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簡之情急之下,自己都沒想到身法能這么快。聽到那少年的聲音中已是飽含戒備,心知讓對方誤會了,連忙收住身形,深深躬身施禮道:“道友,在下五龍山弟子陳簡之,請教道友尊姓大名。”
見陳簡之如此恭敬,那紅衣少年總算稍稍放心,退了一步后還了禮道:“在下乾元山田毋忌,不知陳道友有何指教?”
陳簡之見他話雖說得客氣,但自己上前一步,他就退一步,顯然仍沒放下戒心,忙道:“田道友,我見你法術極是了得,但不知能不能讓我沾光聊附驥尾?”
陳簡之書讀得也不多,不過“聊附驥尾”這四字卻是聽過的。那田毋忌聽到原來是這事,神情一下和緩了,微笑道:“陳道友青眼有加,田某感激涕零。但不知陳道友于貴山之術修到了幾品?”
陳簡之聽他問起自己的道行,心中便是“咯噔”了一下,心想這田毋忌看上去儀表非俗,只怕道行精深,自己若是和他相去甚遠,只怕會自討沒趣。他道:“在下道行淺薄,不知田道友已有多少修為?”
田毋忌道:“我很沒出息,本山之術,只修到八品。”
聽到田毋忌說只修到八品,陳簡之心中一寬,心想原來他比自己也高不了多少。不過自己終是比他要低一品,他道:“田道友真是了得,唉,我也只修到了八品。”
陳簡之其實連七品都不曾修滿,他多加了一品,心想這田毋忌在這當口總不會去確認自己到底有幾品,只消結成一組,便能沾他的光了。哪知田毋忌一聽,一張臉一下僵住了,結結巴巴道:“八……八品?”
陳簡之見他神色大變,只道自己的吹噓被看破了。他并不慣于說謊,心中一慌,臉頓時紅了一塊,說道:“這個嗎,八品還差一點點。”
田毋忌道:“那就是說,其實你還不曾修到八品?”
陳簡之被他這句話逼得沒法子再耍賴,只好點了點頭道:“也就差一點點了。”
田毋忌這時才松了口氣,嘆道:“陳道友,本來蒙你抬愛,結為一隊亦是無妨。只是以陳道友的道行,只怕……這樣吧,陳道友,要不你去找一下,看看另外還有沒有適合與你組隊的人?”
雖然陳簡之也不算老于世故之人,可也聽得出這話是在拒絕。就在剛才這田毋忌還一口應承,轉眼就變卦,他不由得大為委屈。只不過田毋忌話說到這份上,他也不能硬纏著人家,他嘆了口氣道:“那也沒辦法,多謝田道友。”
這田毋忌倒也不是個刻薄之人,見陳簡之大為失望,心中甚是不忍,說道:“陳道友,真是抱歉。只是我的道行不算高,就算與你聯手,也定然拿不到女媧石的。”他猶豫了一下,卻又道:“陳道友,冒昧問一句,你是如何通過初選的?”
陳簡之拿到天星石通過初選,全是靠了那個神秘的大哥指點,但這話自不能說。他道:“就這般拿到了啊。田道友你不也通過了初選?”
田毋忌見陳簡之仍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不禁又好氣又好笑,說道:“這個自然。不過陳道友有所不知,你五龍山修道分外七內六十三品,我乾元山卻是九品。”
陳簡之嚇了一跳,叫道:“乾元山修到最高是九品?”
“九品也算不得最高,再上還有煉化飛升。不過,”說到這兒,田毋忌臉上已大有得意之色,“本門現今弟子中,能修到八品的,以我年紀最小。”
陳簡之肚里不住暗罵著自己。他萬萬沒想到這田毋忌看上去有點呆頭呆腦,其實卻是乾元山屈指可數的天才弟子,居然這么年輕就快將乾元山道術修滿了,難怪他會看不上自己。只不過以田毋忌這等修為,居然說和自己聯手根本拿不到女媧石,他也不由得有點不服氣,便道:“田道友,女媧石就這般難拿嗎?”
田毋忌本待出發,見陳簡之嘮嘮叨叨個沒完,多少也有點不耐煩,但他仍是耐心道:“女媧石若是好拿,也不會當成百年大比的第一項了。此石散落在山野間,極為稀少,若是直接去找,那多半找不到。好在妖族亦是要借女媧石來煉形,因此打倒妖族,很可能找到女媧石。只不過妖族本來就與我們勢不兩立,善求無望,只有惡取。只是能找到女媧石的妖族,妖力都非同小可,以我如今的道行,獨自一人那是休想。”
田毋忌說到這兒,卻沒再往下說。他的道行遠遠高過陳簡之,連他都不能獨自打倒妖族,就算有三四個陳簡之綁一塊兒,也是連想都不要去想。
雖然這話沒說出口,陳簡之亦是清楚田毋忌的意思。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心想怪不得大師姐也不說什么,那是因為大師姐清楚自己根本拿不到女媧石,只不過不忍心告訴自己罷了。他抬起頭道:“田道友,妖族真的這么厲害嗎?難道比通天塔的七星君還厲害?”
田毋忌道:“七星君不過是幻象,你便是輸也無妨。但妖族卻是與你要斗個你死我活的敵人,一旦你輸了,便是命都丟了。”說到這兒,田毋忌嘆了口氣道:“陳道友,百年大比已有九次,除了勝出的最后五個道王,每一百年應該還有四十五個落敗之人。我先前查過本門名錄,僅我乾元山,每逢百年大比過后,名錄上總會勾除五到六人。”
陳簡之道:“這五六個為何要勾掉?”
“便是未能從大比中生還。”
其實不消田毋忌回答,陳簡之也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然而田毋忌明明白白說來,他還是心頭一寒。
陳簡之并不曾查過五龍山的歷年名錄,但猜想也與乾元山相仿。田毋忌的這番話已將他通過初選的欣喜一掃而空,田毋忌見他一言不發,大為同情,便道:“陳道友,你還是放棄吧,回五龍山自去修行。說實話,你五龍山道術若修不到內四品以上,根本不必強撐著來參加大比。”
陳簡之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多謝田道友。”
田毋忌見陳簡之方才還神采飛揚,此時卻面如死灰,心道:“我這般跟他明說,其實也是為了他好。憑他這點微末道行來參加大比,那不是送死嗎?真不知先前他撞上了什么狗屎運,居然通過了初選。”他不忍再看陳簡之,又退了一步道:“陳道友,那我先行一步了。”
陳簡之道:“是,田道友一路順……”
他這“風”字還不曾出口,眼前已有一道金光垂天倒卷,他面前憑空現出了一個金色的大葫蘆。陳簡之不知這田毋忌乃乾元山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年紀雖然不大,道行已是弟子中最為頂尖,即便是他的御靈也與眾不同,便是這個金色葫蘆。
田毋忌輕輕一躍,跨坐在葫蘆上,手輕輕一拍葫蘆柄。葫蘆本非靈獸,但這金色葫蘆卻極靈巧,不亞于通靈異獸,立時化作一道金光直射天際。陳簡之見他這等道行,更是心若死灰,忖道:“沒想到他原來有這么高的道行,我比他差得遠了,真是自討沒趣!難道……難道就這么灰溜溜地回山去嗎?”只是在他心底仿佛有一個聲音仍在說著:“我不信!我不信!”
這聲音雖然極其細微,卻又堅定無比。陳簡之在五龍山上也向來被人看不起,與那些被父母送上山來修道的世家子弟不同,他沒有顯赫家世,連父母都沒有,加上資質也不怎么樣,旁人修道不成還可以回家繼承家業,他卻是無路可去,因此有著一股旁人都沒有的韌性。能撐到現在,也正是靠著這股韌性。他也知道田毋忌說的都是事實,可就算每回大比有一多半的參加者要喪命,這樣試也不試就打退堂鼓,他終是不甘心。他也知道應該不會有人愿意與自己組隊了,便索性不再去想,心道:“妖族能找到女媧石,為何我就找不到?好歹這也是一條路。何況這一次只消拿到女媧石就算過關,哪管我怎么拿到。就算偷一塊來,那也一樣合格。”
想到這兒,陳簡之卻也一陣心虛。他真沒想過偷一塊來的主意,但此念一起,卻覺并非不可行。做出這等事若是被抓住,定然會被當場逐出山門,只不過要是沒被抓住的話……
想到這兒,陳簡之忍不住向四周張望了一下。此時坡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收有御靈的都已經出發,剩下的也都在施遁術,眼見馬上就要空空蕩蕩了。陳簡之沒敢再去想這事,只想著要找女媧石只有去人跡罕至之處,就是往山深處跑。他默念了一遍“六氣浩蕩,為道為玄……我入天一,混化精輪……”,向山下疾步而去。他這路太上飛步咒倒是練得頗為純熟,有些施術慢的見有個人居然用這等遁術沖下山去,不知道陳簡之其實就會這一手,還以為那是在故意賣弄道行精深,心中暗暗稱奇,后悔沒早來結識這位名不見經傳的五龍山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