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
此時,恩德勒斯正極速下墜,大約五六秒鐘后,他一個側(cè)滾翻,利用卡特列妮維婭的力量化作利爪將自己固定在了崖壁上。
“呼哧……呼哧……”
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非常嚇人。
眼睛,鼻孔,嘴巴,耳朵全都在流血,雙眼四周的血管條條炸起,劇烈跳動的心臟仿佛要竄出自己的胸膛。
“老爺……?我們現(xiàn)在是在哪???”
此時,趴伏在恩德勒斯背后的洛伊奇悠悠轉(zhuǎn)醒,他揉著眼睛看向四周,但好像附近的場景全都垂直了過來。
“呼哧……呼哧……”
恩德勒斯隱隱能聽到洛伊奇的話,但此時他耳鳴得厲害,聽不清楚具體內(nèi)容。
咚。
他猛地一攥拳,涅墨西斯最后的力量將崖壁挖出了一個十幾個立方米的洞穴,隨后他和洛伊奇一起翻滾了進去,倒在地上。
“老爺!老爺!恩德勒斯老爺,您沒事吧?!”
此時的洛伊奇徹底清醒了過來,看著七竅流血,厚重喘息的恩德勒斯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他畢竟只是個筆商。
“先休息,待到日出再說,我需要時間恢復(fù)?!?
恩德勒斯這一次勉強聽清了,因為后者的聲音這一次放大了許多,自己口中低聲默念著,閉上了眼睛。
這里是一處懸崖。
恩德勒斯最后把內(nèi)衛(wèi)引到的地方,實際上是一處雪檐。
所謂的雪檐,就是懸崖邊緣一塊外延出去的雪塊,極具欺騙性,一腳踩空就會墜崖身亡,烏薩斯每年都有許多人喪生在了這種自然陷阱之下。
這一點過往在雪原村莊討生活還是孩子的恩德勒斯積累了深厚經(jīng)驗,比如哪里是雪檐,哪里容易發(fā)生雪崩,他都了若指掌。
內(nèi)衛(wèi)的坍縮湮滅,無論是破壞力還是破壞范圍都非常驚人,何況還是兩名內(nèi)衛(wèi)一同殉爆。
那時的恩德勒斯已經(jīng)來到了雪檐的邊緣,只有恩德勒斯知道后面就是懸崖,只有跳下去才能獲得一線生機。
而那兩名內(nèi)衛(wèi)則和假的恩德勒斯與洛伊奇消失在了湮滅之中。
烏薩斯內(nèi)衛(wèi),生要見人,死要見國度。
如此一來,假的恩德勒斯和假的洛伊奇就隨著兩名利刃一起湮滅在了國度里。
最后發(fā)掘出真相的兩名利刃已經(jīng)湮滅,而那名遠方進行狙擊觀察的內(nèi)衛(wèi),也就是眼眸則成為了一切的見證者——
恩德勒斯·科賽提和洛伊奇·波普·米亞帕克魯夫與兩名利刃同歸于盡。
之后,雙雙被邪魔所吞噬,尸體被永遠放逐進入虛空當中,死無對證。
果然,最后那名在遠方狙擊的眼眸在觀察到這邊發(fā)生的狀況后,立刻趕了過來,在國度邊緣觀察了一下內(nèi)部的情況。
“【烏薩斯密語:99,66,33,11】”
隨后,他將其記錄下來。
用的全是烏薩斯密語,他沒有耽誤太久,兩名內(nèi)衛(wèi)的湮滅對烏薩斯來說同樣是重大損失,僅剩的他要立刻回去上報。
“……可算是瞞過去了。”
恩德勒斯心想,他的意識逐漸沉入夢鄉(xiāng),消耗太大了,身體會自主地選擇進入低功耗模式也就是昏迷來恢復(fù)。
……
深垠之境中。
恩德勒斯再一次見到了涅墨西斯。
這一次,它的色彩不再孤獨,不再只是單調(diào)的一色。
琉璃色、水粉色、淺金色的光流,如同有生命般在透明的空氣中緩緩游弋、交織、旋轉(zhuǎn),觸手可及卻又空靈如幻。
所過之處,全都染上了水彩質(zhì)感的氤氳,仿佛進入了一個絢麗的萬花筒底部……隨后緩緩歸于深黑,一切顏色的歸宿。
光影迷離,■■■■。
一頭邪魔棲居于此,涅墨西斯,恩德勒斯的半身棲居于此。
一面鏡子,兩道彼端,邪魔與人同立,如同觀潮者靜靜地守望著一片歸汐的海。
一切生靈之敵。
恩德勒斯之友。
既是河流,也是橋梁。
“恩■德■勒*&斯……■■■■……撰寫……描繪■?!**■■……”
恩德勒斯拿起了筆,開始撰寫,開始描繪。
他畫的很慢,但色跡走得很快。
自筆尖涌出的那一刻,便是解放。
他畫得很細致,非常細致,從足跟的弧度,到頭發(fā)的末梢。
他正繪畫著自己那逝去的母親——
可即使……
恩德勒斯突然停止了繪畫,原本初具輪廓的色彩們便如同一陣微風散去了。
“不是時候。”
他克制了下來。
即使用色彩攀摹出母親的形貌,但是目前那只是一具有形無神的傀儡,一具人偶,那并不是恩德勒斯的母親。
“涅墨西斯……我何時才能……用這支筆創(chuàng)作出人類的情感……人類的靈魂?”
烏薩斯少年面向河流,語氣懇切地發(fā)問。
嘩……嘩……
河流不語,涅墨西斯沉默。
唯有浪濤回響,在人與邪魔的一鏡之罅,一場以■■年為尺度的角力,在此刻的沖刷中留下細微卻深刻的注腳。
“……”
此時,在涅墨西斯的拱衛(wèi)下,夢中的恩德勒斯再次閉上了眼睛。
……
次日。
洛伊奇熬了半宿,中午才醒。
他才剛剛起身,就看著原本奄奄一息的恩德勒斯已經(jīng)翻身坐起,正在咀嚼干糧,這才整個人大松了一口氣,說道:
“您沒事真是太好了,老爺?!?
恩德勒斯咬下一口手中拿著的硬得估計能把老爺爺?shù)难例X卡在上面的干面包,咀嚼了幾下又掏出水壺猛灌幾口。
“呼……算是度過這次的危機了?!?
說著將另一根干面包甩給了還在揉著眼睛的洛伊奇,說道:
“吃吧,等會兒我們還要繼續(xù)趕路呢,希望我們昨天夜里拴著的馱獸還沒跑?!?
洛伊奇還有些懵懵懂懂地接過干面包,惴惴不安地詢問道:
“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我沒給您拖后腿吧?”
恩德勒斯揉了揉肩膀,他感知到體內(nèi)的涅墨西斯也在休憩,回答:
“沒有。”
“至于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只需要知道我們現(xiàn)在是一個死人了,我偽造了你與我的死亡。”
內(nèi)衛(wèi)并非神人,恩德勒斯在巧妙地利用了自己的力量,以及各種信息差之后,最終艱辛地促成了這一結(jié)果。
“殺死了卡特列妮維婭之后,只要我們倆還活著一天,烏薩斯就會派遣力量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持續(xù)不斷地追殺我們?!?
“所以我們需要一場死亡,讓烏薩斯遺忘我們?!?
恩德勒斯對洛伊奇說道。
“原來您當時說的是這個意思……我簡直對您佩服得五體投地!?!?
洛伊奇恍然大悟,語氣敬佩無比地回應(yīng)自己。
“閑話少敘,你我如今已是烏薩斯的亡魂?!?
恩德勒斯站直身子,說道:
“先更迭一下我們自己原本的樣貌,不能再用了。”
筆商洛伊奇像是個仆從一樣乖巧地說道:
“全按您的囑咐,恩德勒斯老爺?!?
于是,恩德勒斯先開始為洛伊奇的衣裝上色,原本他灰色的袍子被恩德勒斯改成了深綠,其中有一些葉脈一樣延展的金色條紋。
洛伊奇原本羽獸窩般的頭發(fā)被恩德勒斯裁短了許多,用銀灰色給他染上,將洛伊奇的眼鏡由圓框改成了方形的半框眼鏡。
原本洛伊奇的長相就有些顯老,這么一來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老行商了,而且看上去似乎有一定的地位。
恩德勒斯則將自己的黑發(fā)染成了黑白相間,用口袋里的掛繩扎成了一個麥穗長辮,垂在了自己的右肩膀上。
這是卡特列妮維婭的發(fā)型,但其實在烏薩斯乃至很多國家都非常常見。
圣愚的衣裝如今是不能再穿了,但恩德勒斯也不想就這么扔掉,便將其打卷起來,目前充其量只能算是個燙手的紀念品。
“……”
恩德勒斯這時輕輕一揮筆,一團銀色的色彩就飛了出來,化作一面小小的鏡子,映照出恩德勒斯如今的樣貌。
恩德勒斯如今已經(jīng)可以利用卡特列妮維婭的力量來做一些事。
但不能太復(fù)雜,自己主要力量依舊是涅墨西斯,卡特列妮維婭在自己領(lǐng)域的鉆研,恩德勒斯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原主的。
“稍微改一點……”
恩德勒斯開始用筆在自己的臉上略作修改,他不會化妝,更不會易容,但色彩的力量往往能夠按照他的心意運行。
是色彩按照他的心中所想牽著他的筆,而非他的筆擺弄著色彩。
“就這樣吧,改的太多反而可疑?!?
幾分鐘后,恩德勒斯看著改好后的自己,容貌和之前相差得已經(jīng)不小了,現(xiàn)在的自己看上去更加文氣俊秀,像是個……
【你最多成個在荒野上餓死,城市中乞討的詩人?!?
詩人。
“老爺,你怎么了?”
洛伊奇看著恩德勒斯,他的眼神呆滯了一瞬,后面他低頭笑了笑,說道:
“沒怎么?!?
“詩人……哈哈……”
后面那句話估計只有恩德勒斯自己聽得見。
實際上,烏薩斯盛產(chǎn)文學哲理,但同樣,產(chǎn)出文學哲理的這些有智慧的人往往不受待見,甚至會遭到迫害。
烏薩斯不需要這么多有智慧的人。
只需要當個沒有獨立思想的棋子,任由上層意志隨意擺弄就大功告成。
惡心。
“以后就用這支筆?!?
恩德勒斯舉起那支筆,那支“詩人”的筆:
“——刺穿烏薩斯的心臟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