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兩人用了飯，寧二回自己院子不提。

蕭氏轉而又寫了帖子送去靖南王府。

老王妃時常不在府上，太明寺、普陀寺這兩個極大的寺廟常去誦經(jīng)小住。

若不早送帖子，不定何時就尋不到了人。

蕭氏不由又感嘆了半晌，靖南王府如今也沒個正經(jīng)女主子，還是盼著陶樂與蕭原錦早日成婚，王府才有個家的樣子。

過了幾日，老王妃才打發(fā)人送了信兒來，叫蕭氏去府上一敘，恰這日蕭原錦難得沒出門。

蕭氏忙叫人套了馬車，帶著嬤嬤就去了王府。

老王妃依然一身素衣，在廂房打坐，蕭原錦料到蕭氏來其實本意是尋自己，故而乖覺的也在廂房等著。

老管家?guī)е捠贤鶐孔撸肮媚棠坍斝哪_下，這些日子王爺要捯飭院子，還沒盡然收拾好。”

蕭氏看得出來，蕭原錦是費了些心思的，又是種樹又是挖池，將這王府好一番折騰。

老王妃聽到管家敲門，“老夫人，姑奶奶過來了。”

看了一眼乖坐一旁的蕭原錦，不緊不慢捻著手里佛珠，道：“進來。”

管家推門，蕭氏跨門進來，與老王妃見禮。

“嫂嫂。”

繼而看向蕭原錦，“王爺。”

蕭原錦在管家推門的時候站起身，邊伸手去攙扶老王妃，邊道：“姑母。”

老王妃微微頷首，就著蕭原錦的手站起來，一指旁邊的座椅道：“坐吧，些許日子沒見你了。此處簡陋，莫嫌棄。”

蕭氏跟身邊嬤嬤打了個眼色，嬤嬤躬身出門去。

這才坐下，“嫂嫂莫嫌我來叨擾你才是。我想著你一心向佛，定是不樂意旁人來打擾的。”

老王妃在蕭氏旁邊坐下，門外送來熱茶。

蕭原錦接過來給老王妃和蕭氏看茶，隨后百無聊賴站在一旁。

老王妃手里的佛珠捻過發(fā)出細碎的聲響，神態(tài)寧靜看著蕭氏，“雖然我不關心外頭的事，卻也猜到你來的目的。一家人不要見外，想說什么說便是了。”

蕭氏素來對這個長嫂敬重有加，當年自己還未出閣時，長嫂待自己也是無微不至，恍若半個母親。

“如此，我便不藏著掖著了。我其實是來尋墨棠的，想問他些事。”

蕭原錦料到蕭氏會來，便答道：“姑母所為的事，不是墨棠推辭，卻著實沒法子。”

蕭氏這幾天想了又想，深覺寧二的話有道理，卻總歸是不放心郭子瓊為人。

“我今日來這一趟，著實也沒準備難為你。”蕭氏面色如常，“只是還有些不放心。聽淵兒說，你打春獵回來就一直在紫衙衛(wèi)那處廝混——”

蕭原錦一向沉沉的面容跳了一下，驚奇看向蕭氏，“廝混？”

蕭氏害了一聲，“難不成還說差了王爺？”

蕭原錦實則覺得自己這個王爺在蕭氏面前有些不夠看。

她素來是將自己當孩子的。

只得壓了心里火氣，咬牙都將一側面頰繃出了肌線。

“姑母繼續(xù)。”

“你且與我透個底，那人，到底能不能托付？若能托付便罷，若真是個不能托付的，我便是舍了身份誥命，也要去御前討個說法，不能叫我兒入了火坑。”

蕭原錦不動聲色看了眼老王妃，斟酌片刻道：“我不能與姑母多說，卻有一句話可以告訴姑母。郭子瓊其人，萬歲讓他辦的差，無一不能成的。”

蕭氏卻不滿意，“他辦差與我說的事是兩碼事。”

“是嗎。”蕭原錦不置可否，“侄兒覺得是一回事。如禁軍，如御南軍，東海水師，能聽差辦事，萬無一失的，我竟選不出一人。”

蕭氏不明白蕭原錦的意思，就聽老王妃輕輕咳了一聲，“好好說話。”

蕭原錦只得道：“姑母放心便是。以我對郭子瓊了解，表妹斷不會吃虧。若是表妹有什么，我第一個替姑母去討公道。”

老王妃聽這話，倒是奇了，不由抬頭看了眼這兒子。

蕭原錦一如平常，面色沉沉，總是一副不高興的冰冷模樣，卻最近總是說些讓自己意外的話。

蕭氏聽他這樣說，終于放了心，這才端起面前的茶來喝。

老王妃自始至終沒有插言，心里卻微微動了動。

他們這幾日談論來談論去的郭大人，此時正在宮內。

御書房內依然擺著冰，酉帝也依然在楠木案后坐著。

只是這日，萬歲看起來心情尚佳。

郭子瓊在案下站的略微輕松些，緩緩道：“臣昨日去皇莊了，他——”待抬眼看了看酉帝，才繼續(xù)說，“身上毒已解了，再休養(yǎng)幾日便大好。”

酉帝聽這話并沒什么反應，仿若是了然于胸的樣子。

他面容俊美，卻是那種帶著鋒利感的俊，此時伸出兩指撐在額角，另一手則隨意翻起案上的書信。

“嗯。”

郭子瓊又道：“戍遠大將軍位林豪罪證已掌握差不多了。”說著從袖帶中夾出一本折子，呈給酉帝。

李奉接過來，躬身送到案頭。

酉帝姿勢不變，手指挑著折子首頁慢慢翻過。

看似動作不經(jīng)意，實則每個字都看的仔細。

片刻后，就聽酉帝道：“明日早朝，你將這折子內容說一遍。李絨可準備好了？”

刑部尚書李絨，年過半百，這幾年沒少跟著郭子瓊受苦，卻是個通透明白的。

每每有案子，左右都要逢源，上下都要打點，要叫百官信服，還要叫萬歲滿意。

誰都不是萬事通，不可能面面俱到，少不得就要損失一點郭大人的名聲了。

“已經(jīng)妥善。”郭子瓊道。

酉帝低低笑了一聲，“倒是個利索的。”

“李大人兢兢業(yè)業(yè)許多年，可靠。”郭子瓊道。

“嗯。”酉帝哼了一聲，“待此事定案，讓李絨入閣。”

郭子瓊不做答。

酉帝不以為意，目光仍在面前的折子上。

“吏部最近沒什么人來舉薦，大理寺空了個少卿。”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郭子瓊卻聽明白了。

酉帝不想用吏部舉薦的人，不過是個大理寺少卿一職，入不了柳晉的眼，當安排個不起眼的自己人。

最起碼，是現(xiàn)在還不起眼的人。

郭子瓊腦中閃過一個名字，卻是先帝二十七年文舉狀元郎，楊代。

如今還在翰林院抄書。

他反復斟酌猜測，目光一抬，卻見酉帝不知何時正斜著眼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