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丈夫死的那天晚上，便是沒有按時回家。

右眼一直在跳，不是什么好兆頭......

又一聲“吱嘎”，隔壁的門也開了，王二狗穿著一件背心出來，撓著腦袋，看到賀母，臉上露出一個憨笑。

“賀嬸，您還沒睡呢？”他露著一排白森森的牙。

“嗯，還沒。小王，你怎么也沒睡啊？”

“睡了。”王二狗撓撓腦袋，“還沒睡著，聽到你門響，我出來看看。”

然后他又問，“燼哥還沒回來啊？”

賀母先謝過他的關(guān)心，然后道：“還沒呢，也不知怎么回事，叫人擔(dān)心。”

王二狗憨笑著道：“賀嬸，你就別擔(dān)心啦。燼哥能有什么事？您身體不好，還是早點(diǎn)睡吧。”

都說遠(yuǎn)親不如近鄰，這話倒是有點(diǎn)道理。

賀燼不在時，王二狗會特意留意賀母的情況。

他父母死得早，早早便輟了學(xué)，在鐵廠當(dāng)學(xué)徒工養(yǎng)活自己，早先還小時，受到小伙伴的欺負(fù)，那時的賀燼幫過他不少，兩人也因此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情。

一陣夜風(fēng)吹來，賀母禁不住又急促地咳嗽起來。

不遠(yuǎn)處，也不知是哪家的窗口，突然傳來不滿的罵聲：“癆病婆，怎么還不去死，天天咳，吵死人了！還讓不讓人睡覺？”

王二狗頓時火起，不顧夜深人靜，潑口大罵：“你他媽哪家的啊？站出來，看老子不打死你，咒一個病人，你他媽好意思嗎？你他媽不就占著燼哥不在，有種當(dāng)著燼哥面罵啊！”

那人似乎是被王二狗那無賴式的罵聲嚇到了，倒是沒有再吭聲。

西榮胡同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靜中，只剩下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聲。

王二狗替賀母捶著背，好不容易，她終于止住了咳嗽。

“賀嬸，我扶你進(jìn)去吧，外面風(fēng)大。”

王二狗將賀母扶回屋，又叮囑她早早休息，然后回了自己家里。

十一點(diǎn)半，賀燼終于到家了，他站在家門口，低頭檢查自己，確信身上沒血腥味，也看不出挨打的痕跡，才掏出鑰匙轉(zhuǎn)動門鎖，輕輕推開了房門。

隔壁屋內(nèi)，一片漆黑，知道母親睡了，他松了口氣。

今晚挨打，身上有不少淤青，要是被母親看到，又要擔(dān)心了。

他正想著，隔壁傳來一聲竹子床板的“咯吱”聲，緊接著母親的聲音傳來。

“是小燼嗎？”

“媽，吵著你了嗎？”

“沒有，我沒睡著。”接著隔壁屋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起床身，賀燼連忙道：“媽，你別起。”

“飯?jiān)陔婏堨依餃刂！眱鹤诱情L身體的時候，賀母每天都會給他準(zhǔn)備宵夜。

賀燼迅速換上干衣服，然后去了廚房。

他家住的是三間單間，是單位分的單身宿舍，三間屋被打通，一間作廚房，兩間住人。因?yàn)槭菃紊硭奚岣脑斓模恳婚g屋的外面，還保留著單身宿舍的特點(diǎn)，那就是每間屋對外都有一扇門。

......

桑栩是被窗外小鳥的歡騰聲鬧醒的，睜眼時，已是日上三桿，陽光從窗欞傾灑而進(jìn)，透過枝椏，在粉色的地毯上撒下斑駁的碎影。

她起床洗漱完，便去敘園陪奶奶用早餐，又陪奶奶說了會兒話，便被奶奶以學(xué)習(xí)為主的理由趕回了主院，她上樓換了一套莫代爾晨練服，拿了瑜珈墊，在院子里練形體。

她單腳站立，一條腿舉過頭頂，完美地拉出一字馬。

何媽剛好經(jīng)過，驚嘆：“小姐，你不會是一直跳舞的吧？你這柔韌性也太好了吧。”

桑栩嘿嘿笑：“是啊，我以前一直跳舞的呢。”

她上一世主修的是芭蕾，之所以選芭蕾，是因?yàn)閶寢尩木壒省?

她很小的時候，并不知道自己的媽媽不在了，每次和老爸出去玩，看到人家有一家三口，就很羨慕地問老爸：“粑粑，小栩的麻麻呢？”

那時的老爸總說媽媽去了遙遠(yuǎn)的地方，等她長大，會回來看她。

她等啊等，直到后來，無意中聽陳果叔叔和趙凱叔叔談到媽媽死了。

那一次，她又哭又鬧質(zhì)問老爸為什么要騙她。

她撒潑哭鬧得太厲害，老爸失手打了她。然后，接下來幾個月，她都沒見到老爸，她以為老爸不要她了，哭得很傷心，還對陳果叔叔說讓粑粑回來，她會乖的。

陳果叔叔告訴她，粑粑沒有生他的氣，粑粑只是有事暫時回不來。那段時間，是陳果叔叔和趙凱叔叔輪流照顧她。

他們告訴她，以后不能和老爸問媽媽的事，要問的話只能問他們。

她那時便隱約感覺到粑粑的失蹤與自己提麻麻有關(guān)。從那以后，她再也不問粑粑有關(guān)麻麻的事。

后來，她從兩位叔叔那里知道了好多有關(guān)媽媽的事。

比如，媽媽是個大美人，媽媽會跳芭蕾，媽媽是瓦爾納國際芭蕾舞世界冠軍......

出于對媽媽的崇拜和思念，她選擇了學(xué)芭蕾，她也要像媽媽一樣站上瓦爾納國際芭蕾舞臺上捧回一座冠軍杯。

直到老爸入獄后，陳果叔叔才給她講了老爸有抑郁癥的事。

“他其實(shí)做得真地很好了，一直在配合醫(yī)生治療，也一直在努力抑制病癥不復(fù)發(fā).......”陳果叔叔給她講起老爸的病情時，流了淚。

桑栩聽得淚流滿面，原來，爸爸為了愛她守護(hù)她，一直在默默承受。

桑栩一邊回憶著往事，一邊暗暗下定決心，這一世，換她來守護(hù)老爸。

練完形體，她坐在長椅上想老爸和賀燼的事，希望能找到突破口。

光頭大哥要賀燼三天后交錢，三天，最遲也就是后天。

賀燼那晚沒拿到工資，但接下來能順利拿到嗎？

突然想到那句“從了琛哥”，桑栩一個激靈，難道上世賀燼真地被逼從了琛哥？

以致于后來他讓人家全家滅門？

慕容沖不是嗎？

因?yàn)楸蝗Τ山鸾z雀，性情大變，后來攻破阿房后，大肆殺戮.....

腦補(bǔ)太可怕了，桑栩這一腦補(bǔ)，嚇得她完全坐不住了。

她得弄到錢，幫賀燼渡過這個難關(guān)。

問爺爺要錢？可是，她的身份還沒被認(rèn)可，好難啊！

正在苦悶間，她的手機(jī)響了。

來電顯示是爺爺，桑栩趕緊接通了電話，笑得甜極了：“爺爺，你怎么想起給小栩打電話呀。”

必須得笑，必須得討好爺爺，看有沒有機(jī)會提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