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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9.假到真處

  • 刀見江湖
  • 古龍續
  • 2581字
  • 2022-11-21 17:07:11

沐黑無法做到心靜如水。

白晝不僅在眼前,也在心里。

他沒有辦法將她從心里驅逐出去,她就像一根刺,狠狠地插在心底,越想拔出來,插的越什么。

他第一次心疼。

他的心,硬如鐵石,冷如寒冰,怎么會疼呢?

但他的心確實疼了。

他能感覺到心臟在抽動,鼓動著心房里的血,快速的涌向腦袋,涌進眼睛。

江晚晴的眩音,影響不了他。

影響他的是眼前人。

沐黑感覺嘴里發干,不僅干,而且苦,就像一塊很粘的苦糖,將嘴里粘的死死的,平時柔軟的舌頭,已經苦的沒有知覺。

“此時應有酒。”

“不,此時必須有酒。”

沐黑眼睛亮了起來,當他想喝酒的時候,不管身在何處,又在何時,他都可以喝到想要喝的美酒。

酒可解世間萬苦。

但他的腰間沒有酒,只有一柄漆黑的刀和一把火紅的劍。

白晝也沒有。

她縱是有,也不會拿過去。

她的手,握住了柳葉劍的劍柄,那還有空給他拿酒呢?

那會是誰呢?

石牢外。

劍光空空,與月爭輝。

弦音陣陣,與風斗舞。

梅妻鶴子和船夫斗的正酣,沒空理會一個酒鬼的需求。

沐黑的眸子在黑暗之中,冒著璀璨的光芒,縱是黑如漆的黑,也蓋不住像黑星一樣的光芒。

那種光,就像千里奔襲,一口咬住獵物的狼眼中發出。

如漆如布的黑暗,在這種眼神下,顫抖了。

就在寂靜冰冷之中,一個歪脖子酒葫蘆從黑暗之中突兀的出現。

沐黑咧嘴笑了。

白晝蒼白的臉,更白了一分,緊繃的心幾乎停滯了一下,而后又蹦出嗓子眼。

她認得那個葫蘆。

“書生的酒,是好酒。”

沐黑接過酒葫蘆,用嘴拔掉塞子,仰起頭,猛灌三大口。

嘴里果然不苦了。

沐黑斜眼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白晝,嘴角上揚,將葫蘆丟進黑暗之中,用手往大石頭上猛的一按。

只聽轟隆隆一陣機械響聲。

一道刺眼的光線,從四周的黑暗之中迸發而出。

由小而大。

刺眼的光,讓白晝睜大的眼睛,一陣失明。

待她急急定神在看時,身處之地,已不是石牢之中。

“沐黑!”

白晝下意識的喊了一句,喊完頓覺心中恐慌減輕許多。

那個名字,似乎有別樣的魔性。

“我在這里。”

聲音傳來,白晝心喜,急忙轉身,便看見沐黑背對著她,孤獨依舊。

他把背就給她,并不是讓她看見孤獨。

因為他的正面,有讓他不能不正視的人。

白晝把目光從沐黑身上挪開,將他正前不遠處的人一一看了個分明。

“沐黑。”

白晝又喊了一句,蒼白的臉,竟然浮出了一抹羞紅。

“是。”

沐黑答道。

她并沒有說出想問的,但他卻回答了。

答案正是她想確認的。

這算是心有靈犀嗎?

白晝心里有一絲竊喜,而后立馬陷入恐懼之中。

之前種種,皆為虛幻。

眼前幕幕,豈為真實?

孰真孰假?

白晝已然分不清楚。

她能感覺到,有一張無形的大手,抓著一張無形的大網,將她籠罩在當空皓月之下。

她相信,沐黑也一定有這樣的感覺。

“看戲的人在外面。看戲的人,也在里面。”

沐黑笑了笑,說道。

漆黑的手,按在漆黑的刀柄上。

白晝不明所以。

梅妻鶴子和船夫不是在拼命嗎?

為何他倆正在把茶言歡,一團和氣?

沐黑的前面,不是別人,正是江晚晴和諸葛渡人。

孤云野叟,鈍劍依舊無鋒。

他們也都好好的。

元化禪師,還有他的弟子,也都在端坐桌前。

他們都是坐著的,手里端著茶。

只有書生和囚徒是站著的。

書生手里是酒,酒是絕情酒。

囚徒手里是花,花是薔薇花。

兩個人都是神傷之色。

除此之外,死尸六具,橫陳在沐黑和他們之間得空地上,血濺如花。

當然還有侍弄茶水的諸葛青農。

雖然一個不少。

卻多了幾人。

“有些人,沒本事看戲,所以死了。”

沐黑輕笑道。

“他們是漠北三劍客,崆峒不老翁和昆侖雙雄!”

白晝心里一驚。

想當年。

漠北三劍客稱霸漠北三十年,七十二路長河落日劍法,盡敗關外武林高手,稱雄一時。

昆侖雙雄更不用多言,兩儀劍江湖早負盛名,百曉生兵器譜上排名第九。一陰一陽,配合起來,暗合周天玄機三十六數,罕有人能夠全身而退。

至于崆峒不老翁更是和梅妻鶴子一個時代的人物,皆是成名隱退之輩。

此六人江湖上威名赫赫,沒想到竟齊齊斃命于此。

“小白,他們竟敢打擾你的清靜,死得其所。”

諸葛青農笑呵呵的遞過來一盞茶,笑道。

慈眉目善,和藹可親。

白晝看的卻是膽寒。

眉目之下,分明藏著尖刀利刃,伺機將沐黑穿心透肺。

“他不喝茶,只喝酒。”

書生譏笑,順便遞過了酒葫蘆。

酒葫蘆還是那個酒葫蘆。

沐黑依舊暢飲。

白晝依然欲言又止。

“江湖沒有原罪,全都是在演戲。你們和我演這一出戲,究竟給誰看呢?”

沐黑笑道。

“小白,你在說什么?舅舅聽不懂。什么演戲不演戲的。快過來,喝一杯熱茶。我這山中夜涼,這山茶,我特意囑人加了老姜,喝了鎮寒去濕。”

諸葛青農語氣堅定,執意要讓沐黑喝茶,見他不懂,便上前拉住他的手,將他拉到諸葛渡人桌前。

諸葛渡人渾濁的眼猛的明亮起來,干癟的臉,就像一塊人皮,蒙在骨頭上。皺紋一動一動,像是蟲子在蠕動。

沐黑盯著他,足有數息。

諸葛渡人干枯的嘴唇還掛著茶水,開合之際,終是沒有說出話來,唯獨一雙老眼,閃爍著渾濁的黃光。

元化禪師沉吟不語,慈悲的臉上,泛著神圣的輝光,手中的念珠,不緊不慢的走過一圈又一圈。

野孤云野叟坐在一邊,手中端著茶水,未再喝上一口,一雙鳳眼加強一雙老眼,望著沐黑。

鈍劍孤獨傲的眼中只有劍,只是偶爾把眼角余光投射過來,一閃即過。

白晝看在眼里,落在心里,眼前的沐黑,似乎走進了一副畫中,凝滯不動。

所有人都保持著一個動作,甚至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

白晝開始懷疑,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正在白晝渾渾噩噩之際,一雙冰冷的手抓住了她,冰冷從指尖直竄上天靈蓋,猛的打了個激靈,額頭冷汗噌噌,整個人瞬間清明許多。

“沐黑!”

白晝心神大動,望著身側那個冰冷的身影,忍不住喊道。

沐黑再次把她從虛幻中拉出來。

“曾經的我也迷失過。但,我是我,不是別人。”

沐黑朝著船夫笑道。

船夫諸葛渡人的嘴角幾乎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抽搐了幾下,沉默良久,才幽幽嘆道:

“風兒和眉兒是個好孩子,他們不該死。”

沐黑冷笑不止,隨即望天長嘯,末了盯住諸葛渡人的眼睛,鄭重的道:

“如果你知道他們主動求死,你還會覺得他們是個好孩子嗎?哈哈哈。。。。”

沐黑大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流出來了。

血淚。

諸葛渡人古井不波的臉色第一次變了,變得想到難看,混濁的眼神,精光一閃而過,先是搖頭后是點頭,苦澀道:

“風兒的刀,眉兒的劍,配合起來,天下無雙,怎么可能輕易死掉。我早就應該想到的。”

沐黑冷哼一聲道:

“你之所以想不到,是因為你認為,擁有那個東西的我,可以做到!”

那個東西從沐黑口中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三變。

沐黑近乎癲狂。

白晝能強烈的感受到那種悲傷的情緒,還有滔天的怨恨。

一頭怒火滔天怪獸似乎要從他身體之中破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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