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陳渡跑到她這邊時，許菱歸起身攔住他，極力讓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來和平時一樣自然，問他：“你不想知道是誰嗎？”

不知道是不是許菱歸的錯覺。

在聽見她這句話后，陳渡的臉色瞬間黑了幾個度，眼中帶著似有若無的冷笑，黝黑的眸定定看了她片刻，嘴角一扯，嗤笑出聲，道：“和我有什么關系。”

第一次試探就被打擊到，許菱歸氣得扭頭就走。

等快走到宿舍的時候，她的氣兒也消得差不多了。

這個時候，她后知后覺地思考起來——

她生氣表現得那么明顯，可是——

剛才陳渡挽留她了嗎？

剛才陳渡向她道歉了嗎？

沒有！

呵，這虛假的友誼。

-

第二天她準時出現在了操場上，在空曠無人的跑道上勻速慢跑起來。

過了一會兒，眼前出現了個活體障礙物。

一米八幾的高個子張開雙手攔在她跟前，許菱歸要是沒剎車，就直接撞進他懷里了。

穿著一身藍白色運動服的少年睥睨著她，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眼中掀起波瀾，嘴角一挑，“喲，動真情了啊，還買了戰服。”

為了激勵自己，許菱歸換上了前段時間和室友拼單買的同款T恤，款式簡單，胸前印著一個大大的瘦字。

昨天受的氣還未發泄，因此對于這陰陽怪氣的調侃，許菱歸把“呵呵。”原封不動還給他。

而后許菱歸作勢要繞開他繼續跑步。

陳渡嘴角沉下來，攥著她手臂不讓她走，“你告訴我，你喜歡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萬萬沒想到，昨天沒成功的試探，今兒個從陳渡口中說出來了。

當時她也是即興發揮，沒想好后續，何況陳渡沒配合她的劇本，事后她就沒想起來這回事兒。

何方神圣？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不過許菱歸天生就是謹慎的性格，斷然不會在這時候貿然矢口。

她面色鎮定，冷靜下來后，腦子飛快運轉，當即想到該如何作答。

“是劉展鵬學長！我前幾天無意間看到了他的球賽，對他一見鐘情了！”

許菱歸努力擺上一副花癡的表情。

雖然現在面前沒擺上一面鏡子，許菱歸也能感受到自己面部肌肉的僵硬。

好在陳渡沒發覺，聽她提到“球賽”兩個字，當即挑起眉，忿忿不平：“我也有球賽，你不來看我打球就算了居然還看別人！”

停頓片刻，才追問：“劉展鵬是誰？”

許菱歸悄悄松了口氣，說：“也是你們院的，是大三的學長。”

她的的確確去看過這位劉展鵬學長的球賽，只不過是被室友硬拽著，陪她來壯膽的。

之所以想到這個人，是因為從室友口中得知，這個人在學校女生中也挺有名氣的，屬于高富帥還溫柔掛的，還有悖于“體院出渣男”的傳統，至今只交過兩個女朋友，目前單身。

許菱歸覺得這個擋箭牌在任何人聽起來都會覺得合情合理。

——直到陳渡問她劉展鵬是誰。

她腦海中瞬間呼嘯而過室友每天在寢室里各種關于劉展鵬像粉絲安利偶像式的“科普”，滿臉詫異：“你認真的嗎？居然連劉展鵬都不知道？”

她室友一個生科院的如數家珍，陳渡這個同學院的連聽都沒聽說過？！

然而許菱歸的表情落到陳渡眼中，登時就變味兒了。

他黑著一張臉，不屑地撇嘴：“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必須要知道嗎？”

“我不是這意思，只不過……”

陳渡冷笑一聲打斷她，“只不過這是你喜歡的人，你就覺得所有人都應該知道？”

許菱歸怔了怔，不明白他的腦回路為什么會這么神奇。

她才沒有這么自以為是的想法。

解釋的話到了嘴邊，卻仍是比心氣兒上頭的陳渡慢了一步。

陳渡磨了磨后牙槽，含情的桃花眼一瞬不瞬盯著她，從中窺不見一絲笑意，漆黑的瞳孔仿佛能淬出冰，嗓音比平時聽起來低了八個度：“許菱歸，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圍著你轉嗎？”

許菱歸覺得他的脾氣簡直來的莫名其妙。

她不是受氣包的性格，當即不甘示弱：“陳渡，世界圍不圍著我轉不知道，但肯定不圍著你轉！”

-

這場突如其來的爭吵使許菱歸心煩意亂，晚上在床上躺了半天都睡意全無，直到將盡天明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好在今天上午沒有課。

許菱歸第一時間打開手機，卻沒有看到想收到的消息。

在食堂吃完午飯回到宿舍時，室友隨口問了句她今兒個幾點起的。

許菱歸看起來沒什么傾訴的欲望，平靜地說：“沒注意看，可能十一點吧。”

室友遞來一個驚訝的眼神：“你早上沒去跑步啊？”

她搖搖頭。

防止室友繼續追問，她說：“今天想休息一下。”

果不其然，室友點了點頭，露出了個了解的眼神。

-

雖然許菱歸打定主意要給自己放幾天假，但第二天清早，生物鐘比鬧鈴更準時。

她無聲地睜開了眼睛，轉頭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6:30

醒都醒了。

去，還是不去？

糾結了約莫三十秒，許菱歸決定再睡半小時，七點過后再去。

這樣，就能避免碰到陳渡了吧？

許菱歸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碰見過陳渡了，兩人的聊天記錄也停留在了她以不感興趣為理由拒絕去看陳渡球賽的消息上。

自從她把晨跑時間改到了七點后，果然沒有再在操場上撞見他，不過不得不說，這個點兒操場上的人挺多的……

在接連兩天穿著“戰服”被不少人行注目禮之后，許菱歸實在頂不住這種社死的尷尬，換上了常規的衣服。

堅持跑了一個星期，對許菱歸而言是一個巨大的突破，她甚至時常會產生一種自己的體態變得輕盈許多的錯覺。

但說實話，許菱歸還是不喜歡運動。

在跑步的時候，她習慣仰著頭微瞇著眼思考一些事情，正當她琢磨著晨跑結束之后要直接去食堂吃早飯還是回宿舍洗個澡的時候，面前突如其來的“障礙物”讓她被迫停下了腳步。

“哎，不好意思……”

撞到人的許菱歸心頭猛地一跳，大腦一片空白，沒看清眼前的人就下意識張口道歉。

下一秒看見陳渡那張熟悉的臉，剛剛恢復了幾分理智的大腦再一次陷入了空白。

她沒想到會突然碰見陳渡。

在她還沒想好該以一副怎樣的表情面對陳渡時，面前的人便開口了。

“你這個人好過分啊，撞到人都不道歉的嗎？”

說著責備的話，語氣中卻聽不出半點怒意。

少年清朗的音色如同此時涼爽的天氣一樣，讓人聽著便覺得舒心。

此刻，他雙手插在褲兜里，下巴微抬，眉梢微微上揚，嗔怒似的瞧著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許菱歸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后退了小半步，仰頭傻愣愣地看著他：“啊？”

她的小動作沒逃過陳渡的眼睛。

他挑了挑眉，氣焰陡然變得囂張起來，長腿一邁，上前一步：“啊什么啊，今天怎么沒穿你的戰服？”

“……”

好端端的，話題跨度怎么這么大。

見她沒回應，陳渡一撇嘴，看起來有些委屈，用略顯夸張的語氣，擺出蠻不講理的架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右手，屈起食指的指節敲了敲她的額頭：“哇，你這個人好沒禮貌啊，別人問你問題你居然當作沒聽到！”

冷不防被扣上了兩頂帽子，許菱歸表示很無辜。

尚未回過神來的許菱歸揉了揉額頭，解釋：“那件衣服太顯眼了，我不想在操場上被人圍觀，所以決定把它當成睡衣穿，不穿出門了。”

見她沒計較自己的舉動，陳渡眼中飛快劃過一抹笑意，笑出了聲。

“哈哈哈。”

許菱歸狐疑地看著他：“你笑什么？”

陳渡笑意不止，十分欠扁地露出整齊潔白的兩排牙齒，“你說的沒錯，你想瘦這件事就是一場夢而已。”

“……”

見許菱歸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陳渡心頭微跳，上一秒還燦爛洋溢在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生氣啦？”

你說呢？

許菱歸用眼神示意他。

陳渡雙手搭在她肩膀上晃了晃，“別生氣了，上次是我的錯，我錯了我錯了，我請你吃飯！”

沉默片刻，許菱歸問：“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走啊。”

“走著！”

說完，陳渡直接長臂一攬，單手將她圈著往校外的方向走。

許菱歸感覺自己身上黏糊糊的，瞬間包袱上身，掙扎起來：“我身上都是汗，你嗅覺失靈了嗎？”

不料他非但沒松手，反而收緊了力道，笑著說：“對啊，我嗅覺失靈了。”

出操場有東西兩個方向的門，按理說從西門出去的那條路比東門要近，而且相比之下，去往校門走的路程也少一些。

許菱歸正要往西門的方向走，卻被肩膀上搭著的手臂硬生生拖著朝東門走去了。

“為什么要往那邊走？”

陳渡懶洋洋地笑了笑，“早餐吃多了，想多走走散會兒步。”

許菱歸想把肩膀上的胳膊挪開，“我還……”沒吃早餐，餓著呢。

“我請你吃大餐，你就不能陪我多走幾步啊？”

一句話歇了她的念頭。

“……行吧。”

從東門出去，往校門走的時候會經過露天籃球場和體育館。

陳渡眸光微轉，放慢了步子，仿佛不經意間隨口說：“這里就是我們比球賽的地方。”

許菱歸轉頭看過去，說：“我知道，看得見籃筐。”

她沒發現，在她轉頭朝籃球場望去時，陳渡牢牢盯著她，目光一眨不眨。

陳渡接著說：“平時訓練和籃球課也是在這里。”

肚子餓得咕咕叫的許菱歸耐著性子：“我知道啊。”

陳渡不依不饒，擱在她肩膀上的手晃了晃，強迫她順著自己手指的方向看，說：“你看，我上場比賽就是在那一塊兒地方打的。”

許菱歸順口答：“我知道。”

不料對方突然一個反問：“你怎么知道？”

許菱歸心頭咯噔一下，“我看……”

沒等她編出借口，陳渡突然問她：“你沒看到劉展鵬嗎？”

她沒反應過來：“什么？”

陳渡示意她看自己方才手指著的方向：“那里，劉展鵬和他的隊友正在做賽前熱身，你沒看見嗎？”

許菱歸點頭：“現在看見了。”

陳渡目光變得很深，“既然這么喜歡他，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他的存在？”

她被噎住：“我……”

面對陳渡的咄咄逼人，許菱歸目光不自覺地閃躲。

沉默片刻，陳渡仿佛確定了什么，笑容豁然明朗起來。

少年雙眸仿佛承載著璀璨日光，笑著說：“菱菱，別狡辯，操場那么多人，我可是第一眼就找到你了。”

聞言，上一秒還在絞盡腦汁想理由的許菱歸僵住了。

“什么？”

陳渡舌尖極快地舔了舔唇角，“嘖。”

他松開環著許菱歸的胳膊，背脊挺得筆直，語調瞬間變得正經起來。

“從初中開始到現在暗戀你八年這件事，我練習了好幾天，還是沒組織好語言。”

“可是我忍不住了。”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彎下身子，微低著頭，達到與許菱歸差不多的高度。

許菱歸第一次見這個高度的陳渡。

他的眼中全是她緊張的模樣。

她同樣能感受到他的緊張和不安。

在開口前，少年喉間微動，耳根子赤紅一片。

“如果我贏了明天的球賽，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那一刻，許菱歸才終于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愿意”兩個字幾乎是立刻沖到了嘴邊。

然而鬼使神差的，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拐了個彎。

許菱歸不答反問：“如果沒贏呢？”

陳渡怔楞一瞬，下意識回答：“不可能。”

還挺自信。

不愧是陳渡。

許菱歸莫名想笑，輕咳一聲，正色道：“如果沒贏，就罰你做我男朋友。”

話音剛落，便落入了少年的懷抱。

“我可以親你嗎？”

“不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