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

我是一只老鼠，出生在木石山間的土鄉村。我家住在一個土洞里，黃土色的，冬暖夏涼。

我們家有七口鼠，爸爸媽媽和五個小老鼠，我是第四個。

我和我的鼠兄鼠弟們很快樂，我們一邊游戲，一邊上山下水的收集食物。

木石山雖然不是十分富饒，但各種谷子，干果，甜草，小魚小蝦還是很多的。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們玩的開心，也吃的很飽，經常躺在河邊比誰的肚子大。一個個圓滾滾的肚皮，像一排小肉球。

不過木石山贈與了我們快樂與食物，也給了我們危險，比如小時候我們上山玩，就遇到過花貓和毒蛇。

花貓和毒蛇也罷了，我們還遇到過狗，都說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但我們這的狗，真的挺愛多管閑事的。

不過還好，我的鼠兄鼠弟們都不是泛泛之輩，在大哥二哥的帶領下，我們總能化險為夷。

我在土鄉村一直待到了那年我出了山，我被一個很高大的鼠大叔帶著，坐了兩天兩夜的大巴車進了城。

下車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天空很陰郁，灰蒙蒙的，卻透著亮光。不遠處是幾棟漆的慘白的樓房，墻面斑駁，像幾十年沒有打掃過。

天邊有幾個高大的煙囪吐著白煙，空氣中隱隱漂浮著化學的苦味。

車站停在城外，有點荒涼，沒什么人，我甚至能看見路邊的野草。

那是我第一次進城，城很陌生，很頹敗，很難聞，也很新奇。

后來鼠大叔帶著我去了他在城里的家，那是一棟村子樓里的雜貨間，在二樓的一個陰暗角落。里面擺滿了木梯，油漆桶，石灰袋，以及一堆一堆的電線和電動機，鼠大叔是個包工鼠。

雖然這間雜貨屋看著很邋遢，但鼠大叔的氣派卻很足，他穿著一件白褐色的西裝，腳上蹬著大頭皮鞋，頭發也梳的锃光發亮。

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坐在亂蓬蓬的床上抽煙的樣子，雖然他的手邊放著一個破舊不堪的電水壺，但他的派頭確實很瀟灑。

鼠大叔有老婆，我記得他的屋子里有一個穿旗袍的女鼠，白色的旗袍上印著紅色的花，腰肢彎彎。

她的樣子似乎已不那么年輕，頭發很復雜的盤在頭上，身上有一種我不太明白的化妝水味，不太好聞。

我已經忘記我在鼠大叔的屋子里有沒有待過一天，我很快就走丟了。

我也不記得是誰帶著我上的街，出去干什么，反正在大街上，走著走著我就迷了路。

無家可歸，我只想找吃的，順著香味，我走進了一家飯店。

我不記得我有沒有想清楚要吃一頓霸王餐，反正我點了飯，吃了沒錢，他們把我留下來干活，我就此成了一個后廚的伙計。

后廚的日子其實很快樂，有貓大廚，狗二廚，雞大嬸，以及一群老鼠伙計。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個漂亮的女鼠，小美。

后來我覺得，后廚的那段日子之所以快樂，最大的原因就是小美也在那里。

小美很好看，她穿著淡黃色的T恤，睫毛像倒影一樣彎彎，笑起來很甜，我一看見她就像吃了一顆糖，心跳也會噗噗的加速幾下。

我喜歡小美，別的鼠伙計也喜歡，尤其是一個叫做冷風的家伙。

冷風比我高，比我挺拔，做起事來也比我利落。他可以將一把菜刀舞的虎虎生風，將一根黃瓜切成一百片，片片相連還不斷掉。

我多少次見他靜靜地盯著小美，眼睛里閃爍著讓人悸動的光。

我覺得我比不過他，但我沒有絕望，因為我比他帥。

喜歡小美的還有一個伙計，叫做小夫，小夫沒有冷風那么高大，也沒有他那么能干，但是他很機靈，長的也不錯。在后廚里游刃有余。

他經常能把小美逗笑，甚至還占小美的便宜，我不止一次的撞見他抓小美的手，似乎在打情罵俏。

我很生氣，也很著急，我生怕小美跟他在一起了，我想向她告白，可我不敢。

那時的我太傻，覺得自己土老鼠進城，處處不如人。我雖然很著急，做夢都想告訴小美我喜歡她，可是都過了半年了，我還是什么都沒做。

直到那年的冬天，圣雪節。

圣雪節是一年之中最大的節日，那天的天空總是會下起大雪，所有的人都會和親朋好友一起慶祝。

大家會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然后一起美美的吃一頓大餐，最后，再和戀人一起。

我覺得小夫今天一定會告白的，他們倆很有可能就此在一起，而我也將永遠的失去小美。不禁焦躁不已。

今天我們依然要上班，因為圣雪節來酒店吃飯的人很多，后廚很忙，但我的心思全沒在工作上，我滿腦子都是小美。

洗菜，菜都洗爛了還在洗，洗盤子，倒了半桶洗潔精，送餐，總是送錯人。

我得到了貓大廚的一頓訓斥，也得到了小美的一個眼神，那眼神里有點奇怪，但我肯定，沒有任何別的東西。

我的心里不禁有點涼，但更多的是一種觸底反彈，我發誓今天一定要告白，無論生死，就當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幾乎度日如年的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大家這才有心思慶祝節日。食物在工作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鴨老板嘎嘎叫的將大家招呼起來，大家坐下來歡呼，舉杯。

那天的小美很開心，我看見她的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終于，吃完了晚宴，大家各自回家，我正準備追上小美向她告白，卻看見小夫和她走在一起。

“好白菜還是讓豬給拱了！”

我的耳邊忽然響起一個陰冷的聲音，我偏頭一看，是冷風，他的眼里都快滲出冰來。

我的喉嚨突然有些發干，強忍住要發抖的聲音，“他倆，在一起了嗎？”

冷風哼了一聲，“還用說嗎？都去開房了。”

我的心里猛地一擊，瞳孔都放大了，遠遠地看著小夫和小美的身影，心跳在整個身體里回蕩。

“他們……在一起了？！……該死！為什么我不早點說！為什么我不敢！”

我已經忘記接下來發生了什么，或許我往前走了幾步，或許我站在原地沒有動，總之那段時間，在我的記憶里是空白的。我只知道就在我最難過的時候，小夫忽然回來了，一個人。

我如夢初醒似的，問他：“你怎么回來了？”

小夫白了我一眼，“我就住在酒店里，你說我為什么回來？”

我怔了一下，“你……不是和小美一起……”

小夫歪了下嘴，冷哼了一聲，“她回的她的家，關我屁事！”

我見他表情不忿，忽然全都明白過來了，“小美……她沒和小夫在一起！”

我幾乎跌跌撞撞奔向了小美，萬幸，她在車站還沒上車，我上氣不接下氣的望著她，她也略帶驚訝的望著我。

“你……怎么來了？”她眨了眨眼睛，對我說。

我好容易平復了呼吸，慢慢走到她的身邊，看著她那雙美麗的眼睛，出了口氣，然后一把抓住了她的雙肩，“我喜歡你！”

她的眼睛失神的眨了眨，忽然浮現出了各種各樣的神采，有害羞，有欣喜，有激動，還有淚水。

她抹著眼淚，激動地踩著小碎步，忽然猛地捶了我一下，“你這混蛋終于敢開口了嗎？”

我怔了一下，像被一道閃電擊中，原來……她也一直喜歡著我。

我和小美住在二十八層樓的陽臺上，那里有個廢棄的小木屋，之前的租客是一只哈士奇，現在被我和小美租了下來。

我和小美在一起之后就從酒店辭職了，我們打算創業。

這城市這么大，遍地都是機會，我覺得趁著年輕，我們應該闖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