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手機屏幕上的“邀請函已發送”字樣靜靜亮著，吳佩佩剛把母親的語音聽完，嘴角還掛著那句“你爸要穿新做的唐裝”的余音。她把手機翻面扣在桌上，抬眼看見張康正站在窗前，眉頭微鎖，盯著外頭被雨水沖得發白的路面。

“攝影團隊說山景外拍可能得延期。”他轉過身，語氣里帶著點無奈，“路面積水太深，車進不去。”

吳佩佩沒說話，起身走到他身邊，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拍一匹焦躁的馬。“急什么，咱們又不是非得靠老天爺賞臉。”

她轉身走回沙發，撈起包里的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滑了幾下，調出幾張存了許久的照片——《羅馬假日》里安妮公主和記者并肩走在湖邊的晨光中，裙擺沾著露水；《蒂凡尼的早餐》里奧黛麗·赫本站在紐約街頭，陽光穿過咖啡杯的熱氣灑在她臉上。

“既然去不了大自然，”她頭也不抬，“那就讓大自然來見我們。”

她點了“提取環境模組”，一道微光從手機邊緣溢出，像水波般漫過客廳的地板。下一秒，窗外的雨聲仿佛被隔在了另一個世界。別墅后院原本濕漉漉的草坪瞬間被一片晴空取代，草葉上掛著晶瑩的露珠，微風拂過，帶來青草與野花的清香。角落里，一座復古街角悄然成形：紅磚墻、鑄鐵路燈、咖啡館遮陽傘，連地磚的縫隙都透著舊時光的痕跡。

張康瞪大眼：“你這是……把半個歐洲搬進來了？”

“不止。”她眨眨眼，“還附贈一對主角。”

攝影師是上午十點到的，拖著箱子剛進門就愣住了。原以為要折騰半天布景，結果一推開后院門，眼前就是一幅現成的電影畫面。他掏出相機試了幾個角度，光都準得不像話。

“這光……是自然光？”

“是。”吳佩佩笑，“人工的。”

化妝師給她補了最后一點唇色，張康已經換好了第一套西裝。他站在街角路燈下，領帶打得一絲不茍，手卻有點僵。

“別繃著。”吳佩佩走過去，伸手替他松了松領結，“又不是拍證件照。”

“我怕站不好。”他低聲說，“動作太僵，浪費你設計的場景。”

她沒說話，牽起他的手，帶他坐在街角那張鐵藝長椅上。“那就別站。”她說，“我們又不是來走秀的。”

攝影師剛要開口建議姿勢，吳佩佩已經靠在他肩上，頭輕輕一歪。“拍我們平常的樣子就行。”

她打開手機，從《愛在黎明破曉前》里提取了一段街頭漫步的鏡頭氛圍，又調出一組巴黎膠片寫真的濾鏡參數，最后點了一下那張她私藏已久的童年合照模板——手心貼著手心，拇指交疊。

“導入攝影機。”她輕點發送。

鏡頭畫面瞬間變了。色彩不再鮮艷奪目，而是泛著一層低飽和的暖調，像被歲月輕輕拂過。張康低頭替她整理裙擺時，一片落葉恰好從肩頭滑落，快門“咔”地一聲，定格了那一刻。

“這張，要了。”攝影師喃喃道。

換第二套造型時，吳佩佩穿上了那件融合婚紗——蕾絲袖口、珍珠盤扣、銀河般的裙擺。張康看著她從化妝間走出來，腳步頓了一下。

“像……”他想找個詞。

“像什么？”

“像我夢里見過的人。”

她笑出聲，伸手勾住他手腕：“那你可得記清楚，別到時候認錯人。”

這一組拍的是互動。他們走在光影斑駁的小巷里，她踮腳去摘他發梢上的一片葉子，他順勢把她轉了個圈；他們在咖啡館遮陽傘下假裝點單，她指著菜單上不存在的“雙人份紅豆湯”，他認真點頭；他們并肩坐在長椅上，她突然把頭靠在他肩上，輕聲說：“你說，咱爸媽年輕的時候，有沒有拍過這樣的照片？”

張康一怔。

“我媽今天說，我爸要穿新唐裝。”她望著遠處的街角，“他們那會兒，可能就一張黑白照，站得筆直，連笑都不敢露牙。”

他沉默幾秒，反手握住她的手：“那咱們多拍點。讓他們看看，他們的女兒，是怎么被愛著的。”

攝影師原本已經收了三腳架，聽見這話，悄悄把相機重新架好，藏在街角的花箱后。

第三組是即興環節。吳佩佩提議玩個游戲——假裝他們是五十年后的老夫妻，回來看看年輕時的自己。

“那你得駝背。”她伸手戳他腰，“我還得拄拐。”

“你拐杖呢？”他笑。

“等會兒從《哈利波特》里提一根。”她眼珠一轉，“魔杖款的。”

兩人慢悠悠走在街景小巷里，手牽著手，步子不大，卻走得極穩。她忽然停下，仰頭看他：“喂。”

“嗯？”

“我老了也會親你。”

說完，她踮起腳，輕輕吻了下他的下巴。

張康愣住，隨即低頭看她，眼里像落進了整條星河。

她笑：“怎么，嚇到了？”

“沒有。”他聲音有點啞，“就是……太真了。”

他們繼續往前走，影子被拉得很長。她靠著他，他摟著她的肩。攝影師躲在花箱后，手指幾乎按不住快門，一張接一張地拍——他們相視大笑，他們額頭相抵，他們并肩走遠，背影融進晨光。

拍完最后一張，攝影師收起相機，默默把一張存儲卡遞過來。

“這里面有一組，我沒跟你們說。”

吳佩佩接過卡，挑眉：“偷拍？”

“不是偷。”他聲音有點低，“是你們自己演出來的。我叫它《重生之愛》。”

她沒說話，張康接過卡，插進讀卡器。屏幕上一張張劃過——她踮腳吻他，他低頭看她，他們笑得毫無防備，他們牽手走遠，像走過了半生風雨。

最后一張定格在兩人并肩的背影，陽光灑在婚紗的珍珠盤扣上，折射出細碎的光。

“這組，”攝影師說，“不收費。”

吳佩佩回頭看他。

“因為你們讓我相信，有些愛情，真的能重來一次。”

她眼眶微熱，剛要說話，手機突然震動。

是母親發來的照片。

畫面里，父親穿著嶄新的深藍唐裝，站在廚房門口，手里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笑得有點拘謹。 caption寫著：“你媽非說要燉夠三小時，我先穿上了，暖和。”

她把照片遞給張康。

他盯著看了幾秒，忽然說：“咱們也拍一張吧。”

“什么？”

“就現在。”他拉她站到街角路燈下，“穿婚紗，穿西裝，端碗湯。”

“湯呢？”

“你媽燉的，總會到的。”他認真看著她，“我們先拍個空碗，等那天，再補一張盛滿的。”

她笑了，點頭。

攝影師重新架起機器。

吳佩佩從手機里調出一只白瓷碗，碗沿繪著細蘭紋，輕輕放在長椅上。她和張康并肩坐下，手自然交疊在膝上。

“看鏡頭。”攝影師說。

兩人沒動，只是彼此看了一眼。

快門響起的瞬間，她開口：“你說，咱爸咱媽看到這張，會不會覺得——

張康的手突然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