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茗就在房間一側，靠在墻上，看著莫明。

莫明蹲下身，輕緩撫摸墻角的墻面和地面。

【矢量觀測】被發(fā)揮到極致，連細小的微塵也有屬于自己的內部箭頭。在這種觀察等級之下，莫明看到了，手指尖拂過的表面，脫落了一層極為細微的碎粉。這層碎粉甚至不能黏在指尖，剝落下來時就已經飛散了。

這個墻角，和血肉涂滿四壁的會議室格格不入的潔白墻角，表面結構已被破壞，疏松且脆弱。

造成它的，毫無疑問，就是殺死王子奇的【低溫】，而【低溫】，還能做到什么事情呢？

莫明額頭爆出青筋，大腦頓了頓，開始超量運行【矢量觀測】。更細更小的結構被發(fā)現(xiàn)，細弱入微的箭頭擠滿了目之所及的一切。在這箭頭的世界中，他指尖平攤，那上面，有一粒肉眼看不見的……蛋白質顆粒。

莫明流下汗水，呼出濃郁的白氣，他看到了稀薄的、覆蓋在這個墻角的一層蛋白質顆粒與碳酸鈣顆粒。這些顆粒的尺寸都極小，為肉眼觀測極限的十分之一到百分之一，和墨茗切割索的直徑差不多，和一根頭發(fā)的幾十分之一粗細級別相同。

呼！

莫明退出【矢量觀測】，這一下消耗太大，他不禁蹲坐在地上，捂住眼喘氣。

墨茗靠近，問：“有發(fā)現(xiàn)嗎？”

“兩種能力……”莫明喘息道。

“兩種？”

“不，應該是一種，但效果不同，造成了‘尸骨無存’的假象。”莫明喘勻了氣，解釋道，“首先是超低溫，將人體凍到干冷易碎，然后是‘碎裂’，將凍好的冰雕碎成細粉，細到不可察覺的地步……

“我記得，很多物質細小到納米級別，物理性質會改變對吧？比如黃金，納米級別的黃金顆粒，會自燃。

“那么這也一樣，尸體被碎成納米級別后，絕大部分就和周圍物質發(fā)生極細微的反應，變成其它化合物，消失掉了。比如自燃變成二氧化碳……因為顆粒太小燃燒太完全，氣化是可能的……”

墨茗鄭重問道：“你確定，碎裂程度可以抵達納米級別？”

“基本確定……”莫明摸摸干凈的墻角，這里依然堅硬，但其實表面有一層看不見的疏松結構：

“兇手在這兒，用第28個動作凍碎了最后一個人，并將其毀滅到納米級別的粉末。然而這并不徹底，我發(fā)現(xiàn)了微米級的顆粒，有蛋白質，有碳酸鈣……這是人體最基礎的組成物質。

“在錦川火車站，那位受害者王子奇先生，他也經受了這樣的過程。但因為在室外，微米級的殘留痕跡經過十幾分鐘恐怕就全被吹散了，所以我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證據(jù)。但在這個沒有窗口，空氣不流通的室內，兇手的手法終于昭示了。”

“不太妙。”墨茗低聲道。

“怎么說？”

“兇手很可能是S級。”墨茗鄭重道，“用法如此多，且強度如此之高的能力，一般都掌握了一種‘基礎概念’，圍繞這個概念，才能把一種能力用出千百種效果。要到達這個程度，一般都是S級，或者是極其特別的超凡能力，比如我的B級【彈指歸塵】。”

“那么這個兇手……”

“我們還是往高了猜吧。”墨茗道，“有件事必須告訴你，用【楚河漢界】制作出的城管駐地，都有隱藏的緊急出口。”

莫明一個閃念，目光投注在這個潔白的墻角：“在這兒？”

“對。”墨茗上前，用手按住墻面，“我告訴你的原因，就是你重現(xiàn)了犯罪現(xiàn)場。讓我知道最后死的這第28個人，死法最特別，而且還貼著緊急出口。那么可不可以認為，在確定無法逃生后，他短短時間內留下了什么東西呢？這個墻角沒有，而偏偏又是緊急出口的位置，是天然的秘密之所，出口里是不是存放著情報呢？”

她摸到了什么，輕輕一按，一個黑色的方框出現(xiàn)在白墻上，橫直五十公分。

她緩緩推門——

……

“醒醒醒，醒醒醒。”

狙擊手暈暈乎乎，一腦袋漿糊。恍惚間，像回到了年輕時在軍營受訓的時候，下鋪一邊拍床板一邊喊叫，直到自己氣得跳下床去揍她。這人一樣一樣的，“醒醒醒醒醒醒”，醒個沒完。

“Нешуметь!（吵死了！）”狙擊手氣醒。

“你說，啥？”某亂發(fā)少年好奇道。

附近有火光，更遠處有濃煙。狙擊手意識快速凝聚，猛地坐起，但卻動彈不得。她嘗試轉頭張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玻璃膠囊里。

是……隊友安圖諾夫使用的那個。

她想低頭看看自己的穿胸傷口，但一低頭就痛到難以呼吸。

“別動。好，不容易才接，好線路。”楊書唯在膠囊外道，“幸好你，們帶了這，個生命維持一，體機。否則還真不，好救你。”

橫向轉頭不會太痛。狙擊手看向側邊，楊書唯正抓著兩根粗大的電線，身上紫色的閃光時而出現(xiàn)，往膠囊的能源接口里涌去。

他在供能……不對，安圖諾夫呢？！

好像知道她要問，楊書唯讓開身子，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這兒。”

地上有松土的痕跡，人體大小的區(qū)域略微隆起。

阿芙羅拉愣了愣，才從扣在面頰上的氧氣面罩里聞到了一點血腥味。開始她以為是自己肺部出血，但這其實是……他的血吧？

“入土，為安。”楊書唯道，“聽得，懂中文吧？說說，看你們小，隊有幾個，人呀？”

狙擊手張嘴：“……你的能力是？”

楊書唯搖頭失笑：“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

在他失笑的一瞬間，狙擊手雙眼微光一閃！

【精確地形控制】在C級時，射程就已近千米，現(xiàn)在的B級更是擴大至三千米！正因為和【淵下之眼】的射程搭配，兩人才組成小隊的。

目標越遠，效果越弱。但此刻楊書唯就在她身邊不到一米！

射程不光是平面的圓，而是立體的球啊！

楊書唯腳下猛然一空，整個人陷進地底。他下意識伸手想抓住什么，但腳下仿佛已是無底海淵，地面轉瞬沒過頭頂，視野全黑，自由落體般的失重感讓他一時失去了上下方位的判斷！

以楊書唯腳底開始，往下近千米的土壤和巖石已被【精確地形控制】變成了無底深井！

同時，她躺的玻璃膠囊也迅速下沉，被海浪般的泥土推到楊書唯頭頂正上方，狠狠壓下！

她不會說出一字情報，也要立刻報了戰(zhàn)友之仇！

土壤已如水液，被【精確地形控制】以厘米級交錯施加力量，如線如繩，往楊書唯的眼耳口鼻狠狠灌去！鉆進鼻孔的泥土勢要把每一個肺泡都填滿！

楊書唯揮手蹬腿，但觸碰他的土壤就像有了靈魂般躲著他走，他無從發(fā)力！

說起來用了幾百字，但其實只在一秒內發(fā)生。這一刻，狙擊手將自己的【精確地形控制】發(fā)揮到了極限，從爆發(fā)出力到精細操控，狙擊手已經搏命，將自己的能力推到最高的境界！

楊書唯嘆了一口氣。

口鼻并用，一起出氣。這口氣直接將剛進口鼻的泥土噴了出來。

眼中，倍數(shù)從[10]跳到了[50]。

他做了一個踩水的動作，這一下太過快捷，以至于躲著他的土壤根本來不及避開。音爆從足尖爆發(fā)，這塊大地為之一震！

這一踩直接將腳底的泥土踩實了，楊書唯有了那么一刻的落腳點。

雖然對他來說，一刻等于永久。

他雙手做出蝶泳破水奮進的動作，一手劃開上方的土石，另一手正好搭在掉到自己頭頂?shù)牟Ａz囊。

通！

地上若有人在旁觀，會看到大地像是活了，張牙舞爪把一個亂發(fā)少年吞進肚，同時還吃了一個玻璃膠囊，可能是大地病了，飯后要吃藥。

但少年好像太過難吃，大地一陣顫抖，亂發(fā)少年帶著一身泥從原地破土而出！同時他手里還抓著一根粗大的電纜，纜線連著那顆玻璃膠囊一起被扯出地面，泄憤不讓大地吃藥了屬于是。

楊書唯踩了兩下空氣略微借力，改變姿態(tài)，從十米高的空中輕松落地，玻璃膠囊則沒有那么好的待遇，重重砸落在地，沒有聲息了。

楊書唯又嘆了口氣，用力把膠囊推翻過來，正面朝上。他看到里面躺著的狙擊手此時已經暈死了過去，地底音爆的震動能量傳遞比空氣有力得多，可能是他踩水那一下把她震暈了。

用長槍插穿壯漢胸口時，玻璃膠囊外殼當然也破了，經過這一下交鋒，進了不少泥土。按理說，狙擊手這個操縱精細度，是不會讓破口進土的，只能說是全力以赴不保留絲毫了。

“你說你這，是何苦呢……”楊書唯三嘆，打開膠囊清理出臟污，合攏，再次用【紫電矩陣】供能，在外殼的控制屏上摁動幾下，腎上腺素打入，狙擊手倒吸一口涼氣，清醒了過來。

“好了吧？服氣了，不？”楊書唯無奈道，“進我，們的地，界偷雞摸狗，本來就是你，們的錯吧？技不，如人輸了又有什，么好講的？”

楊書唯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看了看，是莫明。他放下審問狙擊手，撇了下嘴接了起來：“怎么回，事？”

手機里傳出莫明焦急的聲音：“有什么情報嗎！”

楊書唯尷尬：“問，不出啊！這人現(xiàn)，在特別仇，視我我得跟，她磨磨……”

“情況不對勁！問不出就算了！快點過……”

電話突然斷了。

楊書唯愣住了。

這些話好像點醒了狙擊手，他抬眼看了看正清理身上泥土的楊書唯，臉上泥土干裂好似面具裂開，露出了一絲譏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