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見她肯說話了,沈遲瑧不自覺的松口氣,他說道:“今天是這個村子特有的習俗,多子佛的生日。在這一天,興旺村都會大肆操辦。”
“多子佛?”喻伽念叨了一邊這三個字,“佛教中還有這種佛祖?”
喻伽拿出手機上網查了一下。
沒查到什么正經信息。
“迷信吧,”沈遲瑧說:“民間信奉。”
喻伽收起手機,“今天的案件和這個節日有關嗎?”
在祈求多子多福的節日里死了人。
喻伽覺得挺諷刺的。
前方是紅燈,沈遲瑧緩慢減速,轉過頭看著喻伽說道:“這個節日里很多人會宴請朋友,今天的死者是在餐桌上死的。”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死法,喻伽皺了下眉,轉瞬又有些不合時宜的興奮。
那什么,有點那味兒了。
她抿了抿嘴,收起自己沒良心的開心,正經起臉,問:“是猝死嗎?”
綠燈亮了。
沈遲瑧收回視線,轉回道路前方:“不是,是中毒。”
“啊?”喻伽驚訝:“在餐桌上毒發身亡?”
“嗯,據在場的人回憶,當時是大家一起舉杯敬酒,剛一坐下,受害者就全身痙攣,倒在了地上。”
這個死法……
“酒有問題?”喻伽問。
沈遲瑧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還欲再問什么,警局到了。
沈遲瑧停下了車,“走吧,去警局里看看其他資料。”
警局里人并不多,沈遲瑧解釋人都派出去查案了還沒回來。
喻伽坐到位置上,沈遲瑧先問了她一句:“喻伽,發生了什么?”
他眼里的擔心直白又赤裸,喻伽垂下眸,輕聲說:“我早上去興旺村,聽到有一戶人家要嫁女兒。女孩看起來是未成年。”
沈遲瑧聞言一愣,喉嚨有些干澀:“然后呢?”
“然后我就進去說了幾句,惹怒了那些人,我打不過只好逃跑,”喻伽神情染上幾絲悲傷:“我迷路了,看到了那個墓葬林。”
她緩慢吐字:“還記得那個死去的道士嗎?我見過他主持那場婚禮那件事。那個墓葬林里,每個墓旁會有一個沒有墓碑的山丘,全都是如此。”
沈遲瑧回憶了一下剛剛看到的墓葬林,每個墓地面積確實都不小。
他沒說話,喻伽接著說道:“今天看到的這戶人家里,我又看到了一個道士。”
生生不息。
墓葬林的每一個陪葬墓不一定都是因為這個,但是連死后都只是附屬,這實在悲哀。
喻伽感覺自己陷入了黑霧中,她努力往前,努力揮散這些霧氣,卻依舊看不到出口。
虛空中生出一團又一團的霧繼續將她困住。
她揮散開一團霧,緊接著又會有另一團霧將她困住。
“真的可以出去嗎?”她抬起眸,眼里沒有焦點。
沒頭沒尾的一句問話。
沈遲瑧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才問出這樣一句話,只肯定的回答她:“可以,一定可以。”
喻伽的眼神逐漸在他身上聚焦,她伸出雙手,虛虛地攬了沈遲瑧一下,感受他身上鮮活的生命力。
他身上是陽光的味道。
明亮又溫暖。
喻伽深吸了一口氣,很快調節好了自己的情緒。
她放開沈遲瑧,問他:“資料呢?給我看看。”
沈遲瑧顯然還沒從她的親近中回過神,耳尖不自然地泛起了紅。
他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忙直起身,拿了資料過來給她看。
說是資料,但其實里面能用的信息并不多。
在信息采集中,現場這些人的口供都顛三倒四,很難提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喻伽看的一頭霧水。她艱難的看了好久,才勉強明白了些東西。
她從資料中抬起頭,發現沈遲瑧回到了自己位置上,正一口氣將一瓶礦泉水喝完。
她等沈遲瑧完全咽下了才問:“這些人,都喝醉了?”
沈遲瑧遮掩似的起身,走到外面的垃圾桶前,將礦泉水瓶扔進去,然后又返回來,才回答了喻伽的詢問:“嗯,都神志不清。”
他拉過自己的椅子,坐到喻伽對面。
“會不會有人裝醉?”喻伽一針見血:“在餐桌上中毒,而且唯一有毒的是茶水,而不是酒,說明兇手的目標很明確而且熟悉受害者的習慣。兇手肯定在現場的人當中。”
沈遲瑧點點頭,她的猜測與他一致。
他說:“基于這樣的推測,我們初步的懷疑對象是周權的妻子葉一甜。”
葉一甜是周權的妻子,自然對他的行為習慣了如指掌。
“可是,”喻伽思索了一下,問:“她的動機呢?”
難不成是像蒲玥一樣,因受虐待而反擊?
“暫時還不清楚,”沈遲瑧說:“今天沒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所有人都醉得一塌糊涂,面對他們這些警察也沒有絲毫收斂,說的話不僅顛三倒四,而且大多是在發泄情緒。
現在得到的信息,還是他們十分努力才整理出來的結果。
喻伽抿了抿唇,又拿起資料認真看。
在案發現場中,不算上小孩,總共有11個人。
這里面還包括沈玉和她的丈夫。
沈玉講述了案發時的情景,也講述了自己的丈夫和周權的關系。
她看起來還算清醒。
葉一甜應該也沒醉。
由于她嫌疑最大,所以對她的詢問最為仔細。
她回答得也很詳細。
從今天什么時間做了什么事到宴會上的賓客和死者是什么關系都說得一清二楚,也說了自己和周權平時的夫妻關系。
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周權對她不錯,兩人日常連架都極少吵。
完全沒有動機。
單看她的話,找不到她殺害周權的動機。
而其他人。
喻伽快速瀏覽其他人說的話,沒花多少時間直接略過。
這些醉鬼,不是吹牛就是發泄日常不滿,和案件毫無關系。
喻伽看了好久,還是沒看出東西來。
她放下資料,根據得到的信息,自己在腦中模擬了案發后所發生的一切。
眾人舉杯——坐下——周權毒發——葉一甜呼喊叫救護車——張家媳婦報警——沈玉叫救護車——警察到。
她的手無意識的放到了嘴邊,揉搓著下唇,眼睛看著前方沒有聚焦。
斂神思考了幾分鐘,她猝然回過神,看向沈遲瑧:“我知道了!”
她的聲音激動,沈遲瑧從工作中回過頭來,一臉不解:“什么?”
喻伽把資料拿到他眼前,手指著一個地方:“你看這里,沈玉說的話。”
沈玉的口供:當時我準備撥打120,被張家媳婦不小心碰到,電話沒打出去。她說要報警,然后立馬報了警,等她報警后我趕緊打了救護車。
喻伽說:“這里很奇怪。”
沈遲瑧顯然沒看出什么來,喻伽便說得更直白一點:“當時的情況正常人都會第一時間叫救護車吧?但張家媳婦卻是報了警。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還有,沈玉在當時明明可以同時叫救護車,為什么她沒有?而是等報了警才叫?”
要知道,人就算中了重毒即將死亡也需要時間。
在社會新聞中,中毒之后依舊被救回的例子不在少數。
在那樣的情況下,叫救護車才是正常人第一時間會想到的事情。
經她這么一說,沈遲瑧也覺出不對勁,他猜測著:“也許是當時周權已經沒了生命體征?”
喻伽搖搖頭,否認了這個可能性:“當時靠近周權的只有葉一甜一個人,周權還有沒有生命體征只有她知道吧?”
“而且沈玉明明是要叫救護車,卻在被碰到了之后沒打,這中間是不是發生了讓她沒叫救護車呢?比如張家媳婦讓她不要叫救護車什么的。”
如此說來,張家媳婦反而十分可疑。
沈遲瑧沉思了幾分鐘,覺得喻伽分析的很有道理。
但是,動機呢?
就在兩人陷入了邏輯死角時,周魏平風風火火的回來了。
他滿臉帶笑,第一時間走到沈遲瑧面前:“沈隊,看我找到了什么。”
沈遲瑧聽到聲音回神,一個透明瓶子赫然出現在眼前。
“這什么?”
周魏平獻寶似的拿著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周權家垃圾桶里找到的。”
沈遲瑧走后他留下善后,為了取證,將周家里里外外找了一遍,然后就發現了這個在宴會里不合時宜的透明瓶子。
瓶子不算大,帶著非常少量的液體,安安靜靜躺在垃圾桶里。
他一看到就沒由來的覺得這個瓶子不簡單。
而在死者的死亡區域外,他還找到了一張已經被踩得很臟的紙條。
周魏平將瓶子放到喻伽桌上,說道:“剛剛回來后我第一時間就去查了瓶子上遺留的指紋,你猜我發現了什么?”
他極度興奮,期待地看著沈遲瑧,等著沈遲瑧好奇的提問。
但沈遲瑧卻睨了他一眼,什么話也沒說。
他臉上笑容一僵,有些下不來臺,尷尬地撓撓頭,思考著怎么給自己找個臺階。
旁邊喻伽好奇的出聲:“發現了什么?”
“誒,說到這個發現啊,”有人接話,他尷尬頓消,轉向提問的人正要回答,就見到一個陌生的妹子,他一愣:“誒,妹子你是?”
喻伽已經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了,她面色不改的回道:“沈隊長請的心理學家。我叫喻伽。”
嗯?周魏平臉上瞬時寫滿了疑惑。
他怎么不知道?
不過這也不重要。
他哦了聲,情緒又興奮起來,開始接著自己剛剛的話:“你們絕對想不到這個指紋是誰的。”
真是婆婆媽媽。
沈遲瑧沒有耐心,踢了他一腳:“快說。”
嘖。
周魏平撇撇嘴,喻伽面容平靜溫和,還是她比較溫柔。
他拉了個椅子過來,坐在兩個位置之間,人向著喻伽,說道:“這個瓶子上的指紋竟然是死者的!”
他有些得意,“而且瓶子里有殘余的液體,經鑒定,是氰化鈉。”
邊說著,他又一邊拿出那個臟紙條,展開在桌上:“還有這個,看不太清楚具體寫的是什么,但最后兩個字明顯就是氰化。”
沈遲瑧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瓶子仔細查看。
喻伽便將紙條拿到自己眼前,仔細辨認。
紙張顯然是被多人踩過,又皺又臟,但喻伽還是認出來了。
與之前的兩個紙條是同一種字體。
她眉心微蹙,看著紙條,隨意問了句:“在周權家里找到的嗎?”
“是的,”周魏平重重點頭,見喻伽十分認真的樣子,他湊近喻伽,試圖跟著她一起看出什么來。
“滴答,滴答。”喻伽輕喃,“一?氰化?”
她放下紙條,周魏平隨之回到自己椅子上。
喻伽回想了之前的兩張字條。
滴答,滴答,一人掉落懸崖。
滴答,滴答,他在河里不見了。
按照這樣的規律和今天周權的死法……
滴答,滴答,一人…一人喝下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