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講 審判大漢奸褚民誼
1.拎不清大小頭

褚民誼
1945年8月16日,剛上任不滿一個月的偽廣東省省長兼偽廣州綏靖主任和保安司令褚民誼接到偽主席陳公博電話,告訴他:“日本已接受《波茨坦宣言》,南京‘和平政府’已經自行取消了。”
那么,褚民誼是如何到廣東任偽省長的呢?原來,汪精衛與陳璧君一直視廣東為自己的根據地,偽政權成立,派妻弟陳耀祖任偽省長兼綏靖主任。1944年4月4日下午4時許,陳耀祖在文德路被軍統刺殺。其時,汪精衛已赴日本看病,陳公博與周佛海便任命陳璧君的侄子陳春圃繼任。但陳春圃于1945年2月借口其妻患癌癥,飛回上海。此時,汪精衛已死,陳璧君不愿待在南京,于3月21日飛抵廣州。陳璧君向代主席陳公博提出,要派有聲望的人去廣東坐鎮,并推薦了褚民誼。這樣,褚民誼在7月6日抵達廣州,9日正式接任偽省長和綏靖主任一職。
褚民誼的住處與陳璧君家隔著馬路,望衡對宇。得到和平政府自行取消的消息,褚民誼急忙去馬路對面的陳宅見陳璧君,商議應對之策。看見褚民誼比自己還要驚慌,陳璧君反而安慰他說:“不要怕,當年我們追隨汪先生的目的是求和平,又不是賣國當漢奸。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任務已經完成,有什么可怕的?”
陳、褚二人商量來商量去,最后決定投石問路,請蔣介石看在昔日一致反共的情分上網開一面,爭取從寬處理。于是,陳璧君要褚民誼向蔣介石發份電報,試探一下老蔣的態度,電文如下:“敵宣布投降后,共軍乘機蠢蠢欲動,正三三兩兩潛入省防,不良居心昭然。愿謹率所部嚴加防范,力保廣東治安,靜候中央接收。”
事隔一天,陳璧君讓褚民誼又發一電:“汪夫人愿為中央效犬馬之勞,誓將廣東完璧中央,盼蔣委員長訓示。”
電報發出后,如石沉大海,遲遲不見蔣介石的回音。陳璧君憂心忡忡,度日如年。
就在陳璧君陷入絕望之時,8月20日傍晚,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法政路褚民誼官邸前,一位不速之客敲響了褚公館的大門。誰呢?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國民黨軍統局廣州站主任鄭鶴影。褚民誼親自前往大門接迎,雙方熱情地打招呼。
褚民誼話中有話:“鶴影老弟,干你們這一行的,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敢問一聲,你們打算如何處置老朽及汪夫人?”
鄭鶴影說:“重行兄不要多心,你給委員長的兩封電報都收到了。我帶來了戴老板給兄的電報,請過目。”鄭鶴影拿出電報:“戴老板是轉示蔣委員長之手令。重行兄,你要好好斟酌!”
褚民誼心跳得怦怦的,接電報的手不禁微微顫抖,他知道這份電報將決定他的命運。只見電報上寫道:
“親譯。鄭鶴影兄:奉委座手令開‘日本已無條件投降,褚民誼兄過去附敵,罪有應得。姑念其追隨國父,奔走革命多年,此次敵宣布投降,即能移心轉志,準備移交,維持治安,當可從輕議處。惟我大軍入城在即,誠恐人民激于義憤,橫加殺害,須飭屬妥為保護,送至安全地帶,候令處置。此令。’等因。仰即遵辦,并將辦理情形詳報為要。戴笠手啟。銑未。渝。”
褚民誼看后,鼻子一酸,幾乎掉下淚來:“委座尚念我等罪人過去對革命有功,百忙之中,尤擔心我等性命安全,民誼無論如何,聽候中央安排。”
鄭鶴影喜形于色,說:“好!像重行兄這樣,能體察領袖之苦心,大力配合弟之安排,弟亦決不會為難的。只是還有一事……”
褚民誼忙問:“是不是汪夫人那里的問題?不知委座有何指示?”
鄭鶴影又掏出一份電報:“這是戴局長的電報,請老兄過目。”
電報上寫:“親譯。鄭鶴影兄:奉委座手令開:‘日本已無條件投降。精衛先生過去附敵,雖罪無可赦,姑念追隨國父,奔走革命悠久,且已逝世,對其家屬應予免究。惟我軍入城在即,誠恐軍民激于義憤,橫加殺害,故對汪夫人陳璧君等之安全,須飭屬妥為保護,送至安全地帶,候令安置,并將遵辦,并將辦理情形,詳細具復為要。戴笠手啟。銑午。’”
褚民誼拍著胸脯對鄭鶴影說:“汪夫人的工作由我負責,不會有問題的!”
褚民誼為什么能這樣大包大攬呢?原來,他與陳家是親戚,關系很深。他的老婆陳舜貞是陳璧君的母親衛月朗的干閨女,因此和陳家、汪家是葭莩之親。
他送鄭鶴影出門后,徑直去路對面的陳公館,迫不及待地將剛才的一切告訴汪精衛的遺孀陳璧君。
最后,他用手搔著頭說:“沒想到,老蔣對我們還念一些舊情,不會趕盡殺絕的。”
陳璧君問:“你答應鄭鶴影轉移到安全地方去啦?”
“是啊!中央是考慮得很周全的。”
陳璧君臉一沉:“你頭腦太簡單,容易上當,怎么不安全?走了就安全啦?要安全還不容易,派一個班的兵來保護我們,誰敢動老娘一根汗毛?再說萬一這電報是偽造的呢?”
褚民誼又看了看電報:“不會吧,來電上有密碼。大姐的意思是?”
陳璧君眼珠一轉:“我不走,就留在廣州,我一走反而會引起麻煩,認為我們被抓起來了,以免引起社會之驚異。重行,你可給戴笠發一電報,讓鄭鶴影轉去,就說我母親和汪精衛先生的靈堂都在這里,我不忍心離去。”
隔一天,鄭鶴影再次登門傳達戴笠的指示:“重行兄,你和汪夫人的那份電報已發給戴局長了,戴局長讓你們先安心住在這里,他已請示委座,接你們去重慶,估計過幾天便有結果,還望轉告汪夫人。”
8月22日,鄭鶴影第三次來到褚民誼家,把蔣介石的電報交給褚民誼。
這幾日,陳璧君的心情極壞。自打日本投降的消息傳來,她的公館里便亂了套,仆人們逃走了一些她還能容忍,最可氣的是廣州教育廳廳長林汝珩和警務處處長汪屺,原先像狗一樣成天在她面前搖尾巴,如今蹤跡皆無。她時而大罵仆人“無良心”,時而哭喊著奴才“缺陰德”。正當她趴在汪精衛遺像前落淚時,褚民誼興沖沖地跑進來。
“夫人請看,蔣委員長又來了電報,鄭鶴影剛剛給我,我就趕來給您報信。”
陳璧君接過電報,內容如下:“重行兄:兄于舉國抗戰之際,附逆通敵,罪有應得。惟念兄奔走革命多年,自當從輕以處。現已取得最后勝利,關于善后事宜,切望能與汪夫人各舉秘書一人,來渝商談。此間已備有專機,不日飛穗相接。弟蔣中正印。”
陳璧君來了勁兒:“諒他老蔣亦不敢拿我等黨國元老怎么樣!什么附逆通敵?精衛言和這也是為了抗戰的勝利,這只臭馬桶少往我們頭上扣,他老蔣也一直和日本人拉拉扯扯,只是精衛捷足先登而已。”
褚民誼勸解道:“大姐,少說這些話吧,我們現在是在別人的屋檐下,不低頭行嗎?到重慶后向蔣先生認個錯也就結了,何必認真?”
“好吧!先收拾一些要緊的東西。哼,他老蔣不派專機,休想讓老娘離開廣州一步。”
當下商量的結果是,陳璧君帶女婿何文杰和女傭一人,褚民誼帶二人同去。那時廣東省特產洋桃剛剛上市,還專門買了兩筐,陳璧君擬送給蔣夫人宋美齡女士。褚民誼則準備送給舅舅吳稚暉。這樣一切準備就緒以后,就等專機來后即啟程。
9月12日上午,鄭鶴影來電話告訴褚民誼:“飛機業已抵穗,下午3時在原省長官邸集合,有專車送白云機場。”
下午3時許,陳璧君、褚民誼等人到了偽省長官邸。褚民誼感慨良多,他與在此前來送行的原省政府舊人陳國強等一一話別。陳璧君仍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派頭,目空一切。
此時,大門外開來了十多輛小汽車,鄭鶴影為首,當即宣布:“每車只得坐兩人,先請汪夫人上車!”
陳璧君帶一名仆人上車后,褚民誼與其隨員高其賢、徐宗義等上了后面的車。他們向送行者揮揮手,含淚而別。
一排小汽車沿珠江邊開去。“錯了!錯了!你們開錯了,這不是開往白云機場的路。”陳璧君叫了起來:“休想騙過老娘,當年我跟隨孫中山先生時,與汪精衛先生就是在這一帶活動的,我是老廣州,搞不清道路問我就可以。”
坐在前排的鄭鶴影認真地解釋:“夫人,委座派來的是水上飛機,我們就是要到珠江上船過渡,再上飛機,您一會兒就知道了。”
小汽車在珠江碼頭停下,果然有兩艘汽船在生火待發。陳璧君等一行上船后,鄭鶴影抱拳說:“夫人,請多多保重,一路平安,我有事留穗,不能陪同。”說罷反身上岸。
汽船行至江心,一位軍統小頭目板著臉命令:“飛機上不能攜帶武器,統統交出來!”
待特務搜查陳璧君、褚民誼的行囊后,那人宣布:“蔣委員長現因公赴西安,數日內不能回渝,陳璧君、褚民誼等一行此時來渝,殊多不便,應先在穗移送安全處所,以待后命。”
陳璧君一聽跳叫起來:“既然老蔣不在重慶,我們就應該留在自己家里,搞什么搞!趕快返回去,我要回自己的家。快返回去!”
軍統特務不便得罪她,耐心解釋說:“夫人息怒,不要動火,我等是奉命行事,不周之處,請多多體諒。”
陳璧君越發來勁:“老娘是黨國元老,當年跟隨先總理革命時,你們還穿開襠褲呢!現在竟騙到老娘的頭上了,豈有此理。”
任憑她大叫大罵,特務們也不理睬。褚民誼則細聲細氣,一個勁兒地勸。
汽船一直開到廣州市郊方停下來。押送人員讓陳璧君等人改乘小船,再一次挑起了陳璧君心中的怒火,她罵道:“你們是什么東西?想讓老娘干什么就干什么?做夢!老娘的脾氣老蔣也知道!我絕不上小船去,除非你們用槍打死我。”
軍統特務平時也是橫慣了的,此刻也不再客氣:“少來這一套,這是什么地方容你撒野?”他們都端起了槍,圍住了陳璧君。
不料陳璧君一見槍,就像斗牛見到紅布一般,被激怒了:“老娘15歲就玩槍,還怕這個?開槍啊!老蔣都知道我的脾氣,你們是什么東西?有種的就開槍,一群被人當狗驅使的東西,你主人不下命令,借你一副膽子諒你也不敢!”
陳璧君跳腳怒罵。

褚民誼
雙方僵持下來,褚民誼又向她勸解,認為這樣鬧下去于事無補,假如重慶方面成心要為難的話,我們只能聽天由命;這批人是奉命辦事,與他們爭吵,也不會有用,胳膊擰不過大腿。最后,陳璧君想想褚民誼的話也不錯,總算下了小船。又開行了一截路,到了李輔群的住宅。李輔群即李朗雞,原是廣東的巨匪,汪偽政府成立后,投靠成為偽少將旅長、偽中將武官。抗戰勝利后成為廣東先遣軍總指揮兼第一縱隊司令。他的那處住宅已被軍統占用了,而且早已有了布置,那里是一所二層的房屋,在一個大院子里,有十余個士兵攜卡賓槍防守。陳璧君等一行被領上二樓,指定兩人合住一房,陳璧君與她的女傭,褚民誼與高齊賢,何文杰與徐某,另一間是看守人員的臥室。
一天,軍統的一位負責人告訴陳璧君:“汪夫人,上峰有命令,過幾日要將你們解往南京審判,你要有個準備。”
陳璧君脖子一擰:“準備?我有受死的勇氣,但絕無坐牢的耐性。汪先生死后,我的精神支撐已倒,我只盼早日跟隨他而去。”
褚民誼則勸道:“大姐,請放寬心,我們的事情戴老板已經明確,將來會用政治手段解決的,不會送司法審判的。請暫時委屈一下,時間不會太久了。”
10月14日,褚民誼與陳璧君及其長女汪文惺、次女汪文悌及2歲的外孫女何冰冰等,在廣州白云機場登上飛機,幾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南京明故宮機場。他們一下機便被囚車送往寧海路25號看守所關押。
1946年春節剛過,褚民誼又同陳璧君、陳公博等一起進入蘇州的獅子口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