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卿聽完沈守清的設想，久久都沒有說話。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一刻，唐卿真切的感受到了唐淞露的恐怖。

奚謝周則道：“那么小就學會了殺人，也難怪如今膽大妄為。”

段知歧漫不經心的說：“她最強的還是偽裝。哼，如若不是我們的國師大人始終懷疑她，恐怕咱們所有人都要被騙了。”

提起“國師大人”這四個字，段知歧眸中有頗多揶揄。

唐卿問：“對了。沈守清你現在擅自出宮，沒問題嗎？”

“放心。沒問題的。”

沈守清清俊的眉眼間露出一絲笑意。

他低聲道：“不出意外的話，明日，我將會成為大陳的罪臣，被剝奪國師之名。”

唐卿怔住，幾乎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而沈守清真的沒有夸大其詞。

當“大陳國師沈守清，妖言惑眾，意圖謀害皇嗣”的消息傳出時，唐卿手里的糕點摔落，粉碎一地。

她將視線落在對面溫潤矜傲的少年身上，咽了口唾沫。

“是唐淞露做的？”

“是。”

“那你……”

沈守清微微笑著，將溫熱的粥推給她。

“無礙。”

唐卿自然是明白，沈守清究竟是犧牲了多少，才站在國師這個位置上的。

他是真的為大陳鞠躬盡瘁。

可這樣明月般的人，如今卻被潑上一盆臟水，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

唐卿望著他輕垂的眼睫，猶豫片刻，放輕了聲音。

“沒事，我一定會幫你洗清冤屈的！”

聞言，沈守清緋紅的薄唇輕輕一勾。

他修長的手指撐著下巴，琉璃般深邃濃稠的視線，蘊著薄薄笑意望來。

“真的嗎？”

唐卿心中更加憐憫，連忙道；“當然是真的了！”

沈守清嗓音低沉，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恩。我相信你，卿卿。”

等唐卿離開后，段知歧才冷著臉從另外一頭走過來。

他冷冷打量著沈守清，然后翻了個白眼。

“我說你害臊不害臊？這么大的人了，腆著臉跟卿卿裝可憐是吧？”

沈守清從容品茶，眼尾一斜，滿是清冷。

他緩緩說：“怎么，不行？”

段知歧剛要說話。

沈守清又說：“有本事，你也去。”

這下像是踩了他的尾巴，段知歧的面色陡然陰鷙起來。

他惡狠狠道：“小爺我才不屑用那樣的手段呢！哼！”

他拂袖而去。

沈守清面無表情的繼續喝茶。

手段不手段的重要嗎？他向來只注重結果。

奚謝周身著騎射服，手持弓箭走了過來。

她看了眼四周，疑惑的“恩？”了聲。

“卿卿不在嗎？”

“出去了。”

“哦。”

奚謝周面無表情的往外走，然后腳步一頓。

她問：“你們，跟卿卿沒有可能的。”

霎時間，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沈守清緩緩放下茶杯。

“奚將軍，請少看些市井話本。”

奚謝周沒有什么反應，繼續道：“我說錯了嗎？”

“說錯了。”

沈守清眸中并無惱怒，只是看透一切的涼薄。

“人世間有些感情，是很難分類的。”

“比如你和卿卿的？”

他臉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輕聲問：“你覺得呢？”

奚謝周沒有再回答，兀自沉思片刻后，轉身離去。

四周終于徹底安靜下來。

沈守清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他這幾年不間斷演算的結果。

事在人為。

所謂逆天改命，并非空穴來風。至少他觀測的某些命格，的確因為其主人的行為，而發生了或大或小的改變。

唯有唐卿和唐燼。

這兩人不論如何浮沉，命格永遠都是極兇大煞之相。

尤其是最近幾年，多次命盤測算，都在暗示著他一件事。

那足以毀滅命格的異象，已經快要出現了。

正午時，唐卿帶著奚謝周出去了一趟。

她來到一處酒樓，在最高處見到了令狐小雅。

“令狐姐姐！”

唐卿開心的撲了過去。

數年未見，紅衣女子的容顏依舊妖艷傾城，像是熟透了的玫瑰。

她熟稔的抱住唐卿，捏了捏她的臉。

“怎么不見長的。”

唐卿笑容一僵，頗有些委屈：“我還是，長高了一點點的……”

令狐小雅輕笑著道：“好，好。的確是長高了一點點。”

這幾年，令狐小雅始終都運營著吃賞人，在徽州過著悠閑的日子。

但她也隱約察覺到了帝京的異常，所以便提前帶著人趕了過來，同寒硯閣的其他人匯合。

而唐淞露真正的身份，也正是吃賞人在處理一件事情時，無意間發現的。

唐卿聽完更加細致的描述，越發覺得心驚肉跳。

前世的唐淞露十幾歲便早早死去，所以她的身份一直沒有揭露，誤打誤撞的，大陳也沒再出現動亂。

可因為唐卿的改變，間接導致唐淞露的命運也發生變化。

她是萬萬沒想到，當初那弱柳扶風的溫柔少女，背后竟是如此恐怖的模樣。

與此同時，唐卿的內心也更加愧疚。

若是當初不幫唐淞露買藥丸，是不是就不會有現在的事了？

可若是不幫她，唐柔時又……

頭頂微微一沉，唐卿聽到令狐小雅清冷的嗓音。

“在想什么？”

“……我小時候，曾經幫她買過解藥。”

唐卿垂下眼睫，如實回答：“我在想，要是我當初沒有選擇幫她，是不是就不會有如今的事情了？”

令狐小雅垂眸沉思，片刻后才道：“我不知道。但你在因此而自責嗎？”

“有一點。”

“我們都無法斷定，當下的選擇是對是錯，就像我當初選擇相信老鴇，卻被她帶進青樓，遭受折磨時一樣。”

唐卿愣住。

“如果始終糾結過去，是無法再繼續往前走的，卿卿。”

令狐小雅溫柔而認真的盯著她的眼睛。

“我要你不管不顧，大步往前走，不要被任何事情喚回頭。明白嗎？”

片刻后，唐卿搖曳的眸光，才徹底堅定下來。

她道：“好！我明白了！”

唐卿只感覺自己豁然開朗，可當她回到墨王府后，卻得知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唐潤州病危了。”

霎時間，唐卿只感覺天地為之變色。

她沒想到唐淞露動手會這么快，更沒想到，那跌跌撞撞坐上皇位的人，消逝的如此突然。

記憶仿佛還停留在，他朝自己展顏一笑，命人送上幾盆上好牡丹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