但是那個斯斯文文的眼鏡男在睡
了她之后對著門外淬了一口唾沫,罵道,個浪蹄子,叫什么 z 小姐干脆叫渣小
姐吧。
于是大家都叫她渣小姐。
渣小姐長得很秀氣,眼睛小小的,臉小小的,個子也小小的,有時架著副
黑框眼鏡,看起來很笨拙。但是鄰居們都說,她不是個正經姑娘。
渣小姐談過很多場戀愛,也和很多人上過床,但是都悻悻而終。她自己說,
她上過 IT 的精英男,也上過酒吧的調酒師,他們都是挺好的人,但是后來,他
們也跟著罵她是渣小姐。
直到她碰到了那個畫家。
說來奇怪,平日里渣小姐是不喜歡跟這類人打交道的,他們一股子藝術的
窮酸味,打著流浪的旗子睡姑娘,還不要錢。渣小姐對這類人是嗤之以鼻的。
姑娘,給你畫幅像吧。
那是渣小姐第一次碰到畫家。她斜了路邊的畫家一眼,捯飭的還算干凈,
就是長得有些寒磣,胡渣稀疏。
不要錢,免費的!畫家看她不說話,急急跟了一句。
渣小姐翻了個白眼,抬腿就走。
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渣小姐暗自在心里罵了句神經病。
后來每次渣小姐路過那條街,都能看見畫家沖她招手,她卻是只當沒看見,
提著包走得更快了,等走遠了,又慢下來,心里卻莫名的有些小得意。
很久之后,渣小姐再一次路過那條街時,卻看見畫家在收拾他那堆破爛。
不畫了?她掏出面小鏡子,照了照她那張油膩的巴掌臉,然后踩著頂高的
高跟鞋噔噔噔走到畫家的面前,開口問道。
畫家頭也不抬,指了指畫架前的破罐子,里面稀稀拉拉幾個鋼镚。
走了,市場不景氣,顏料都買不起了。畫家在包裹上狠狠打了個結,掏出
了根煙,抽了一口,便劇烈的咳嗽起來。渣小姐笑了,接過他手里的煙,往罐
子里扔了張紅色的大鈔。
給我畫張像。
畫家手一抖,眼皮一跳,烏青的眼圈都變的紅潤起來。
他掏出鉛筆,比了比。
你叫啥名。渣小姐煙抽完了,跨坐在三角凳子上,托著下巴問畫家。
人渣。畫家頭也不抬一下。誒你動啥,別動!我他媽這剛打完形。
渣小姐差點笑的從凳子上滾下來,涂得鮮紅的嘴唇大幅度顫動著。她把眼
鏡摘了,朝畫家豎了個大拇指。好名字。
其實你不戴眼鏡挺好看的。畫家畫到一半,橡皮滾到了渣小姐的腳邊。
渣小姐撿起橡皮,繞到畫家的后面,一看畫板,愣了愣。
簡筆畫?
畫板上,只有渣小姐的紅唇上了色,草草幾筆,惟妙惟肖。
后來渣小姐把這幅畫和畫家一起打包回了家。
畫家絮絮叨叨的把畫紙鋪開,說要再畫一張渣小姐,她翻了個白眼,把房
間門砰地關上了。
晚上,畫家和渣小姐躺在一張床上。
我有艾滋你不怕?照例的,每次渣小姐都會這么問。
怕啥。畫家撓了把亂蓬蓬的頭發。我啥都怕,就不怕死。
渣小姐笑了笑,這次總算可以變成 z 小姐了。
人渣,你有夢想嗎?
有啊。畫家閉上了眼,嘆了口氣。
是啥?
睡你。
z 小姐一個枕頭扔過來,畫家從床上噔的一聲滾了下來。
我小時候的夢想是當一個有錢人。有錢人好啊,干啥都行,不會被欺負,
不會被排斥,能交到很多朋友,老師也會對你好。z 小姐把頭枕在胳膊上,望
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俗。畫家斬釘截鐵的來了一聲。他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鉆進被子里。不
過我喜歡。
但是你沒錢。z 小姐白了他一眼,把他的襪子從腳邊踢開。
你是第二十四個說我沒錢的姑娘,但我能掙。我能給別人畫畫,還可以學
個紋身賺賺小錢。畫家笑嘻嘻的扭頭看向 z 小姐,看得她心里有點發慌。
第二天 z 小姐起床的時候,畫家已經不見了。她搖著頭笑了笑,早知道會
這樣。自己有個屁艾滋,只是碰到的人多了,甜言蜜語也聽得多了,生性懶,
懶得去善后,名聲差點,自己不在乎。
z 小姐又變回了渣小姐。
渣小姐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正盤算今天去哪兒泡一晚上,眼尖瞅見了
昨天畫家帶來的畫板,孤零零躺在地上。
渣小姐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拎起畫板打算丟掉的時候,里面夾的兩張紙
掉了出來。
是一張畫。上面用嫻熟的筆法勾勒了一個渣小姐,是睡著的模樣,栩栩如生,
右下角用鉛筆小小的寫了個 24。
還真不是三腳貓的功夫。渣小姐心想,把這幅畫細細卷了起來,扔到了垃
圾桶里。
她喝了口水,把飄到門邊的另一張薄紙撿起來。
是張診斷書。上面有畫家笑容燦爛的照片,還有一個被紅筆圈出來的
HIV,力透紙背。
哐當。
你叫啥名。
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