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帝寢殿前。

李清凈一襲黑袍，膚色蒼白，眉眼之間病氣縈繞。

他快步推開寢宮大門，寒聲道：“陛下為何又不喝藥了？”

司星燃端坐桌前，手持毛筆，正在寫著什么。

他對李清凈不聞不問，沒了平日里的敵意。

李清凈眸中閃過一絲意外。

“陛下在些什么？”

“悼詞。”

他瞇起眼眸：“誰的悼詞？”

聞言，司星燃停下筆，掀起涼薄的眼睫。

“先皇和母后的。”

李清凈這才恍然，明日，便是這兩位的忌日了。

按照皇家規(guī)矩，所有皇室親屬，都應(yīng)當?shù)降鄱嫉牟搅昙腊荨?

但自從司星燃認祖歸宗后，情緒極不穩(wěn)定，祭拜之事，也交由欽天監(jiān)全權(quán)負責。

“今年的祭奠，朕要親手舉辦。”

李清凈毫不意外。

這種出格的事情，司星燃做得多了，他也早就習(xí)慣。

“當然好。不過，要先把藥給喝了。”

司星燃幽黑冷淡的眼瞳，緊緊盯著那碗烏黑的藥汁。

然后他唇角輕輕一勾，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李清凈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殿下，臣聽聞你這陣子情緒極其穩(wěn)定，繼續(xù)保持下去，就可以不用喝藥了。”

“恩。”

司星燃語氣淡漠。

可李清凈并未離開，只是垂眸看著他寫悼詞。

少年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握著毛筆，寫出的字翩若驚鴻。

而在落款寫名的時候，筆尖卻猛地頓了頓。

李清凈緩緩勾唇，輕聲道：“怎么了，陛下？”

司星燃漆黑的眼睫微微垂著，沉默片刻后，他鄭重的寫下了三個字。

——魏自寒。

“陛下好好休息，祭拜之事，臣等定將竭盡心力。”

李清凈露出滿意的神色，轉(zhuǎn)身離開。

而就在他離開之后，這份悼詞被放進炭火盆中，燒的一干二凈。

司星燃重新起草一張，落筆是毫不猶豫的三個大字：司星燃！

與此同時，何安走來，低聲道：“殿下，商司諫來了。”

“喚他進來。”

“是。”

商少隱一身朱紅官服，精神略有萎靡，卻還是強打精神，認真的凝視著他。

司星燃懶散的靠在桌邊，語氣淡漠。

“想的如何了。”

商少隱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落在他面前的悼詞上。

片刻后，猛地跪在司星燃跟前，眸中是寧為玉碎的堅定。

“臣等，定將為陛下肝腦涂地！”

“不必如此。你們做好該做的就行。”

消息很快傳到魏汀耳中。

她正在教訓(xùn)清影，聽到這話，猛地一驚。

“什么？陛下要親自去祭奠先皇？”

“奴婢聽得千真萬確。李先生還答應(yīng)了，如今消息已經(jīng)傳到欽天監(jiān)那邊了。”

魏汀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慌亂。

“怎會如此……是要去昌平陵祭奠？”

“是。”

她斂眉，認真思索著。

而清影眸中，則閃過希冀的光。

她猛地上前，抱住魏汀大腿：“長公主！讓奴婢也過去吧！”

魏汀滿臉嘲諷：“你過去了，又能做什么？”

“您就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吧，就一次！”

清影近乎于瘋狂的盯著魏汀。

“這一次，我絕對能讓陛下看到我！”

在這樣決絕的視線中，魏汀陷入短暫的沉思。

片刻后，她道：“好，本宮允許你一起過去。”

清影頓時被狂喜所淹沒。

“但，若你這次之后，還沒能留在陛下身邊……”

她面容冷淡，沒有絲毫感情。

“我們大遼，從不養(yǎng)廢物！”

清影猛地打了個寒戰(zhàn)。

“奴婢絕對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當天傍晚，在皇宮最偏僻的角落，靜靜佇立著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在聽到身后的腳步聲時，唐卿驟然回眸。

“柳大哥！”

柳三山瞧見唐燼后，眸色一緊！

“殿下，真的是您！”

唐燼神色清冷，微微頷首。

“柳兄，我們喊你過來，是有件極其重要的事，要同你商量。”

柳三山很快嚴肅起來：“請講。”

“明日午時，我希望你能以尋到逆賊之名，將長公主一派關(guān)進大理寺。”

“這……我能問下原因嗎？”

唐燼定定的望著他。

唐卿軟聲道：“抱歉，柳大哥，原因不能告訴你。你只需知道，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聽到這里，柳三山仰起臉，神色滿是堅定。

“知道了，我會按照你們所說的做。”

“多謝柳柳兄。”

“謝謝柳大哥啦！”

做完這一切后，唐燼才帶著妹妹離開大遼皇宮。

在路上，唐卿望著四周飛快掠過的風景，低聲問道：“哥哥，若是我們失敗了，要怎么辦？”

“我從不考慮失敗的后果。”

唐卿一怔。

片刻后，她輕輕笑了：“那好吧。這次，卿卿也要站在哥哥這邊！”

少年淡漠的神色一怔，旋即露出深深地溫柔。

回到客棧后，陸懷瑾便迎了上來。

“殿下，如何了？”

“柳三山已經(jīng)同意。”

她提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不過，你們確定讓我去扮作長公主的模樣？”

“只有你最適合。”

唐燼語氣堅定。

“……好，我會努力的。”

陸懷瑾面色也沉重起來。

唐燼又吩咐了一些細節(jié)，便讓兩人回去好好休息。

可陸懷瑾離開后，唐卿卻沒有走，而是呆呆的望著自己的哥哥。

唐燼柔聲道：“怎么了，卿卿？”

“哥哥，你經(jīng)常遇到這樣的情況嗎？”

不等唐燼回答，唐卿便垂下眼：“如此熟練，肯定是經(jīng)常遇到了。卿卿竟然都不知道。”

她本以為，自己如今全力支持哥哥，會讓他過得輕松一些。

可如今看來，根本是杯水車薪。

唐燼溫柔的揉了揉妹妹的頭。

“要不要出去吹吹風？”

“好！”

客棧屋檐上，兄妹兩人并肩而坐。

唐卿低聲道：“哥哥，其實我有天晚上，做了個夢。”

“夢到什么了？”

“夢到……卿卿是個壞孩子。不相信哥哥，還對哥哥特別差，到處惹禍，最后還——”

她極其小聲的說：“最后還害死了哥哥。”

唐燼的眸光微微一頓。

“哥哥，如果我真的變成了那樣的孩子，你會后悔當我哥哥嗎？會討厭我嗎？”

她將心底的話，一股腦的問了出來。

然后便極其緊張的盯著男人，等待著他的回答。

可唐燼沉默片刻后，輕笑了一聲。

“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