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乖，張嘴。”

一屋子的人擠得滿滿的，看著受傷躺在床上的楊素。小姐寧星野更是坐在床前，親自舀了一勺蓮子羹送到楊素嘴邊。

楊素無奈而乖乖地張開了嘴巴，看著她把一勺蓮子羹送到自己嘴里。

這種場景他很不習慣，所以他幾乎是伸手搶一般地把蓮子羹碗拿了過來：“我自己吃，我自己吃！”眾人發出一陣笑聲。

護院大武師余虎招呼眾人：“好了好了，他沒事了，大家先出去吧。”

寧星野看他生龍活虎的，的確不太像身受重傷的樣子，便笑著道：“那好吧，你自己吃。”

楊素在她的注視之下狼吞虎咽，幾口就把一碗蓮子羹吃完了。

“你慢點吃，還有。我再去幫你盛一碗好了。”寧星野接過空碗站了起來。

“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經吃飽了！”他就算還想吃也不能讓小姐給他跑腿啊！

看出了楊素的不自在，寧星野笑了笑，道：“那好吧，你先休息，我讓廚房一會再送一碗過來。”然后轉向他弟弟寧星原：“小原你在這里陪他。”

“好。”

房間里終于安靜了下來，楊素松了口氣。他從來沒發現他人緣有這么好，聽說他受傷了，來看他的人幾乎擠滿了一屋子，小姐更是親自給他喂羹湯，少爺在這里陪他，這是什么待遇？

難道真的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楊素不信這一套。

不過廚房又給他送了一碗蓮子羹，這倒是真的。

楊素也沒客氣，再次狼吞虎咽風卷殘云，然后打了個飽嗝。

猶豫了一下，楊素緩緩地從床上下來，給自己倒了一碗水喝。護院大武師余虎剛才給他看過了，說他內腑可能受到了一些震動，近期內不要做劇烈運動，靜養為宜。

不過只是走點路的話應該算不上什么劇烈運動，楊素端著水來到小少爺寧星原面前。寧星原一直靜靜地看著他沒說話，不得不說這位小少爺真是一個乖巧異常的小孩，當然，他的眼睛也很異常。

“少爺今天不練字嗎？”楊素裝模作樣地問道，其實是在觀察寧星原的眼睛。

寧星原搖了搖頭。

“也不看書嗎？”

寧星原又搖了搖頭。

“那背詩詞？”楊素強行找話。

寧星原懶得理他。

已經觀察了好一陣的楊素也不再說什么了，不過心中暗暗失望，他沒能從寧星原的眼睛處看出來任何異常來。

沉吟了一下之后，楊素蹲在寧星原面前，問出了他真正關心的問題：“你知道他們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對不對？”

寧星原目光動了動，沒有回答。

“三根糖葫蘆？”

寧星原沒有反應。

“五根？”

還是沒反應。

“八根！”楊素豁出去了，并且一副心疼自己的荷包的模樣。

寧星原終于意動了，但仍然沒有張口。

楊素開始威脅：“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風箏了？”

寧星原終于開口了：“十根。”

楊素大喜：“好，十根就十根！”不過他們說的十根可不是光買十根糖葫蘆就行，而是每天一根，十根就得連買十天，這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而且最關鍵的是，他要告訴寧星原他在買糖葫蘆的路上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因為寧星原自己出不去。

寧老爺新官上任，不管是公務還是交際都很繁忙，寧府也是新搬來的，各種雜七雜八的事情很多，暫時沒有專門的人手來照看這位小少爺，之前只有他姐姐幫著照看一二，不過他姐姐身為閨秀千金，自己都出不去，更不可能帶弟弟出去了。

所以楊素這個書童就格外重要了，只不過這個書童感覺不太靠譜。

寧星原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楊素沉吟了好一會兒，終于決定違背父親和姐姐的命令：“其實我爹是你外公，我是你舅舅。”

楊素霍然站起：“我還是你大爺呢！”不過他馬上發覺不對，連忙又蹲了下來：“咳咳，少爺，那啥，我剛不是故意的，我胡說八道，少爺你大人不計小人過……”

寧星原不滿地哼了一聲，看著楊素像個演馬戲的小丑一樣上竄下跳，過了一會兒才道：“我真是你舅舅。”

楊素見他不計較自己言語過失，略放了心，不過又有點無語地道：“少爺你不要亂說，你知不知道舅舅是什么意思啊？你要是我舅舅，那你姐姐就是我娘親，可小姐都還沒嫁人呢，這要是被她聽到了不得打你。”

說到這里，他莫名其妙地想起剛才寧星野喂他吃東西的一幕，印象中好像以前就只有娘親這么做過吧？

寧星原低聲說道：“其實我還有一個姐姐，只是我從來沒見過她。”

楊素心頭一緊，這時候顧不上什么尊卑有別之類的虛禮了，一把抓住寧星原腰部的衣服：“你給我說清楚一點！”

寧星原掙開他的手，說道：“我聽別人說的，我還有一個姐姐，大概十年前就出嫁了，后面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十年？楊素心中暗暗計算：自己八歲多了，十年前結婚的話好像剛好差不多，不過，這應該只是個巧合吧？當下他略顯緊張地問道：“還有沒有說其它的？”

寧星原又道：“我就去問我姐姐，姐姐很生氣，不肯告訴我，不過后面還是告訴我了。她說她上面還有一個大姐，后面被爹的一個學生拐跑了，這么多年一直沒回來過，連我出生還有我娘過世她都沒有回來。”

楊素目光微沉：“那……還有沒有，比如你爹的那個學生叫什么名字？”這時候他連“老爺”兩個字都忘了叫了。

寧星原看了看楊素，抿了抿嘴巴，沒有再說話了。

楊素卻突然想起來，他第一次跟寧老爺見面的時候，寧老爺就跟他說過，自己很像他的一位故人。那時候楊素還以為這位故人就只是他的一個學生，他眾多學生中的一個，也就沒有多想。現在才知道這位故人不僅是他的學生，還是他的女婿，目前唯一的女婿！

這么說來，自己就是寧老爺的外孫了，難怪寧老爺不計較自己的暗子身份，自己的親外孫，不懂事犯點錯怎么了？哪個小孩不犯錯？

也難怪整個寧府上下都對自己這么客氣，這些人大都是早就跟著寧老爺的，想必已經知道些什么了。

外公，姨娘，舅舅，這些稱呼在楊素心頭縈繞。

“你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在這里安心呆下去，什么都不要管。”這是寧星野曾經跟他說過的話。

她顯然早就知道了，但她沒說，或許還在生她姐姐，自己娘親的氣？

老爺，自己的親外公，肯定更加早就知道了，但他也沒說，后面更是沒見過他，或許是自己第一次見他時生硬的回復讓他失望了，或許還有什么其它原因。

只有眼前的這一位比自己還小的小孩，自己的親舅舅，告知了真相。

楊素頹然地嘆了一口氣，自己是來作間諜的，卻潛伏到自己外公家，這樣吃里扒外的算怎么回事？最關鍵的是自己小命懸于他人之手，還不可能回頭。

他雙手抱著自己的腦袋坐在地上不語。

居然又有親人了，但自己是來陰謀暗害這些親人的。

這世上的事情總是這么荒誕殘酷嗎？

寧星原則是靜靜地觀察著他，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出來了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楊素重新抬起頭來：“那我現在是叫你舅舅還是叫你少爺？”

“少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