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的聲控燈剛暗下去，吳佩佩的腳步還沒邁出小區大門，手機就響了。是張康。

“今晚別做飯。”消息跳出來，“我帶你去老城區散步。”

她低頭看著屏幕，嘴角一翹，回得干脆：“又去聽豫劇？”

“不止。”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像風撩了下心弦。她沒多問，只把包帶往肩上提了提，順著陽光鋪滿的小路往外走。初夏的風軟得很，吹得裙擺輕輕一蕩，像在催她快些。

老城區的巷子還是老樣子，青磚墻根下擺著幾盆不知名的花，鐵門吱呀作響，收音機里果然放著戲，只是今天的聲音格外小，像是特意調低了，只夠兩個人聽。

張康在路口等她，手里拎著一袋剛出爐的芝麻酥。他今天穿了件她沒見過的襯衫，領口扣得一絲不茍，袖口卻隨意卷到小臂。看見她，他笑了笑，把酥餅遞過來：“我媽說，這家的甜味最正。”

“你媽今天挺忙啊。”她咬了一口，酥皮掉在手心，“先推甜品店，再安排約會。”

“她只說了甜品店。”他接過她手里的碎屑，順手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約會是我自己加的。”

兩人沿著巷子往里走，越走越偏。她正想問是不是繞錯了，眼前忽然一亮。

社區后花園。

那個荒了快十年、堆滿舊花盆和枯枝的角落，此刻竟像是被誰悄悄施了魔法。小徑兩邊綴著細密的玫瑰燈串，暖光一盞接一盞，像是把星星摘下來串成了路。老槐樹的枝干上垂著細網狀的燈帶，風一吹，光影就在地上晃，像水波。

空地中央，花瓣拼出一個巨大的“YES”，紅的、粉的、白的，層層疊疊，像是從地里長出來的。

吳佩佩腳步一頓：“你……把這兒翻修了？”

“沒翻修。”張康聲音低了些，“就……打掃了一下。”

她轉頭看他，發現他耳根有點紅。

“這鑰匙你還留著？”他忽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把舊銅鑰匙，銹跡斑斑的，齒痕都磨平了。

她認得。那是他們第一次一起修花壇時用的工具箱鑰匙，后來丟了，她還抱怨過。

“你說過，有些地方，修好了，就能長出新的日子。”他低頭看著鑰匙，又抬眼望她，“我現在信了。”

她心里一軟，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已經牽起她的手，一步步走向那片花海。

走到中央，他忽然松開手，從褲兜里摸出個小盒子。

吳佩佩呼吸一滯。

下一秒，他單膝跪地，掌心托著一只素銀戒盒。

她下意識后退半步：“我們……不是說好慢慢來？”

包里的手機忽然發燙，貼著她的肋骨，像塊燒紅的鐵。她幾乎要伸手去掏——那是她的本能，遇到重大抉擇就調出“人生2.0”里的應對方案。

可她的手指剛碰到手機，就被他一把攥住。

“我不需要你完美。”他說，聲音穩得不像話，“我只想要你——會燉湯、會生氣、會偷偷改計劃表的吳佩佩。”

她愣住。

“你列計劃，我記時間。”他低頭打開戒指盒，“你說共筑，我就陪你一塊兒搭。”

戒指很素，銀圈，沒有任何花紋，只在內側刻了個極小的“2.0”，像是只有她能看見的秘密。

“上輩子我錯過你，是因為不敢開口。”他抬頭，眼睛亮得驚人，“這輩子，我不想再等了。”

她的眼眶一下子熱了。

風忽然大了些，吹得燈串輕輕晃，花瓣打著旋兒飛起來，有一片落在她肩上。

她沒拂開。

而是蹲下身，與他平視。

“我答應你。”她聲音輕，卻穩，“不是因為你是好老公，而是因為你讓我相信——重生一次，我終于沒走錯路。”

他笑了，眼角的紋路都舒展開。他小心翼翼把戒指套進她左手無名指，動作慢得像是怕弄疼她。

戴好后，他沒起身，而是伸手將她拉進懷里。

她順勢靠在他肩上，聽見他心跳，一下，又一下。

頭頂的彩燈忽然全亮，像是整片夜空都被點亮了。花瓣隨風飛舞，打著旋兒，像一場遲來卻恰好的春天。

她閉上眼，忽然想起那天在灑水車后的霧氣里，他欲言又止的“下周日吃飯”。

那時她以為，那便是最溫柔的邀約。

可原來，真正的開始，是有人愿意為你把荒園變成花園，把沉默變成告白，把“慢慢來”改成“現在就定下來”。

她睜開眼，看見他正看著她，眼里有光，有笑，有她熟悉的、踏實的溫柔。

“你是不是早計劃好了？”她輕聲問。

“從你第一次說‘我要走正門進去’那天就開始了。”

“那我媽知道嗎？”

“她不知道。”他笑，“但她昨天問我：‘佩佩最近是不是瘦了？’”

吳佩佩也笑了：“她這是要收徒的前兆。”

“那你什么時候叫她媽？”

她沒答，只把頭靠回他肩上。

風又起，吹得燈影搖曳，花瓣紛飛。

他忽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疊得整整齊齊。

“這是什么？”她問。

“你上次列的‘紅碗湯108種燉法’。”他展開紙，指著其中一行，“我劃掉了‘蓮子百合燉雪耳’。”

“為什么？”

“因為今天這頓，我想換種喝法。”

她挑眉：“怎么喝？”

他把紙折好，塞回口袋，低頭在她耳邊說：“先喝湯的人，得先答應一件事。”

她笑出聲：“你什么時候學會講條件了？”

“不是條件。”他退后半步，忽然從身后拿出一只小碗，碗里盛著清亮的湯，熱氣裊裊升起，“是約定。”

她怔住。

“我媽給的。”他說，“她說，這湯得兩個人一起喝，才算圓滿。”

吳佩佩看著那碗湯，又抬頭看他。

他眼神認真，手里穩穩托著那只碗，像是托著某種她等了很久的東西。

她伸手去接。

指尖剛碰到碗沿，他忽然握住她的手。

“佩佩。”

“嗯？”

“這碗湯，我等了好久。”

她沒說話，只把另一只手也覆上去，和他一起托著那碗熱湯。

風停了。

燈串靜靜亮著，花瓣落在碗口邊緣，像綴了一圈花邊。

她低頭，看見湯面映出兩個人的影子，靠得很近，近得幾乎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