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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心之魔

  • 如粟
  • 賣花的小空白
  • 10090字
  • 2023-07-30 13:49:28

———————①———————

很亮,很吵,人很多,很擁擠,而且還有些搖晃。

這是星河恢復意識之后的第一反應。

星河有些懵,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這是哪兒。

他只記得自己被那只巨大的猛虎給一口吞進了肚里,然后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就跑到這個不知是哪兒的地方來了。

不過,也就在下一秒,他知道這是哪了。

因為就在下一秒,他忽然被人用力地甩了一巴掌。

同時,他還聽見了站在他身前的女人沖著他大聲叫罵道:

“你摸我干嘛?!有病!?惡不惡心啊你!?”

至此,目光一凝,面頰火辣辣疼的星河全都想起來了。

想起了自己目前正身處著的,那輛自己莫名被人污蔑時所搭乘著的公交。

想起了眼前這個污蔑自己,害自己被網暴了整整一年的女人。

至于現在所發生的這一幕,正是那一天的重演。

看著眼前狠狠瞪著自己的女人。

星河的牙齒緊緊地咬在了一起。

一股強烈的怒火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在他的胸腔內熊熊燃燒。

這一年來承受的所有委屈、憤怒和怨恨,也在這一刻,如同決了堤的洪水一般,全都一股腦兒地涌了上來。

幾乎要將他的理智徹底吞噬。

于是他猛地抬起右手,想要像自己在無數個夢中幻想過的那般,狠狠地反手一巴掌打回去。

同時聲嘶力竭地大聲辯駁道:

“我沒有!你哪只眼看見我摸你了?你不要亂講!”

然而,還沒等他的手掌來得及揮出。

原本站在他身邊的另外幾名青年男子,就如同事先商量好的一般,突然就齊齊地搶先一步動了起來。

不由分說地聯手將星河死死抓住。

其中一名身材壯碩的青年男子甚至還卯足了力氣,狠狠地朝著星河的腹部來了一拳。

痛感瞬間傳遍全身,疼得星河五官扭曲倒吸口氣,齜牙咧嘴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滾落,直至此刻,他才驚恐地發現,自己的修為不見了。

身為修仙者的自己居然無法從這幾個普通人手中掙脫。

不過即便如此,星河還是強忍著腹部傳來的劇痛,瞪著因憤怒和屈辱而變得猩紅的眼。

繃緊肌肉,拼盡全身力氣,硬著頭皮,聲嘶力竭地大聲叫喊著:

“我沒有!你不要冤枉我!是她污蔑我的!你們相信我!”

可是一如那一天一樣,根本就沒有人在乎他說什么。

周邊的其它乘客們也都跟看見了什么臟東西一般。

紛紛下意識地向旁邊挪動著身體,和他所在的位置保持距離。

要說與那天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大概就是當星河強忍著劇痛,努力地將自己的視角越過那些抓住自己的人,看向周圍其他的乘客時。

他才驚愕地發現,擁擠的車廂里居然有很多他熟悉的面孔。

有小孩,有道長,有彈琵琶的少女。

甚至還有千帆。

而且,這些人無一例外地,都在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彼此之間低聲竊竊私語。

臉上布滿了嫌棄和厭惡的神情,仿佛正在評論著什么令人作嘔的骯臟事物一般。

不知為何,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看著那一幅幅看垃圾一般的神情,以及耳邊不斷傳來的竊竊私語。

星河忽然覺得頭痛欲裂,如同被無數根針扎著一般,眼前一陣陣發黑。

視線也變得越來越模糊,覺得有些惡心,有些反胃。

就在這時,公交車緩緩地停靠在了下一個站點,車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星河也不知自己從哪里來的力氣,猛地爆發出一股強大力量,一下子從抓住自己的那幾個青年男子手中掙脫出來。

也顧不得身上疼痛,慌慌張張。

一邊大聲嚷嚷著“讓一下!讓一下!”,一邊拼命地推搡著周圍擁擠的人群。

跌跌撞撞地來到了公交車的后門前,然后毫不猶豫地快步跳了下去,頭也不回地一路狂奔。

周圍的景色是平日里他上下學時無比熟悉的街道。

只是此刻的街道上卻空無一人。

沒有行駛的車輛,也沒有來往的行人。

仿佛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星河自己一個。

可此刻的星河早已沒時間在意這異樣的情況。

他在狂奔,他在大喊。

因為他的耳邊一直不停地回蕩著車上乘客們的竊竊私語。

明明已經離開了那輛公交車。

可耳邊的那些聲音卻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怎么也停不下來。

而且還在不斷地被放大,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尖銳,直至震耳欲聾。

“仙人哥哥原來是變態嗎?我以后一定不能變成這樣的人。”

“沒想到公子你居然是這樣的人,衣冠禽獸,斯文敗類,小女子真是看錯人了。”

“本以為小友你是正人君子,沒想到竟如此不堪,可惜,可惜。”

“星河……原來你其實是這種人嗎?惡心死了……”

各種各樣的聲音不斷地在耳邊回蕩,沖擊著他的大腦,即便捂著耳朵也無濟于事。

星河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迫切地想要逃離這不斷傳入耳內的聲音,卻不知道應該要往哪里逃。

只能不斷地聲嘶叫喊著,面容猙獰著,發瘋狂奔著。

終于,在不知道跑了多久之后,世界忽然安靜了。

什么聲音都沒了。

星河也因為長時間的瘋狂奔跑而徹底力竭,雙腿一軟,重重地跪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他雙手撐著地面,額頭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臉色煞白如紙。

雙眼也因為極度的疲憊和痛苦而變得通紅,如喪家犬般無力地垂著腦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也就在這時,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從星河的身前傳了過來。

出于本能,星河抬頭看了一眼。

然后,他看見了自己。

準確來說,他看見了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朝著自己走了過來,并在走到自己身前的時候停下。

面帶溫和笑容,低頭看著跪倒在地的自己。

用一種似乎是在怒其不爭,又似乎是在關心的口吻說了句:

“你看你,真狼狽。”

———————②———————

看著眼前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不知為何,星河并未覺得驚慌。

反而生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就像是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后,與一位平日里朝夕相伴的老熟人在喧囂街頭偶遇一般。

原本慌亂的心也平靜了下來。

因此,當眼前這名外貌體型都與自己完全一致的少年,用一種關心語氣說完那句話后。

星河僅僅只是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遲疑了一下,微微張了張嘴。

隨后便帶著一絲試探意味,開口詢問道:

“你是誰……?”

“我?我是你心中潛藏的仇恨,是你對力量無盡的貪念,是你心頭揮之不去的執念,是你深埋于心底的怨念。”

少年一邊說著,一邊動作輕緩地在星河面前跪坐了下來。

他伸出修長雙手,輕輕地扶起星河蒼白的臉頰,嘴角微微上揚,溫柔地看著星河,灼灼目光中滿是關心。

語調不高不低,不快不慢,如同春日里拂過柳梢的微風一般溫和道:

“我就是你啊。”

“你是…我?”

目光直直地注視著少年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一時之間沒能弄清楚現狀的星河神色木訥。

稍稍張了張嘴,依舊有些疑惑。

“對啊。”少年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后松開了原本扶著星河臉頰的雙手,臉上依舊帶著那抹溫和笑容,真誠道:

“我是你對力量的渴求,是你內心陰暗面具現化出來的心魔。”

看著星河似乎還是有些茫然的臉,少年在如沐春風般親切地笑了笑之后,又道:

“你不是一直覺得自己很弱嗎?一直渴望變強嗎?”

“你有辦法?”在少年的引導下,星河眼眸一閃,脫口而出,下意識地發問。

“何必問我,變強的方法一直都在你的心里不是嗎?去偷,去搶,去騙,去打家劫舍,去殺人越貨,辦法有的是,就看你怎么選了。”

少年不假思索道,并在注意到星河臉上那有些詫異的神情之后。

又忍不住輕笑了聲,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的意味道:

“怎么,你還打算抱著你那可笑的道德觀念到什么時候,拜托,這里可是修仙界,這里可沒有法律,看看你的手中吧。”

順著少年的目光向下看去,星河忽然驚愕地發現,自己的懷中不知何時竟然抱著一個人。

一個身穿一襲妖艷紅裙,面容精致絕美,正帶著一絲玩味嬌笑看著自己的女人。

女人的肌膚如同凝脂般白皙,眼神中充滿了挑逗和魅惑,紅唇微微開啟,用帶著些許調侃的口吻親切道:

“小家伙,你怎么會在這兒?抱著姐姐干嘛?怎么?想干壞事呀?”

那是洛紅的聲音。

看著懷中正對著自己咯咯笑著的洛紅,星河心中瞬間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鼻子一酸,眼眶也忍不住微微泛紅,無數難以言喻的思念、愧疚和喜悅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

他伸出手,想要輕輕撫摸洛紅那熟悉的臉龐,卻又有些猶豫。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想要告訴她自己有多么的想念她。

然而,還沒等星河來得及開口,他懷中的洛紅突然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原本絕美的臉上也莫名其妙地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鮮紅的血液如同噴泉一般涌了出來。

隨后露出一副極為痛苦的神情。

五官扭曲,面目猙獰,四肢不停地抽搐著,七竅流血,身體上也不斷地崩裂出新的傷口。

口中則是不斷地凄厲哀嚎慘叫著:

“星河!好疼!好疼啊!姐姐好疼!救我!救我!!”

“洛紅姐…洛紅姐…不要,不要這樣!不可以,不要……”

看著懷中因為劇烈疼痛而不斷掙扎著的洛紅,星河徹底破防崩潰了。

再也無法強忍住眼眶中洶涌而出的淚水。

任由的晶瑩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不停滴落在洛紅那血肉模糊的臉上。

他想要阻止這一切發生,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以至于他只能聲音顫抖,驚慌失措地不停大聲叫喊著,神情中充滿了無助和絕望。

然而,星河懷中的洛紅卻仿佛什么都聽不見一般,口中依舊只是不斷地重復著“救我……”這兩個字。

并且慘叫聲越來越微弱,身體的抽搐也越來越無力,直至完全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隨后,她的身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腐爛。

先是血肉模糊,然后變成了一具森然白骨。

最后化作一把冰冷的骨灰,無力地散落在了地面上。

任憑星河怎么聲嘶力竭地呼喊,怎么拼命地伸出手去抓,也完全無法挽回分毫。

“她本不該死的。”

又過了不知多久,看著低頭盯著地上那堆骨灰,面容僵硬,目光晦暗,一言不語的星河。

和星河外貌一致的少年再一次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依舊是那么平靜,仿佛在訴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閉嘴……”星河依舊低垂著腦袋,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沙啞,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般。

語氣冰冷得如同寒冬臘月的冰霜。

“你本該有能力救她的。”少年輕笑了一下,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再次說道。

“閉嘴……”星河咬了咬,發出“咯咯”聲響,雙手也緊攥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再次開口。

只是這一次的語氣比上一次又冷上了幾分。

“因為你那可笑的道德觀,不僅沒幫上忙,甚至還拖累了她。”

少年則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星河情緒的變化一般,依舊用那平靜的語氣開口,又一次說道。

“我叫你閉嘴啊!!”終于,下一秒,星河猛地抬起頭來,怒目朝著少年聲大聲嘶吼道:

“你哪來那么多廢話啊?!你不是說你是我的心魔嗎?!那你肯定是在騙我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心魔都會騙人!你肯定是在騙我!我是不會信你的!!”

“好啦好啦,別生氣,不說這個就是了,你要死了你知道嗎?”

似乎并不在意星河的憤怒,少年的語氣依舊是那么的溫和。

仿佛星河正在怒罵的壓根就不是自己,臉上依舊帶著那抹令人如沐春風般的微笑,神情也依舊是那么的親切。

如同在一起相處了極久的家人那樣。

“死?為什么?”星河撇頭避開少年笑臉,沒好氣地問道。

顯然依舊還在生眼前少年的氣。

而少年則是一如既往,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不厭其煩地耐心解釋道:

“你以為這是哪里?這是你的內心世界,你忘啦?現實世界的你就在剛剛已經和那個小丫頭一起被老虎給吞了。”

“小丫頭…?對了!千帆!”被眼前少年這么一說,像是想起點什么似的,星河雙眼一睜,臉色大變,猛地站了起來。

面露焦躁神色,語氣急切道:“我要離開這里,我要去救千帆!”

“救她?”語氣似是有些疑惑,原本跪坐在地上的少年也單手撐了下地面,不緩不慢地站了起來。

并在完全起身之后,目光平靜地直視著星河的眼睛,眉宇間充滿了困惑,怪異道:“為什么要救她?”

“廢話,因為她是千帆啊!”未經任何思考,星河下意識地便直接脫口而出。

“呵……”像是聽見什么好玩的笑話般,忍不住譏笑了一下。

在星河說完之后,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忽得突然追問了一句:

“可她也是你最討厭的那群人之一不是嗎?

“你忘了剛剛在公交車上她是怎么在邊上冷眼旁觀的嗎?你忘了在公交車上她是怎么形容你的嗎?

“你忘了你以前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里的時候是怎么詛咒那群人的嗎?”

“這不一樣!這又不是同一回事!”星河的目光閃爍不定,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連聲辯解道:

“雖然剛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那又不是真的!”

看著急于解釋的星河,少年并沒有馬上回話,而是就這么靜靜地微笑著注視著星河的雙眼。

并在停頓了片刻之后,才用一種平淡的語氣開口道:

“但這是你的內心世界,能反應出來的全部都是你的內心所想。”

“怎…怎么可能?我…我才不會這么覺得!你不要冤枉我!”

被少年這么一說,星河的臉色猛地一變,語氣慌亂地立即反駁,只是聲音比之前明顯地小上了幾分。

而聽完星河略顯蒼白的辯解之后,少年只是輕笑了一下。

隨后雙手抱在胸前,用一種帶著些許嘲諷的語氣,玩味地對著星河說道:

“喂,你不會真的已經忘了自己是個多骯臟的人了吧,讓我想想,因為這里沒人知道我的過去,所以過去就等于沒發生過?”

見星河默不作聲,少年眼眸微微一瞇,嘴角勾起一抹更加明顯的譏笑,又繼續嘲諷道:

“其實你很怕這個世界的其他人知道你的過去對吧。

“你之所以能這么心安理得地在這個世界過日子,敢在這個世界里和人交流。

“不過是仗這個世界沒有互聯網,沒人知道你的過去不是嗎?”

星河還是沒有說話,只是臉色微微地變了變。

少年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于是變本加厲,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又用戲謔的語氣繼續嘲諷道:

“有時候我覺得你的心也是蠻大的,睡覺睡得那么心安理得。

“你就不怕做夢的時候說夢話把自己的過去說出來被那個叫千帆的小丫頭聽見嗎?”

“你胡說!你憑什么這么講!?”終于,星河開口了。

或許是因為被毫不留情戳穿了偽裝的緣故,星河開始顯得有些不耐煩。

全身微微顫抖,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脖頸也因為憤怒而變得通紅,就連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

只是在說話的過程中,他的頭始終低垂著,眼神飄忽不定,不敢去正對少年的視線。

“因為,我就是你啊。”

看著眼前這個有些氣急敗壞,卻又不敢正視自己的星河。

一如最初相遇之時那般,少年松開抱懷雙手,目光親切。

用極為溫和的語氣對著星河說道。

聽聞此話的星河先是愣了一下,猛地抬了下頭,目光慌亂地在少年臉上掃了幾眼。

隨即像是在轉移話題一般,立即朝著少年埋怨了起來,語氣急促地連聲叫道:

“如果你真的是我,現在才不會在這兒講廢話!”

只不過這一次,少年并未理會星河,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臉上依舊帶著那抹平靜而溫和的微笑,靜靜地注視著星河,任憑星河說什么,都始終一言不發。

“你不是說你是我嗎?是我還會在這里嘲諷我,你是不是有病啊?!”

“能不能快點告訴我怎么出去?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了行不行!既然是我你就應該知道我現在有多急!”

“說話啊你!你不知道我最討厭別人故意不理我嗎?!”

見少年始終都不說話,在一口氣連喊了好幾句之后,星河也開始閉口不說話了。

扭過頭,撇開視線,不再看向少年,就像是在與身前的少年慪氣一般,臉上寫滿了不爽。

就這樣,又過了不知多久。

期間兩人相互站著,誰也不理誰。

只不過最后,星河目光一沉,態度軟了下來,還是率先張口了。

“求你了,幫我……”星河低頭道。

只是這一次的聲音非常的小。

并在說完之后沉默了一下,隨后抬頭,目光有些疲憊,又似有些哀求地看向少年。

目光誠懇地直視著少年的雙眼,又一次輕聲道:

“幫我,如果你真的是我的話,你應該知道千帆對我有多重要,我現在只剩她了,真的不想再失去了……”

“你愛她?”冷不丁地,少年突然開口發問。

或許是少年的問題太過跳脫,也可能是因為少年問的太過突然,沒有任何征兆的緣故。

星河一訥,被問得愣神了一下。

自己愛千帆嗎?星河并不知道。

他從小到大都沒談過戀愛,所以他并不知道愛到底是什么樣的。

確實和千帆在一起的時候他會開心,看見千帆哭泣的時候他會難過。

可這…是愛嗎?星河自己也不清楚。

不過至少有一點星河知道。

因此,他再次抬眸,眼神堅定地看著身前少年,語氣認真地說道:

“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愛,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不能沒有她!”

少年在聽完星河所說的這句話后,像先前那般輕笑了一下。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嘲諷星河,而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然后轉過身去,不再看向星河,語氣平靜地說道:

“你說得對,因為我是你,所以這一次我幫你,不過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③———————

虎首山深處,茂密的樹林遮天蔽日,投下濃重陰影。

一只體型巨大的老虎,皮毛锃亮,肌肉虬結,正一動不動地趴臥在地上。

腹部微微隆起,顯然是剛剛吞了什么東西。

這正是那只剛將星河與千帆二人吞入肚內的沼澤怪。

就像往常那般,在將二人吞入肚內之后。

沼澤怪想要催動靈氣來加快消化二人的速度,從而緩解自身的饑餓感。

但是這一次,它感覺有點不對。

就在將少年吞下之后沒多久,還未等它來得及催動靈氣,肚內忽然就開始翻騰了起來。

是因為一次性吃了兩個已經完成了煉精化氣的修士,有些超過自身所能承受的范圍了嗎?沼澤怪如是想著。

不過很快,它就意識到了事情并非如此。

因為它注意到周圍的光線忽然暗了下來。

原本還算明朗的天空,也在不知何時被一層厚重的烏云遮蔽。

更令人不安的是,空中的云層如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一般,正以極快的速度開始匯聚。

直至匯聚出一朵雷云。

一朵沉甸甸地壓在空中,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恐怖氣息,一眼望去就知道里面蘊含著極其強大能量的烏黑雷云。

它知道,此時此刻此地,有人要渡劫了。

渡劫的人當然不可能是自己,這點沼澤怪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因而渡劫的人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自己剛剛吞下的那名少年或者少女。

那接下來要怎么做呢?沼澤怪并不知道。

從誕生之初一直到現在為止,它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它不知道是應該立刻用靈氣催動,消化體內的少年和少女。

還是說把兩人吐出來。

而且不知為何,看著天空中快速匯聚的雷云,它感覺似陳相識。

感覺自己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沼澤怪想不出來。

它總覺得好像還是差了點什么。

只可惜,雷云并沒有留給沼澤怪多少思考的時間。

甚至還未等沼澤怪來得及思考,一道灼目的閃電就驟然劃破天際劈了下來。

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狠狠地劈落在了沼澤怪的身上。

將沼澤怪那本就有些崩潰不穩的身軀,一下子劈散開來,化作無數黑色泥漿飛濺。

緊接著,一道,又一道。

大量粗壯的閃電如同一條條憤怒的巨蟒一般,接連不斷地從厚重雷云中劈落而下。

每一道都猛烈迅疾,每一道都蘊含著足以摧毀一切的恐怖氣息。

絲毫不留給沼澤怪任何重塑身軀的時間。

沼澤怪那龐大的身軀也在這恐怖的雷霆轟擊下,不斷地分崩離析。

最終化作一灘灘焦黑發臭的爛泥,散落在了周邊的草地上。

只是,也就在被雷劈到的一瞬間,

就在全身都開始崩壞的一瞬間。

像是走馬燈一般,記憶一幕幕地全都涌了上來。

沼澤怪想起來了,終于全都想起來了。

它想起了自己是誰。

想起了自己是如何誕生的。

想起了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也弄明白了為什么自己的身形隔三差五的就會崩潰。

以及為什么吞噬人族就可以重塑自身。

都說萬物有靈。

這世間的一湖一水,一山一石,都有著屬于自己的靈,就連沼澤也不例外。

只不過空有靈是無法被稱之為生命的。

想要成為一個完整的生命,還需要有屬于自己的魂才行。

而它,一縷在完成煉神還虛這一過程中渡劫失敗的修士的殘魂。

在天雷的作用下,機緣巧合地融入到了虎首山中那空有靈沒有魂的沼澤地內。

補全了沼澤地所空缺的魂。

從而誕生成了一個完整的生命。

沼澤的靈,加上人族的魂。

這也正是為什么它生來就會對人族如此了解的緣由。

至于為什么身形隔三差五就會消散。

那是因為它所擁有的魂從一開始就不屬于自己。

而且還是殘缺不完整的那種,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潰散。

所以它只能不斷地吃人,或者人族的修士。

通過他們的魂來補全自身所缺失的那一部分。

只不過那些用來補全的魂也終究不是屬于它自己的魂,還是一樣會隨著時間慢慢消散。

這也正是它需要不斷吃人才能維持生命的理由。

只是這一次,它已經沒辦法再吞噬少年與少女的魂了。

因為渡劫的天雷將它那原本就殘缺不堪的魂一下子劈散了。

那泥沼組成的巨大身軀,也在被雷劈中一瞬間立即就四散開來,無法再次聚攏。

它也意識到自己馬上就要失去這偶然獲得的魂。

重新變回沼澤地中那一灘空有靈沒有魂的爛泥了。

與誕生那天相同的雷云,與誕生那天相同的天雷。

只是這一次,帶來的并非初生,而是死亡。

在意識即將消散的最后一剎那,它忍不住抬起頭來。

“既然從一開始就注定要讓我死,既然從一開始就注定要讓我活著承受痛苦,又為什么還要讓我誕生到這個世上呢……”

它抬頭問天,天卻不語。

———————④———————

將昏倒在污泥堆里的千帆輕輕抱起,在周邊隨便找了棵所處位置地勢較平的樹,背倚著樹干就地坐下之后。

閉上眼睛,伸手揉揉眉心,想要稍稍休息一下的星河不禁陷入了沉思。

就在剛剛,他突破了,完成了煉氣化神。

而且還是回過神來莫名其妙就已經完成了的那種。

當然,也不能完全說是莫名其妙。

星河還記得在自己的內心世界里,那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自稱是自己心魔的少年在說了會幫自己之后。

簡單地給自己說明了一下他誕生的緣由。

說是星河在被那只已經完成了煉氣化神的巨大老虎吞進體內消化的同時。

巨大老虎那已經完成了煉氣化神的氣息也同樣進入到了星河的體內。

也正是在這機緣巧合之下。

星河因禍得福地完成了煉氣化神,引來天雷,開始渡劫。

甚至在渡劫的過程中,還遇見了極為罕見的心魔劫。

而這,也正是自稱心魔的少年誕生的緣由。

雖說星河還有很多問題想問。

但自稱心魔的少年并沒有留給星河發問的時間。

自顧自地解釋了一通之后,就把星河給趕了出來。

至于之后的事就再簡單不過了。

自稱心魔的少年用了某種不知名的手段,僅僅只是用雙手輕輕地推了星河一下。

然后,星河便忽然感到腳下一空,身體也不受控制地開始朝著下方墜落。

回過神來才猛地發現自己身下不知何時居然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就這樣,星河一邊驚恐地大叫著,一邊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朝著深淵的深處快速地掉了下去。

再然后,便如同做了個噩夢一般,大叫著睜眼坐起,醒了過來。

等星河完全緩過氣,回過神來的時候。

才發現身邊的景色又變回了虎首山深處那郁郁蔥蔥的山林。

自己也再一次回到了白天被巨大猛虎一口吞掉時所在的地點。

而剛剛見到的內心世界也好,自稱心魔的少年也罷,仿佛并未真的發生過一般。

讓他覺得有些虛幻,有些不真實。

就好像是自己做了場荒誕離奇的夢。

除此之外,他還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完成了煉氣化神。

那只將自己還有千帆一口吞下的巨大猛虎也不見了蹤影。

地上只剩下一灘散發著惡臭的爛泥。

以及躺在爛泥之中一動不動,惹得星河一陣緊張。

好在仔細檢查完之后,發現并沒有任何生命危險,僅僅只是睡著了的千帆。

至于地上的那灘爛泥。

回想起之前自己的腳莫名被爛泥纏住,那名華服公子先是化作爛泥,再變成老虎的詭異場景。

以及自己和千帆明明是被吞進了虎妖肚子,醒來之后卻出現在爛泥堆中等諸多細節。

星河大致弄明白了那并不是什么虎妖,而是一攤成了精的爛泥。

只不過不知道為何突然就死了,變成了現在地上的這一灘爛泥。

時間再次回到現在,背倚大樹,閉著眼睛休息的星河忽然覺得有點迷茫。

明明給人的感覺就只是一場夢而已。

但不知為何,那個自稱是他心魔的少年,在最后推自己一下時所說的那句話,卻是那樣的真實。

讓星河直到現在都記得一清二楚。

“不要抗拒,接受我,只有接受我你才能夠變強,只有接受我你才有能力守護住你想要守護的東西,雖然這一次不用你接受我,但是遲早有一天你會接受的。”

回想著自稱心魔的少年最后所說的那番話,星河眉頭微微皺起,不禁陷入了沉思。

那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畢竟有關那個少年的夢,令人感覺虛幻的同時,又顯得有些太過真實。

想著想著,星河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身為修仙者的他,其實早已不像常人那般需要睡眠。

不過他和千帆還是會偶爾睡上一到兩覺。

因為他還記得以前洛紅在和他還有千帆閑聊的時候說過。

偶爾睡上一覺,無論是對精神還是對心靈,都是很有幫助的。

抱子坐懷賞夜月,

輕搖慢語數河星。

戲說鸞鳳鶼鶼景,

訴盡牛郎織女情。

等星河再一次睡醒的時候已是深夜。

至于醒來的原因,是因為他忽然感受到懷中抱著的人兒動了一下。

因此,他連忙睜開了眼睛。

只見原本躺在自己懷中的千帆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慢慢地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并且在離開自己懷里,坐起來的同時,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

“星河,這是哪兒?我記得我好像被老虎吃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老虎已經不見了。”借著皎潔月光打量著眼前少女那姣好的面容,星河目光溫柔地回應道。

“那就好。”千帆微微地點了點頭,修長眼睫輕眨了下。

由于剛剛醒來的緣故,千帆此刻的聲音聽上去遠比平時要軟上幾分。

“千帆。”像是想到了點什么,星河忽然輕聲叫道。

“嗯?”剛睡醒坐起,還在揉著眼睛的千帆習慣性地抬頭看向星河,如水雙眸盈盈閃動,發出了一聲輕柔疑問。

“我喜歡你,以后也像現在這樣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哪都別去好嗎?”

目光專注,一臉認真地直視著千帆的眼睛,星河想要這樣說道。

只是還沒等他來得及說出口,他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了一聲輕笑。

笑地很輕,就像是在嘲笑著什么一般。

并在笑了一下之后,不屑地說了句:

“都不確定到底愛不愛,就想用這種方法把別人像貨物一樣強留在自己身邊來滿足占有欲,真是骯臟啊。”

那個聲音他很熟。

因為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是夢中那個自稱自己心魔的少年的聲音。

只是,當他瞳孔微縮,臉上露出驚懼神情,猛然轉頭向后看去的時候,卻又什么都沒能看見。

就好像那笑聲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一樣。

因此星河也不知怎么的,目光一沉,忽然改口。

回頭對著正一臉困惑地看著自己,等待著自己張口的千帆露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提議道:

“沒事,就是想和你說我們明天一起去附近的城鎮里吃點好吃的怎么樣?”

“好!”明眸之中盈盈秋水緩緩流轉,千帆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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