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周洲簡直是又哭又鬧的去開工，他一再表示有空給芮陽發訊息，又再三叮囑她不要趁機悄悄回國了。

芮陽面上笑著，安慰他不會有的事，心里卻猶豫不絕。

馮周洲的表現她懂，也懂得他的擔心，芮陽愧疚，因為她無法反饋。

一來她不再是那個愛著他，愛臉紅的小哭包了，她心里有另一個人的影子。二來馮周洲的愛完全是被欺騙挖掘的一汪泉水，用心一看就覺得殘忍。

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自己身上，過于關注內心痛苦的感受和自罰，只覺得自己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了，無論和誰拼湊在一起也不會成為一個圓。

原本來泰國只是針對蔣瓏的一場逃離，她無比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一個深淵，長著血盆大口，隨時準備著捕食不知深淺飛到沼澤傷口的流螢。

那一點光很快會被她嚼碎，尸骨無存。

內心雖然做著如此的打算，芮陽還是懶在酒店無法起身，這一天就是元旦了，外面的世界如何的熱鬧，房內就將會如何的冷清。

人腦從來都是凸顯寂寞的。

大概是傍晚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睡得迷迷糊糊的芮陽想是馮周洲，沒怎么看屏幕，就接了。

“芮陽同學，請開門。”

聲音低沉，帶著詭詐的調笑。她瞬間清醒。

知道躲不過去芮陽匆匆抓了兩下頭發，披了件袍子，走到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才打開門。

蔣瓏斜靠在門口，墨鏡架在頭上，挑起嘴角似笑非笑。

她沒有說話，轉身就往里走。

蔣瓏拎著一個紙袋也跟著往里走，他穿了拖鞋和短褲，不規則剪裁的T恤上系著一件牛仔襯衣，難得平易近人的打扮，可開口還是刻薄。

“怎么住在這種地方。”

他將紙袋放在餐桌上，拿出餐盒。先是牛油果沙拉，然后是青菜排骨湯等幾樣中式家常小菜。

芮陽沒搭話。

“想必這邊的東西你也已經吃膩了，我叫人做的，吃了就回去吧。”說著，他手里的勁使大了，正在開的湯撒到褲子上。蔣瓏放下手里的東西，抬頭去看芮陽，見她無動于衷，只得自己抓了紙巾擦起來。

“你怎么不幫幫我。”

“你有手啊。”

芮陽板著臉。

“你先吃吧。”蔣瓏無奈將東西擺好，“吃好了就跟我走，明天回國。”

“我不餓。”

芮陽雙手抱在胸前，仍然與蔣瓏隔著一段距離。

“我姑奶奶，你還要怎么樣？我明天還有事。”

見芮陽不出聲。蔣瓏嘆了一口氣，還是要討好。

“我錯啦。回去了好不好？”

這話一出，連芮陽也不清楚蔣瓏是錯了什么。

“你錯什么啦？”

蔣瓏倒是不糾結自己的有什么錯，反正認錯就行。他抓起芮陽的手放在嘴前，輕輕吻了一下。

“我知錯就改，再也不犯了。和我回去好嗎？”

“知錯就改？”

芮陽抽回手。

“沒有嗎？”蔣瓏抬頭，這一點他還是很有自信的。

“是，你知錯就改，只不過從來都不知錯。”

這么一說，蔣瓏就來脾氣了。自己在芮陽身上是改的還不夠多嗎？還是做小伏低的不明顯了？

“那你呢？你知錯就從來不改。”

說完，蔣瓏鼻子哼了一聲，甩手就往臥室的方向走。

芮陽忙追上去，試圖拉住他。

甩開她的手，蔣瓏坐到床上，左腳橫搭在右腿上，挑眉看著芮陽。

“我給你臉了。又來找馮周洲？我找了你三個月！芮陽，你就給我看你的臉色？”

芮陽坐到一邊的沙發椅上，盯著蔣瓏，又移開目光。

“你聰明啊，還知道錯開時間。我可是當下就跑來了。好，這樣不算三顧茅廬也二顧了。我不想和他沖撞，專門挑著時間來，不吵不鬧，你乖乖跟我回去。”

“不去。”

蔣瓏扭頭，舔著嘴唇，吞下了好大一口氣，他極力的讓自己顯得不那么暴躁。“我給你重新組織一次語言的機會。”

芮陽始終沒有好臉色。

“你不要這么惡劣好不好。”

“我？”蔣瓏抬手戳著胸口，歪頭問著，“惡劣？我無意把你送出去，這還又要卑躬屈膝的把你請回來，不打擾、不為難那個綠茶。宇宙都沒我大度。”

“你不要扯上他。是我自己不愿意。也不喜歡。”

“跟他沒關系，所以你就來找他？我有這么蠢？哼，您腦子要清醒。那就是睡在夢里的傻逼。他什么也不用做，想安定了就躲在森林里等著被人親，然后你就扛著天將降大任的大旗來啦？你記著，你來找他之前是誰在跟他勾搭。我，蔣瓏，跟你芮陽有什么關系？他是稀罕你嗎？”

蔣瓏心堵得很，幾次深呼吸，生怕忍不住要去把馮周洲揪出來打一頓。

“跟你說和他沒有關系。是我們沒辦法在一起。”

芮陽走到蔣瓏面前，挺直著身體，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蔣瓏也站了起來與她對峙。

“是不愉快，不夠關心，還不夠偏愛你嗎？我忍了你多少次？你做錯事、騙我，我放你一馬，看你傷心我也能放你一馬，你傷我心我都放你幾馬了，甚至是他我也可以放他一馬，但你知道我是有脾氣的，不是內蒙的。和我在一起委屈你啦？我們那么合，他呢？一個傻叉。”

“不要隨便罵人傻。”芮陽煩得很。

“本來就是個傻叉，把傻叉叫做傻叉有什么不對？”

芮陽無奈，蔣瓏怎么什么都要扯到馮周洲身上，這跟馮周洲根本沒有關系，是她不相信自己能夠與蔣瓏長相廝守。正因為有著勢均力敵的能力，可兩人的心性一方沒有足夠的耐心包容，另一方沒有足夠的強大的內心忍耐，這樣必會變成兩兩相厭。

你看，你連這個時候都不放過我，逼著我。

芮陽耐著性子解釋。

“我和你真的沒辦法。雖然有認同感，或者相似性。但你的想法錯了，態度也錯了。你不能僅僅靠權衡利弊來做這個選擇，可能我們之前讓你覺得還算愉快，但結婚不只是找一個拍檔，我們走不下去的。蔣瓏，不要像一個窮人，吃了一口，就巴著想吃下一口。”

蔣瓏又氣又冤屈，自己怎么就成了窮人了？是巴著求著，在芮陽面前做乞丐了嗎？那是寵著，給她足夠的尊重。

他咬牙切齒逼近芮陽，伸出的指頭，惡狠狠的戳了兩下胸口，又抵到芮陽的喉嚨上。

“我？窮人？你長眼睛了嗎？我知道任何事情都不會一帆風順，我也一點都不怕困難，可是你為什么非要說給我聽我們走不下去。”

說到后面，蔣瓏語氣都軟了下來，不過又很快用盛氣凌人掩飾了過去。

芮陽看著有些心酸，這個高傲的男人，一直緊繃的人，無意之中已經在她面前摔掉了好多次皇冠。他提著一口氣，極力掩飾自己的不體面。

“那你怎么不怪怪你自己。我早跟馮周洲斷了，如果不是因為你不信任我，把他扯進來，有他什么事！其實你說的也對，我寧愿和他在一起，因為和他在一起很輕松。”

蔣瓏錯愕，他根本沒有想過這一層，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卻不接受這樣的緣由。

芮陽繼續說。

“你好好想想，能替代我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我根本沒有利用價值。其實我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你只是愿意隨著自己的性子做事，要找一個推波助瀾的人，否則就覺得意興闌珊。”

“我有這樣嗎？”

“是的。你性格最惡劣的一點就是，對自己的惡劣毫無自覺。”

“你……”

“我沒見過比你還愛發脾氣的人。”

“發脾氣？我？”

“你對現實不滿，對自己置氣。不要拉上我。”

蔣瓏顏面掃盡，卻還是抱著一絲希望。他沉默著，過了半響。

“我給你機會。”

芮陽冷冷的看著他。

“你不是說我是凌霄花嗎？如果我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蔣瓏不可自控的鼻尖發酸，愛人是不是總是這樣仗著偏愛，拿捏七寸，故意傷人次次，還要往上面撒鹽潑辣油。

“哈哈，原來我就是喜歡了一個寂寞。芮陽，你上輩子一定是一盆連湯帶水的餿飯，招蟲。”

雖然敗下陣來，蔣瓏還是固執的不肯離開。他坐在床上，弓著身子，雙手握拳放在腿上。

動心不只是美麗的蝴蝶扇了一下翅膀，而是一場颶風。哪怕芮陽已經如此決絕的毀掉了他的希望，心里還是有一個聲音讓他執著的堅持下去。

既不甘心離開，也不忍心離開。

這大概就是愛上了吧。明明已經一萬分的清楚不可能，一萬次的被浸入冰水中，十萬次的被凌遲割肉，還是抱有十二萬分的幻覺期待一個意外。

不是不甘，是不愿意。

芮陽沒理他，從抽屜里翻出一包煙，走到陽臺。

她并不愿意傷害蔣瓏，可是他太強勢了，還有一股劈天開路的勇勁。不將絕路放入絕境，今晚一過，很可能又會卷土重來。

心不痛是假的，但她又很迷茫，不知道接下來還能夠逃到哪里去。

有時候她會對未來有企望，想要一個陪伴，一個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只有她的人，無條件的忍耐她，原諒她，疼愛她，絕對心無旁騖的人。這樣她才能夠去信賴，有賭下這一輩子的勇氣。

可蔣瓏不可能是，世上也不會有這樣的傻子，她只是在做夢，怎么會有人不顧自己的性命擁抱一只長著毒刺的刺猬。

其實對于她這樣的人，其實世界也不算殘酷，只是她要求太苛刻了，在苛責自己的同時也提出嚴苛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