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所的休息室，李寶林看向坐在皮革高腳凳上的蔣瓏，身穿藏藍色的英式西服，抓朝后的油頭，有幾縷頭發不規則的伸出像昆蟲的腳，危險、陌生，卻還是吸引著她。

為蔣瓏點燃雪茄，最后一名服務員也出去了，巨大的房間內只留著兩人。

“你和芮陽有些不愉快？”

只要與芮陽有關的事蔣瓏全看在眼里，他已經給過機會，在這一刻前他從沒有打過主動推開李寶林的想法。

不過并不是所有人的喜歡都會變成愛。

在蔣瓏看來，愛即是隱忍。本以為只要哄著李寶林就能維系所有人的關系，可他不該相信的，不該認為這樣就能夠迎合芮陽。

“是我誤會了。”

“無論事情的本質是什么，你知道你不應該去找她嗎？”

蔣瓏在生氣，慢悠悠的語氣格外嚴肅。

李寶林低頭，與芮陽見面后的沖擊仍在。

她在對蔣瓏的失望與愛之間，拉扯不停，看不清楚前方。

“我們以后都不要來往了吧。”蔣瓏開口

“為什么！”

愛意暫時贏了第一回合。

蔣瓏躲開李寶林的視線，專心看著手里的雪茄。

“來往的企圖是什么？直說了吧，我并不會跟你有更近一步的發展。”

“為什么？”她失意。

“小姐我可以做你叔叔了，你00后吧。”

“99年的。”

“四舍五入，也差不多。”

“我一個八零后的跟你。請問你是缺少父愛嗎？”

你來我往的快答中，李寶林逐漸擺脫對蔣瓏盲目的愛意，鎮定起來，連腰背也更直了些。

“不缺，我缺的是你的愛。”

“可我沒有準備給你。”

蔣瓏強硬。李寶林卻看到了他的虛偽。

“你明明有對我動心吧。”

“可能是錯覺。”

“我沒有錯覺。”

在李寶林霎間就要奪得高地的時候，蔣瓏毫不留情的將刀子戳向自己。

“那就是我的錯覺！”

他大聲推翻自己過去的判斷。

“那也讓我的錯覺結束吧。”李寶林笑了，她并不是天生無畏。

過去幾個月感受到的好，對于他并不那么重要。就像是Lin，對于其他人可能是高不可攀，可在蔣瓏那里不過九牛一毛。她沒有去過蔣瓏的住所，沒有與他過夜，更沒有被介紹給其他人。

感情中不要輕易地自我感動，這個男人已經將一個不可能的人焊在了骨子里。李寶林受到的教育和寵愛，不允許自己再低頭，接受這個愛情窮人施舍的感情。

在這個男權與金錢主導的社會，她也明白芮陽的話，有錢的男人無須對一個女人忠誠，不是那種驚天駭俗的女人也不具備笑傲情場的條件。她頂多能夠接受有人想要從她這里偷偷分享這個男人，卻不能接受她從別人那里分享他。

所以，她不要這樣糟糕的感情和人生了。

***

巨大的浮世繪下，灰黑色的沙發仍舊寂寞的留在原地，熱風從打開的落地窗吹了進來。蔣瓏蹲坐在沙發上，將李寶林從手機通訊錄里刪除。

關于她的過去就像刮過一場燥熱的風，在皮膚癢癢、微微沁出汗珠的同時，迅速消散。

他對李寶林的心動更偏向于向往。

在接受身邊人的愛、呵護、信任與支持的過程中，她有清醒的認知、有富足的精神。面對選擇時，有作出選擇的能力，也有承擔后果的勇氣，這是得到幸福的才能。

李寶林的那一句“媽媽，我愛你。”是蔣瓏向往的開端。

他有過掙扎，會權衡利弊，明知一個選擇是一敗涂地，而另一個選擇也許會帶來湊合之外的驚喜。所以這段關系會不會有以后，主動權一直被擺在李寶林手里。

蔣瓏明白芮陽的想法，自己確實是一個窮人。心中總是環繞著的那種沉迷是比普通的愛更深邃和熾痛的感情，是一種心病。

曾幾何時，過去的自己愛過了一個人，抱著骨子里那份與生俱來的魄力，自我感動的炫耀，窮亦富，富亦窮。

有的人運氣真的特別好，就像是芮陽。在他適合戀愛的年紀，一朵帶著雨滴的百合趁著脆弱在夜晚綻放。在他想要結婚的年紀，又化作玫瑰開得滿地靡靡。時機都恰到好處。

回憶這一份或許是愛情的過程，真摯、虛偽、計算。

與芮陽的關系很復雜，讓他難以表述。

并不是“由天真爛漫到理智冷漠的喧囂”那種幼稚而負氣的未成熟。

沒那么傷，只是像北極熊與胡狼相遇，沒有得到反而讓人睡得安穩。

其實一直都有過，“no one but you”的意氣選擇，“不辭風雨過溪來”的既往堅定，還有“遠赴人間驚鴻宴”的脫腔欣喜。可也都懂得萬般算計并無真誠活路。

無能做到談笑風生不動情，偶然失智的希望欲望是公平的，但公平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只是想要勉強就使人瞎了一半，束手束腳。

一些時候希望能夠去赤誠的愛，而另一些時候，比愛更重要的東西太多了。那還不如讓愛與其他的什么隨意捆綁，可以一時喜歡，一時不愛。早點在心中立碑，走到哪步算哪步。

這種對感情的強烈克制，使一個東西停留在在美妙且未凋謝的境地，讓他享受著不可言喻的屬于控制狂的快樂。

***

夜幕覆蓋整座城市，黢黑的房間，落地燈下，沙發上，他仍舊平靜的坐著，細細咀嚼愛意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