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我是神。”

坐在工作室里的陳醫生關掉了錄音筆，無奈地躺靠在椅子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句話是他的一個病人說的。

他是一個優秀的心理醫生，很有名氣，所以來找他看病的人很多，也有很多人在他精湛的醫術下逐漸康復，但是這個人是個例外，已經來了好幾次了，但病情似乎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甚至還惡化了。

病人名叫秦望的年輕人，在一家大型互聯網公司工作，可以說是前途無量了，但是他好像得了妄想癥。

說來可笑，陳醫生到現在其實也不確定秦望是不是真的有病，因為秦望的眼睛里有神采，說話也很有條理，怎么看也是個正常人，甚至比正常還要好上一點，但是他卻覺得自己是神，是這個世界的神。

陳醫生還記得第一次秦望來找他看病時候的情景。

那是一個晴天，秦望顯得有點拘謹，眼神躲閃而迷茫，進來之后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辦公室，最后目光放在了他的水杯上。

他辦公室的裝修風格是精心設計過的，為的就是讓病人感到放松，但是這個杯子卻和房間的風格不搭，顏色太鮮艷了，有點突兀。

他先請秦望坐下，然后把錄音筆打開，最后才解釋道：“哦，我其實不喜歡紅色，但是我喜歡這個杯子，因為這是我女兒上陶藝課的時候給我做的。你介意的話我可以先把它收起來。”

“不用了，紅色……小孩子很有想象力，我感覺白色的更搭，”秦望看了看周圍，然后說道：“我們直接開始吧。”

“其實我們已經開始了。”他看了一眼錄音筆，然后直奔主題，問道：“秦先生，你最近感覺怎么樣？”

“我感覺……”秦望說到一半停了下來，瞇著眼睛，頭微微揚起，似乎是在回憶，又似乎是在想象。

這一停頓就是好久，辦公室里安靜得有些壓抑。

他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

終于，秦望似乎找到了答案，不過好像還不太確定這個答案是否正確，輕聲說道：“我感覺，我是神。”

……

直到現在陳醫生想起這句話還是有種被震撼到的感覺，他接觸過很多病人，絕對算得上經驗豐富，但是這種話還是第一次聽到。

后來，秦望說出了自己的遭遇，他最近老是心神不寧的，覺得自己周圍有什么不對勁，可是具體哪里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只是隱約覺得只要自己有什么愿望，在一段時間之后，這個愿望就會得到某種程度的實現，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陳醫生當時并不覺得秦望的心理有什么問題，只是認為秦望是一個努力生活、努力工作而且運氣好一點的人罷了，因為從秦望的資料上看，他的家族并沒有精神病遺傳史，他也沒有精神病的病史，而且小時候家庭條件也比較好，看起來也不像有什么心理創傷。

最后陳醫生并沒有給秦望開藥，只是給了他一些安慰。陳醫生認為這已經夠了，因為現在很多人的心理狀況并不是太健康，但也并不是到了生病的程度，自己調整一下心態就好了，沒必要吃藥。

但是現在，陳醫生有點后悔了，因為秦望并沒有調整過來，反而似乎越陷越深了。

“叩叩叩。”敲門聲把陳醫生從沉思中拉了出來，他揉了揉臉，做了個深呼吸，“請進。”

一個穿著西裝的年輕人大步走了進來，看起來自信滿滿，仿佛世間沒有什么事能難倒他，雖然看上去非常健康，但這就是那個病人，秦望。

“秦先生，你最近感覺怎么樣？”陳醫生笑著請秦望坐下，然后又補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最近還有那種感覺嗎？”

“嗯……”秦望當然知道“那種”指的是什么，歪著頭，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味，然后笑著說道：“有，我感覺很好。”

“嗯？”陳醫生示意秦望接著往下說。

秦望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水杯，然后說道：“陳醫生已經結過婚了，那我冒昧問一下，如果你下班了不回家，而且不接老婆的電話，等到你晚上回到家，你老婆會做什么？”

陳醫生笑了笑，“這我都不敢想，哈哈哈……”

“對，肯定不是那么愉快對吧，要費盡心思解釋自己為什么不回家、不接電話，而且還要找證據證明自己的話是可信的，最后還要保證沒有下次之類的。”

“對，這是少不了的。”陳醫生點了點頭。

“如果，”秦望看著陳醫生的眼睛繼續說道：“如果，你回到家，你的老婆不吵不鬧，也不問你去哪了，為什么不接電話，而且你的女兒已經把作業做完了，她們正等著你吃晚飯呢？”

“那……那也有點太好了吧，不會的，如果真是這樣，那飯我可不敢吃……”

“你會感覺……很爽嗎？”

“當然，但是也有點怕，畢竟自己做了虧心事嘛。秦先生，這是你經歷過的事嗎？”陳醫生想把話題拉回正確的軌道上。

秦望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接著問道：“如果你每天上班劃水摸魚，有很多人都在努力工作，加班加點，但是偏偏……你還得到了晉升的機會呢？”

“我感覺很合理，如果公司是我爸開的……哈哈。”

秦望也笑了笑，這時窗外傳來了汽車的鳴笛聲，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微微皺起了眉頭，“陳醫生，可以把窗戶關上嗎？我不太喜歡聽到這些噪音。”

“當然。”陳醫生起身去關窗戶，他的這間辦公室在市區，樓下就有一個車流量很大的十字路口，再加上樓層不太高，所以開窗戶的話就有點吵。

根據陳醫生的了解，秦望已經和女朋友同居了，但是還沒有孩子，前一段時間也升職加薪了，他有理由相信剛才秦望說的就是自己經歷過的，但是他也并不完全相信。

通過這一段時間的接觸，陳醫生很清楚秦望是一個很出色的人，如果秦望和他的女朋友平時感情非常好的話，那他女朋友不為了一點小事而生氣也說得過去。很多事并不是努力就有用的，工作也并不是加班又有業績的，他能得到領導的賞識也很正常。

只是秦望的心態好像有點不太對……

和往常一樣，陳醫生給了秦望一些建議，這個療程也就結束了，但是陳醫生覺得秦望并沒有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