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的圣河邊，依娜獨(dú)自蜷縮在一塊石縫里。

她抬著頭，看著眼前高大的圣山。

雪停后的天空，月光皎潔，星光璀璨，而圣山則通體披著一層薄薄的銀白色紗衣。

明亮的月光下，它好似正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驅(qū)散黑暗。

而這，也是它稱作圣山的緣由。

忽然！

寺廟的大門打開，一個人影探頭探腦的出現(xiàn)。

他揮舞著手中酷似包裹模樣的東西，旋轉(zhuǎn)了幾圈后，用力一扔。

刷！

包裹從半山腰上飛到山腳，飛到離依娜不到百米外的樹上掛住。

依娜的視力遠(yuǎn)超常人，她明亮的雙眼將這一切看在眼里。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決定過去，看看那個黑色的包裹究竟是什么東西。

………

片刻后，依娜口中含著她親手做的羊奶餅，回到了石縫。

雙膝跪地，右手握住左拳，低下頭，虔誠的向神明祈禱，祈求神明，寬恕自己的罪孽。

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罪孽……

…

繁星隱匿，明月消失，天地間猛然陷入黑暗。

一分鐘后，天空泛起了魚肚白，越來越亮，太陽即將出現(xiàn)。

依娜連忙把地上的包裹收好，背在背上，拿出腰間掛著的水壺。

循著河水流出的方向，努力向著源頭靠近。

半山腰處的寺廟有一口泉眼，那便是這條河的起源。

不過，依娜現(xiàn)在也不敢再上去了。

她只能從外面，盡可能靠近起源的地方，去取一些日出時的第一口泉水。

“應(yīng)該差不多吧？只不過不是寺廟泉眼里的…”

依娜看著身旁的泉眼，心里想著。

………

………

普爾巴察部落，現(xiàn)在正舉行著一場傳統(tǒng)的葬禮。

巴克察背著一具由白布包裹著的條狀物體。

老巴克圖，依娜的姑姑娜拉，娜拉的丈夫，還有娜拉的兩個孩子圍繞在巴克察身邊。

而在巴克察一家外，圍繞著娜扎的父親，母親，還有娜扎的妹妹一家人。

最外圈，隔著七八米的，則是普爾巴察部落的所有族人。

巴克察將白布包裹著的東西放下，然后，將這層包裹著的白布用剪刀一點(diǎn)點(diǎn)的剪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具身形瘦弱到極點(diǎn)，只剩下一層皮包著骨的尸體。

這，就是娜扎！

娜扎的尸體根本不像是一個還不如到40歲的婦人，看見過的人，哪怕有人說這是一個八九十歲的老人恐怕都沒有人會反駁！

部落里沒有秘密，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還能有什么事情能夠瞞得住朝夕相處的族人？

巴克察每天都會去找娜扎，也經(jīng)常會拜托外出采購的族人購買一些藥物，尤其是止痛藥。

自然。

娜扎難產(chǎn)，還有她為了能讓孩子活下去，哪怕是讓自己忍受非人的痛苦，也要頑強(qiáng)的活下去，讓依娜長大的事跡，其實(shí)在整個普爾巴察部落，暗地里大家也都知道。

雖然大部分人還是覺得依娜是個災(zāi)星，總有人會將災(zāi)難怪罪到她的身上。

可是對于娜扎，大家還是很敬重的。

娜扎帶著四歲的依娜離開部落獨(dú)自生活，這十幾年來也在一直信奉神明，向著神明祈禱。

對這些樸素卻也愚昧的牧民來說。

她這是“以身鎮(zhèn)魔”！

以大毅力，大智慧，感化，鎮(zhèn)壓魔頭！

娜扎這十幾年的努力并沒有白費(fèi)，再加上外界信息的侵入。

這里的牧民已經(jīng)不像百年前那樣愚昧。

雖然其他的牧民依舊恐懼，厭惡，只想讓依娜這個災(zāi)星去死！

可是在普爾巴察部落，早已不像最初那樣，大部分的牧民都想將她除之而后快。

最多。

只是有些不愿接觸罷了。

葬禮的地點(diǎn)也很特殊。

這里是普爾巴察部落的天葬臺，也是周圍數(shù)百公里牧民喪葬的首選之地。

娜扎干枯瘦縮的軀體顯露。

知道她的人，大都轉(zhuǎn)過頭，有些不忍直視。

巴克察一家，娜扎的家人，看著娜扎尸體這干瘦萎縮的模樣，全都失聲痛哭。

特別是想到娜扎年輕時那美麗的模樣，再和現(xiàn)在一對比，心中的痛苦難以自制。

看護(hù)天葬臺的族老抬頭看了看時間，接著上前讓眾人將親屬拉開。

接著，便開始了葬禮。

天葬臺禁止他人靠近，參與送葬的人也都需要保持距離，只準(zhǔn)在遠(yuǎn)處觀望。

然后。

三位穿著整齊，臉色肅然的天葬師，盤膝坐下，誦讀經(jīng)文。

誦經(jīng)完成后，三位天葬師拿起一旁的砍刀，開始將尸體解剖，分尸。

天空中飛舞著成群的禿鷲，它們興奮著，只待葬師呼喚，它們便會一擁而下，吞食大餐！

……

“娘親！”

“娘親！”

………

天葬臺的臺階上，依娜滿身風(fēng)霜，鞋子早已破爛。

從太陽剛出來，取得第一口圣水開始，她便不停的趕路，迫不及待的想要將圣水帶給娘親，讓娘親親眼看著她將圣水供奉給神明，好祈禱娘親恢復(fù)健康。

現(xiàn)在是下午一點(diǎn)。

她已經(jīng)走了八個小時！

接近五十公里！

高原上的五十公里！

可當(dāng)她看見熟悉的蒙古包，看見門口的黃紙。

她不顧一切的沖進(jìn)家里，在這個一眼就能看全的家里，癲狂的尋找！

她的娘親…不見了！

娘親的衣服…也都消失！

她沖進(jìn)部落，可部落里空無一人。

只有地上一道道黃紙連成的線，蔓延向天葬臺！

依娜不顧身體上的疲憊，還有疼痛，瘋狂的奔向葬臺，嘴里一直呼喊著“娘親”。

終于。

她跑上了天葬臺。

她的眼中并沒有看見這葬臺上的人群，也沒有聽見葬師的警告，瘋狂的奔向禿鷲圍著的中心。

“滾！”

聲音沙啞，可依娜卻在用她瘦小羸弱的身軀，與這群足有兩米多高的禿鷲爭鋒！

一名天葬師再也看不下去，雖然他也不敢與已經(jīng)見血的禿鷲爭鋒，但他將手中磨的蹭亮的砍刀扔了過去。

依娜撿起砍刀便不要命的揮舞了起來！

她成功了！

縱使身體被禿鷲抓出傷痕也沒有后退，憑借著不要命的瘋狂，她將這群見過血肉同樣變得有些瘋狂的禿鷲硬生生逼退！

圓形的物體映入眼簾。

頭顱血肉稀少，并不受這些禿鷲喜愛。

可上面依舊被這些禿鷲用利爪抓過，留下道道深可見骨的抓痕。

哐當(dāng)！

她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刀，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走到頭顱面前，將母親的面容緊緊摟在懷里。

“娘親…”

她沒有流淚，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沒有眼淚。

只是跪在地上將娘親抱在懷里，就這么靜靜的抱著。

嗄！

一旁的禿鷲有些心動，想要上前再來吃上一頓。

刷！

其余兩位天葬師出手了。

若是讓一個活人被禿鷲分食，那他們心中的信仰也會崩塌，這也是他們無法忍受的事情。

天葬師大聲的呼喝著，亮起手中鋒利的砍刀，向著禿鷲逼去。

禿鷲剛剛被拿著砍刀的依娜嚇走，現(xiàn)在又來兩個更強(qiáng)壯看起來更加危險的人類，而且還是平時給他們喂食的。

在一頓飽和頓頓飽之間，它們明智的選擇了后者。

看著依娜呆滯的模樣，天葬師將地上剩下的骨頭撿到依娜身旁，然后守在旁邊，靜靜的等待著。

在天葬的傳統(tǒng)里，肉身會被喂食給禿鷲，包括骨頭，也會研磨成粉，和其他食物一起喂食。

在牧民的眼中，天葬，是很體面的一件事情。

對牧民而言，靈魂遠(yuǎn)比肉身重要。

人一旦死了，靈魂會回歸神明的懷抱，所以，保留肉身并沒有意義。

太陽漸漸傾斜。

就連禿鷲，大多也都離開了。

天葬師也都來勸過，可依娜好似靈魂離體，沒有一絲反應(yīng)。

一直到太陽落下。

忽然，依娜動了起來。

他抱著娘親的頭顱，一步步離開了這里。

傾斜的夕陽下，依娜的影子拉的細(xì)長，她的背影是那么的無助，絕望，透露著死寂。

……………

……………

兩年后。

普爾巴察部落出現(xiàn)了一個瘋子，一個每天守著個小土包的瘋子。

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甚至連她的事情，也很少有長輩愿意訴說。

只是有其他部落的牧民高興的稱呼她為“瘋掉的災(zāi)星”。

……………

公元2022年5月15日

一個身穿T恤，休閑裝扮的年輕人，沒有攜帶任何物品，就這么單薄的行走在這草原上。

他看起來就像和其他人一樣，一步步正常的行走著。

可詭異的是。

他每走一步，腳下便如同縮地成寸般跨躍十丈距離。

肉眼明明能看見他的每一步動作，抬腳，彎曲，落腳。

可怪異的是，他卻能一步跨越十丈，整整30多米！

忽然！

他轉(zhuǎn)頭看向遠(yuǎn)處，臉上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同樣的一步跨出，可這一步，他卻直接從視線中消失。

十公里外，年輕人的身影憑空出現(xiàn)。

他看著眼前，趴在一個小土堆上的瘦小人影，開口喊道：

“喂！小家伙醒醒！”

這道聲音好像有種魔力，像是能直接抵達(dá)人的內(nèi)心。

土堆上的人影動了動，瘦小的骨架咔嚓咔嚓的響了起來。

她抬頭，睜開淡紫色的重瞳，看向眼前的年輕人。

明明只是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年輕人。

可是在她眼中。

年輕人的背后，一道如同山岳般的虛影橫亙著。

寬，不知多少公里。

而當(dāng)她仰頭望去，一節(jié)高聳入云的“小腿”映入眼簾。

這時，她赫然發(fā)現(xiàn)。

那道山岳般的虛影，竟然是只是他的鞋子！

她的眼中，瞬間露出極度炙熱的光芒！

她奮力移動著咔嚓作響的骨骼。

雙手交叉，手掌貼向兩側(cè)肩膀，接著，雙膝跪地，上半身挺起，頭顱微微低下：

“神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