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禮已經戴上了護腕,將他的袖子包在護腕之中,看起來像是要去大干一場了。他的冷眸中有著難以掩飾的興奮。
還是第一次見他穿護腕,氣質卻與之前截然不同,從原本儒雅的翩翩公子一下轉變成了冷酷的殺手。
他翻身上馬,牽住小白的手輕輕一拉,小白小腳一蹬,一個助跳翻身坐在他前頭。李存禮攬住了她的腰,一把冰冷的軟劍纏在了她的腰間。
“小心一些?!彼皆谒呡p聲說著,“嗯。”小白在他下巴飛快一吻,李存禮冷眸有著淡淡的笑意,目視前方,眼神寒冷如冰。
“為何,隱隱有些不安?”身子微微發著顫,起初是難以壓制的興奮感,現在卻越來越心慌,小白看著掌心中的紅煙,他沒有離開那塊地方。
“六弟!立刻撤兵!”李嗣源的聲音從身后響起,語氣焦急。
“大哥?”李存禮沒有料到臨行前李嗣源會出現。他不是同意了派兵絞殺和尚,此刻又唱的哪出?
“存禮已讓大軍包圍滁州,他已插翅難逃,此時退兵,讓他逃了,再要殺他難如登天。”李存禮下馬對著李嗣源恭敬行著禮。
李嗣源的目光掃過馬上的小白,她居然感受到了殺意,小白表情平淡注視著他,甚至擱起了腿。她歪著頭,秀眉微挑,指尖纏繞著自己的頭發,眼中竟然有著不耐煩之意。
“本王讓你退兵,你是耳聾么?”李嗣源暴怒著,拳頭緊握著,扇子爆裂,鐵制扇架將他的手割開,嫣紅的血滴落在青石板上,他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怒目圓睜死死瞪著面前的李存禮,眼中居然有著殺意。
“監國大人...”周圍士兵低低驚呼一聲,監國大人對何事都是慢條斯理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驚慌,亂了分寸。
“大哥...”李存禮抬眼,薄唇緊抿,瞥見他掌中一片嫣紅,細長的眼眸因為憤怒而瞪大,看著他的眼中居然有著殺意!
“快!”李嗣源忽的伸手對著李存禮頭拍去。小白翻身躍下馬背,小小的身子擋在了李存禮的身前,她瞇著眼,面對著李嗣源強大的殺意,臉上居然沒有一點驚慌,甚至,那雙烏黑的眼中居然迸發出了更強烈的殺意。
李存禮感覺到了她的異常,極快速度捏住了她的胳膊拉到了自己身后。
“存禮這就撤兵。”李存禮蹙著眉,薄唇緊抿,半晌才開了口。此機會千載難逢,大哥卻如此異常,莫非是那個法師要挾他了?
聽到李存禮說了撤兵,小白舒展開眉毛,唇角浮起一絲無奈的笑意,意料之中的荒謬啊。掌心傳來異樣的炙熱感,她攤開手掌,那個紅煙極快速度移動著,一下消散了。
“速辦!”李嗣源瞇著眼,方才怒意攻心之時,他差點動手傷了六弟,那個孩子居然想要上前擋住。她那時,眼中似乎帶著殺意?雖然只是一瞬,就被李存禮扯到了身后,他卻覺得背后一涼。
明明是個孩子罷了,怎會有如此強大的殺意?是自己看糊涂了嗎?李嗣源想要在看看小白,李存禮的身子卻嚴嚴實實的擋住了她。
“誒?!崩钏迷粗桓杏X說不出的煩躁,一個女人居然牽扯出這么多事情,紅顏禍水,若不是這法師要她,他真想當場斬殺了她。
“不必為其他事分心,社火節快到了,專心籌劃社火節即可?!崩钏迷崔D身離去,“身邊還需要一個幫手才行...”他想著,腦海中便浮現出一個人影來。
李存禮緊抿唇,“即刻去滁州,讓他們...撤兵?!彼K究說了出來,小心的用余光偷偷瞄著小白的臉,她低垂著頭,烏黑的長發蓋住了她半張臉,那張臉異常蒼白,嘴唇緊緊咬著。
又是那種從骨髓里漫出的無力感,明明知道是和尚搞的鬼,他們還是被牽著鼻子走著,他們身上的枷鎖,太多了,稍稍一動,就被牢牢牽制其中。
小白轉過身,跌跌撞撞的跑回房間,房門重重的關上,發出一聲巨響,李存禮擺手示意他們退下。他佇立在她房門口,伸手,卻始終不敢敲那扇門。
眼前浮現一幕幕血腥的場景,斷肢殘骸,白衣僧侶行走在血泊中,白色袈裟被染上了點點殷紅,他勾唇笑著,欣賞著士兵臨死前惶恐的神色,聆聽著他們的哀嚎驚叫。
“蘇沐白,因為你的反抗,要死不少人,這些都是你救治過的兵吧?我們本不相上下,我無牽無掛孑然一身,你處處留戀,與你毫不相關螻蟻的性命你都如此在意,你拿什么和我斗?”無憂喃喃說著。
腳邊是一個士兵,他腿被斬落,臉上已經血肉模糊,那雙眼睛驚恐的瞪著。
無憂俯下身,“阿彌陀佛,貧僧親自送施主去往彼岸轉生吧?!彼难垌兂闪髓驳慕鹕勘目粗樕暇尤谎笠绯隽诵腋5奈⑿Γ従徟e起刀,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溫熱的血噴濺到無憂的臉上,那張清秀的臉上還是如此寧靜祥和。
巴爾不可置信的瞪著眼,看著面前如紅蓮地獄一般的景象,眼前的人怎么可能是救苦救難的佛家弟子?明明是從地獄深處出來的修羅!他只想用無憂吸引一部分兵力罷了,從來沒有想過會變成這副模樣。
無憂踏步向著他緩緩走來,一團團黑霧聚集在他的身邊,里面發出一道道刀光,瞬間就將千軍萬馬斬殺干凈了,唯獨,沒有攻擊他。
“巴爾將軍,此番若不是你,貧僧可能就會死在這了,多謝?!闭J出他是李存禮身邊的人,無憂眼中有著玩味,對著他微微頷首。
巴爾身子劇烈的發著抖,手緊緊按在腰畔的劍上,無憂從他身側走過,“哦,對了,貧僧不管你是何人,那小家伙,動不得,你可懂?”
額間不停的冒汗,巴爾甚至不敢正眼看他,無憂看著他那副害怕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他仰起頭發出爽朗的笑聲,慢慢走遠。
巴爾凝視著周圍,方圓幾里已無一點生機,只留下了他一個人。他俯身拾起士兵的劍,咬著牙,在自己胸口前狠狠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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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劇烈的顫抖著,卻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徹骨的冰涼,她癱軟在地,手腕上傳來刺痛感,一行字出現在她的纖細的手腕上。
“這是給你警告。”鮮血從她的傷口滲出,滴落在她的臉頰。
“為何會這樣?你為什么折磨我?!”她抱著頭尖叫起來,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浮現在眼前,絕望而蒼白。
一聲壓抑的怒吼從門縫內傳出,李存禮來不及多想立刻推門而入,小白滿臉都是抓痕,紅色的眸子驚恐的瞪著,她發了瘋似的還在不停的抓著自己的臉,尖銳的指甲劃開她嬌嫩的皮膚,鮮血直流。
“小白?!”李存禮沒有料到她會有如此大的反應,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動作。
“滾開!”她似乎處在混亂狀態,紅眸惡狠狠的看著他,李存禮結實的手臂將她牢牢箍在懷中,她拼命掙扎卻掙脫不開他的手。
“死了好多人!”怎么也掙脫不開他的手,小白癱軟在他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他們是因為我死的!一隊人馬都沒了?。 彼е健Q蹨I交雜著她的血落在他身上一片嫣紅。
李存禮瞇著眼,她是能看到那邊的畫面么?他的視線落在了小白的手臂上,潔白的皮膚上用尖銳的東西刻出了一行字,“這是給你的警告?!眰诤苄迈r,還在滲血,似乎剛剛才出現的。
“嗯?!崩畲娑Y手勁猛然加大,一股無名的怒意涌上心頭,他卻什么都做不了,這次本來可以絞殺他,卻因為大哥一句命令就此停手,小白應該很恨自己無能吧。
懷中的小白逐漸穩定下來,在他懷中睡了過去,蜷縮小小的一團。
李存禮蹙著眉,這次應該不會有紕漏才對,才剛剛靠過去還未動手,那個法師是怎么發覺的?莫非是有人通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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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去滁州的軍隊陸續回來了,果真死了一隊人馬,巴爾被抬進了通文館,臉色蒼白,胸口一道巨大的傷口。他努力睜著眼看向李存禮,“上將軍?!?
“怎么回事?巴戈人呢?”李存禮走近他身側查看著他的傷口,極其強大的力量將他的肋骨折斷。
“巴戈,她死了,只帶回了她的頭顱?!卑蜖柕椭^,眉間有著悲痛之色,他咳嗽著,吐出一口血來。
李存禮丹鳳眼瞇起看著士兵捧上來的木盒子,那雙眼眸刺骨的冰冷,他凝視了巴爾半晌,“去喊王老。”
“小白來就行,可以的話來小白屋里說吧,上將軍?!毙“撞恢獜暮蚊傲顺鰜?,對著李存禮畢恭畢敬彎腰行禮。臉上的傷口居然已經完全愈合,不留一點痕跡。
她的視線轉到士兵手上的盒子,眼眸微微一瞇,活生生一個人,居然就被裝在了這小小盒子里,還有她曾經救回來的軍人,他們永遠留在了滁州。
“嗯。”李存禮應著,“把巴爾將軍抬去小姐房間。”
“可是小姐她...”巴爾微微起身,卻疼的坐了回去。
“我一定能治好你的,將軍。“自己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人就這樣一去不復返。小白緊緊咬著唇,豆大的眼淚滑落臉頰。見她哭的很是傷心,士兵們皆是垂目,通文館內一片寂靜無聲。
進了房,小白手指繞著頭發拔下幾根來。烏黑的發絲離開了頭皮一下變得雪白。她側頭看著身后的巴爾,眼淚還在滾落,唇角卻浮起一絲冷笑。
他們都死的那么慘,為何就你能全身而退呢?巴爾將軍?她穿著針,收斂了自己的冷笑,恢復了可憐巴巴的模樣。
褪去他的鎧甲,小白看到了他的傷口。很深的劍傷,很強大的力量將他胸膛割開,小白輕觸著他的胸膛,回想著早上零碎的畫面,傷口皆是更齊更快,像是氣刃割的。和尚,不可能會氣刃,還有妖物在幫他?
她忽的抬起頭,那雙淚眼朦朧的大眼睛直直的看著他,“巴爾將軍,只剩你一個人了,嗚嗚?!彼齑揭活潱劭粲譂M出淚來。
感覺到小白嬌嫩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腰,小腦袋倚靠著他的胸膛。巴爾眼睛瞪大,下意識想推開她,卻被她牢牢抱著動彈不得。在他后背上隱隱浮現出一顆小小的朱砂痣,如血一般嫣紅耀眼。
李存禮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微微一怔,卻沒有訓斥她。莫非小家伙也起了疑心?
巴爾身子一震,她抱的很用力,傷口一下就撕扯開了,他疼的彎下了腰。這個女人是故意的?那張小臉哭的是梨花帶雨,怎么看不像是裝出來的樣子。
“啊,對不起!”看到他的傷口再次撕裂,小白連忙放開手。針線穿透了他的皮肉,將他兩邊的割開的肉強行拉在了一起。
她渾身是血,面對著那個惡心的傷口居然面不改色,李存禮移開視線不再看她。
小白的手勁格外的大,巴爾疼的身子顫抖著,咬著牙發出悶哼來,全身的青筋都爆了出來。小白勾起了唇,手勁越來越大,當縫合完傷口的時候,巴爾幾乎疼的暈厥過去。
“發生了何事?”等他緩和了一些,李存禮才開口問,冷冽的丹鳳眼直直盯著他的眼睛。小白蹲下身收拾著藥箱,長發遮住她的臉頰,她的目光卻是鎖定在巴爾身上。
“我們...按照您的安排到了滁州城外幾里處,似乎是觸到了...什么東西,耳邊隱隱有著經文念誦的聲音...那個法師就出現在了我們身側...”巴爾說著,小心的觀察著面前兩個人的神色,小白背對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李存禮冷眸瞇著,看不清他此刻的想法。
“巴爾將軍,早些休息吧,得好好養傷才是,這個藥敷上,每日一次就行。”小白小心的從藥箱中拿出一瓶藥,塞入他的手中。
“多謝小姐?!卑蜖枒?,雙手恭敬借過瓶子。那雙眼中,她卻看不到一點感激。小白歪頭甜甜笑著,對著李存禮點了點頭。
“來人,送巴爾將軍回去。”李存禮朗聲,視線落在小白的臉上。
李存禮蹙起眉,一隊人都死相凄慘,唯獨巴爾活了下來,怎么可能能讓人不懷疑?但巴爾跟了他也有幾年了,他從未感覺有什么異常。小家伙今日的舉動也有些奇怪,目送著巴爾走遠,她那張小臉上居然掛著冷笑。
“存禮,我不喜歡他。”小白開了口,將藥箱合上塞入床底。她活動了下身子,坐在了銅鏡前梳著自己的頭發,一遍又一遍。
“這次事情,不可能出現紕漏,軍隊之中必有奸細。”看得出她和自己保持著距離,李存禮眼睛黯淡下來。按照那法師的性子可不會安插個眼線,莫非是不良人?
“無需多想?!毙“状驍嗔怂脑?,今日能看出李存禮對他大哥看的極為珍重,心中不免有些怒意。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個好大哥,一個眼線毀了她的計劃。
“存禮,今日能讓我獨處一會嗎?”她開了口,李存禮輕嘆一口氣,定定的看了她好一會,小白背對著他沒有看他一眼。
“小白,這是那和尚的計謀,我們不能找了他的道啊。”
“呵呵,若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你對你那丑大哥如此敬愛?。克囊痪湓?,就能讓你立即退兵,你對我的感情也不過如此啊。”
她的話如利刃一般刺入他的心臟,李存禮瞳孔急劇收縮著,薄唇緊抿,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大哥對我恩重如山...”
“如此甚好,你和你大哥過一輩子吧,只要我離開,你的好大哥便能安然無恙。”心中的怒意越來越強烈,她起身想踏步而出,卻被李存禮牢牢的箍在了懷中。
“別走,外面危險。等除掉了那和尚,你要走,我也不會攔你?!鄙钌畹臒o奈感,李存禮喃喃著。
早知道和她在一起會被卷入是非之中,卻依舊緊緊抱著她不肯撒手。那雙琥珀色眼中,居然有著無助茫然的神色。
“是我把他卷進來的呢,我為何再沖他發脾氣?”小白忽的愣了愣,這種感覺是嫉妒嗎?她在生氣李存禮心中臭大耳地位居然比她高。
“哼,我不開心,你要親我一口,哄我?!辈煊X到李存禮的傷感,小白話題一轉,剛剛還是怒容滿面,此刻瞪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珠歪著頭看著他。
“當真?親一口就能好了?”李存禮一怔,還沒從她的轉變中反應過來。
“你試試就知道了?!毙“啄樫N近他的唇邊閉上了眼睛。
李存禮捏起小白的下巴,將她的臉蛋轉了過去,深深吻著她的唇?!翱上麣饬??”他離開了她的唇,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
知道是她心中的坎,他終究還是開了口,“小白,大哥對我來說如同親生父親一般,我...”
“無妨,那在你心里...我是第二位嗎?”小白問著,垂下了頭,她怎么會問這樣幼稚的問題呢?但是為什么好想聽他的回答呢。
“你,在我心里也很重要,已經習慣你在身邊,習慣了每天睜開眼就是你的臉,習慣了照顧你,沒了你,我的世界也黯淡無光了?!?
李存禮牽住她的手,提手甩袖單膝跪在她的面前,他還是第一次這種話,俊秀的臉上不禁浮起了一絲紅暈,那雙琥珀色眼眸中,有著異常的堅決和認真。
“嗯?!彼€能說出這種話來呢,小白擱腿坐著,臉火燒似的熱了起來,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
她挑起了李存禮的下巴,“你先準備社火節吧。和尚之事我們再做打算,他此次殺了那么多人,應該也會有不小的反噬,一時間搞不出什么大風大浪。有些事情,我要確認一下,晚上需要你為我護法?!?
“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