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柔薔，你打啊，你打她啊！”

“不準躲，莫柔薔，你不準躲！”

“再躲是小狗，莫柔薔，你給老娘打過去！”

“莫柔薔，出拳啊！”

莫柔薔側身避過一擊，又擋住了一拳，聽著耳畔不絕的喊叫，卻實在揮不出她的拳頭。

也就是一猶豫的瞬間，莫柔薔迎面挨了一拳，對手用的全力使她不由得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對手卻趁著她的后退上前一腳絆住了她。她倒在了地上。

她還能再站起來，教官的聲音卻冷冷傳來：“不用再比了，勝負已分。莫柔薔，你不主動出擊的話永遠也不能把對手擊倒在地。”

莫柔薔知道，教官的話是對的。她起身回了隊里，有剛剛為她加油的女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是一場選拔訓練，選隊長、選班長、選排長。訓練進程已經過半，想要選有魄力、有能力帶領大家贏得勝利的人，自然不能看她們曾用過多少次修復液，這樣的人只能靠力量、靠人心、靠勝率才能贏得大家的敬重和信任。

莫柔薔在全班人的注視下輸得狼狽，哪怕大家再怎么喜歡她，也不會把那么重要的領導者的位置交給她。

她其實不在乎那個位置，但她在乎自己為什么會輸得這樣狼狽。長在她那樣的家庭中，哪怕莫柔薔一向表現得謙和，但她內心其實是自矜的。她也不是爭強好勝，但她清晰地知道，她成長的環境比許多人好得多，她理應比許多人表現得更優秀，而不是在大家的吶喊鼓勵中依然猶豫著揮不出那一拳。

明明已經很累了，但莫柔薔睡不著。

夜色寂寥，莫柔薔很想出去走走。

只有訓練場地才不會限制女孩們利用晚上休息時間加練，除了廁所，她只有去那里才不算違反規定。

那里有人。

似乎都穿著教官服，趁著夜色或對打或獨訓，硬生生把寂寥的夜練成了熱鬧的白日。

莫柔薔坐在了場地邊，抱著膝看這一番熱鬧景象。

不知看了多久，有人向她走來。背著場地墻上打著的光，那人的面容有些模糊。

直到她坐在了自己的身邊，莫柔薔才認出她是帶自己班的教官，冷面托萊奇。

“怎么，睡不著？”

莫柔薔搖搖頭。

“來了也不和我們一起練，有心事？”

莫柔薔又搖搖頭。

“在想今天搏斗時為什么輸？”話里明顯有著笑音。

什么嘛，原來早就猜到了。

“我打不出那拳，是不是很丟人？別人至少能有所行動，可我連行動都沒有，只能等著挨打。”莫柔薔的聲音悶在了雙膝之間。

她就是感覺到難過。她很少懷疑自己，因為她不管做什么事，都至少能做到七分以上。唯獨在這里，她沒辦法攻擊別人，她全無贏的可能，她拿到的只有零。

托萊奇并沒有看沮喪的少女，而是看著場地里訓練的女人們。

夜色朦朧，哪怕訓練場里有著壁光，但也照不清臉。

可她不需要看她們的臉，就能知道她們各是誰，眼睛里閃著怎樣堅毅的光。

她們，是她的戰友。

她們中也有人經歷過從不敢揮拳到訓練后骨節上全是血痕的脫變，也許有自己的，但更多是別人的。

托萊奇不自覺地摩挲著自己的指節，那里也曾染過別人的血，彷佛洗不干凈般。

她其實覺得，握不成拳頭的手，從某一方面講，其實是很可貴的。

托萊奇的回應自然地像已思考了千百遍：“當然不會丟臉。你打不出那一拳，是因為你是個善良的女孩子，而善良從來都不是一件丟臉的事。”

“可我還是輸了……”

“只是在這場搏斗比拼中輸了。或許你該問問，這場比拼的意義是什么。”托萊奇沒有看向莫柔薔，掌心卻準確地擱在了她的腦袋上，依然看著訓練場的方向說道，“我們帶你們軍事訓練，從來不是為了要求你們必須贏，也不是想要你們養成好斗的性格，只是希望你們能堅毅、忍耐、拼搏，并能在任何可能出現的極端困境中擁有自保的能力。沒辦法主動傷害別人對生活在和平中的你們當然是一件好事，更何況，你能很好地保護自己，不是嗎？”

莫柔薔順著托萊奇的話想了想，在搏斗中取得勝利，好像對她來說是沒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可明明考核時，這個托萊奇也在高聲喊著讓她反擊啊……

“我還是覺得不開心。我不確定，如果真的到了你們所設想的那種危險境地，我是不是真的能保護好自己。”

“聯邦和平很多年了，因為大家都很幸福。只要你們繼續努力，將這個世界改變得更好，也許，連我們都沒能有用武之地。”

如今，整個世界都統一形成了聯邦，人類的命運緊密相連，牢牢地系于聯邦，和平繁盛的聯邦。聯邦已經許久沒有經歷過戰事與沖突了，不是沒有人質疑過軍隊的存在，也不是沒有人質疑過軍訓的意義，所以在軍訓開始的第一天，教官們利用多維影像為她們上了一節生動的軍事防御戰略課。

莫柔薔“可是，如果……”

可是如果聯邦內部受到瓦解呢？如果天外要來不懷好意的遠客呢？這些都是軍事防御戰略課上她們被耳提面命的知識點。

在聯邦之外、世界之上，人類總忍不住在安逸中滋生憂慮，她們擔心著來自外太空的威脅，外星生物的是否存在像一把懸在頭頂卻不會落下的劍，讓人擱不下警惕。

更何況，雖然聯邦的歷史殘缺，但總有一些歷史經驗告訴她們，長久的和平，只有在絕對的震懾中才會實現。

也因為此，聯邦軍隊片刻不敢放松自己的職責，她們每日苦練，并日常進行嚴酷的實戰模擬，就是為了在永久的奢求中守護全人類的和平。

“如果我們預備著的敵人來了，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成為你們的屏障，無論是否以生命為代價。莫柔薔，我們希望，只要有我們在，你們就永遠不會有迎敵的那一天，你們永遠都能在如今這般的生活中保持善良的品格。”

托萊奇站了起來，終于望向莫柔薔，揉了揉她的腦袋：“我們是保衛家園的戰士，我們必須贏，可莫柔薔，只要我們能挺在你們前面，你們就可以輸。放心，有我們呢，不要怕。明天的訓練強度也不低，快回去睡吧。”

她們是保衛家園的戰士，所以她們才必須贏。

托萊奇的話又溫柔又有著讓人信服的力量，莫柔薔不由得就照著她的話回去睡了。

莫柔薔得了托萊奇的安慰，彷佛有了可以退后的理由，可此時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的她突然覺得，她可以揮出那一拳了。

因為在訓練場地的搏斗中，她的出擊不是為了傷害，而是為了守護。

守護那些她能夠擋在身后的人。

感謝托萊奇，也許她在明天的對抗訓練中能夠不那么令人失望了。

卸下了心頭壓力的莫柔薔，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