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餐，賀圣杰就嚷著昨晚在醫(yī)院沒睡好，跑回自己房間補覺去了。

賀紀玉琴帶著方思然到了偏廳，一邊品茶，一邊閑話家常。

“以前沒試過用橄欖炭和紅泥炭爐燒水泡功夫茶嗎？”她優(yōu)雅嫻熟的烹茶動作猶如行云流水，見方思然對此覺得很新奇，心里多少有些意外。

“我沒試過。”方思然搖了搖頭，想了想，繼續(xù)說道：“不過，我好像記得我母親以前也喜歡功夫茶，只可惜那時我還很小，又特別好動，讓我乖乖坐著等那么久才能喝上一杯又苦又澀的茶，我……”

說到這兒，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笑容里透出幾分傷感，如果那個時候她能多陪陪母親就好了。

“這玉書煨、潮汕爐、孟臣罐以及若琛甌，是茶具四寶。凡烹茗，以水為本，火候佐之。我個人比較偏愛用橄欖炭，它一經(jīng)點燃，即可聞到淡淡的炭香。用它來燒水，一部分橄欖香會溶于水里，燒出來的水會有一種淡淡的香氣。”賀紀玉琴的心一個勁兒地往下沉，這么多年過去了，這孩子對她父母的去世還在耿耿于懷嗎？不想方思然再沉湎于悲傷之中，她將一只小巧玲瓏的白色薄瓷杯遞了過去，“來，你嘗嘗。”

方思然接過茶杯，輕輕地啜了一口，沉默了片刻，又分兩次飲盡杯中的茶。

“這茶……”細細品味之后，她懊悔不已地說道：“剛開始喝的時候，感覺很苦，等一杯茶喝完了，沁人的茶香才會在口中慢慢散開，縈繞于唇齒之間，回味無窮……我要是能早點明白這其中的奧妙就好了。”

“我以前也靜不下來，但因為一個朋友，我漸漸迷上了功夫茶，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習慣。尤其在遇到難以解決的事情，需要靜靜心的時候，我就會一個人來偏廳，為自己烹一道功夫茶。”賀紀玉琴似乎被方思然的情緒所感染，眼圈微紅，說話間，聲音里已帶有一絲哽咽，“孩子，你一點都不記得我了嗎？”

一句話，讓方思然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試探著問道：“婆婆，你是說我們以前見過？”

“沒錯。”賀紀玉琴擦了擦眼角，“六年前，我們曾經(jīng)見過一面。”

六年前？我父母過世的那一年？方思然疑惑地看著婆婆，在腦子里努力搜索著關(guān)于她的記憶，卻是一點都想不起來，只好對她搖了搖頭。

“這也難怪，你當時正哭得傷心，可能根本就沒看清我。”賀紀玉琴嘆了一口氣，拉住方思然的手，輕聲問道：“我當時本來是去參加別人的葬禮，沒想到卻……在當時那種氣氛下，我也不好多說什么，但是，我留了一張名片給你呀，讓你日后聯(lián)絡(luò)我。”

“啊！婆婆，你就是那個阿姨？”方思然雖然沒有看清楚那個給自己名片人的相貌，但她還記得這件事。

“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賀紀玉琴點了點頭，語氣有些責怪，隨之又顯得頗為氣憤，“我曾經(jīng)也往你舅舅家打過電話找你，可不論誰接電話，都以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搪塞我。我甚至還去你舅舅家找你，開車等在門口，我當時是下定決心一定要見到你的。結(jié)果你姥姥派人把我請了進去，但卻是警告我不要多管閑事，說你舅舅好不容易同意收養(yǎng)你，而我的介入只會讓他更介懷你母親私奔的事，令你在宗政家的處境變得艱難，搞不好還會被攆出去。我當然是不介意把你帶回來養(yǎng)啦，我正好想要個女兒呢。但又考慮到他們是你唯一的親人了，由他們來照顧你，總比我這個外人要好……”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方思然就撲進她懷里，哭著說道：“婆婆，謝謝你……對不起，我到現(xiàn)在才知道有個人一直這么關(guān)心我。”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賀紀玉琴眼神暗了暗，她第一次對人提及自己心里隱藏了多年的疑問，“我曾經(jīng)是你母親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知道并贊成她和你父親私奔的知情人。從他們過世之后，我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做錯了？若我拼命去阻攔，你母親現(xiàn)在或許還活著。”

“不！”方思然坐起身，擦干眼淚，直視著婆婆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絕對可以替我母親回答你這個問題，如果她泉下有知，會和我是一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