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師，您好。很抱歉打擾您，我這邊還有個事跟您溝通一下，周日我就去同慶醫院支援了，要到五一才能回來，萌萌在學校如果有什么事您可以給奶奶打電話，學生家庭登記簿上尾號是 5068的就是奶奶的手機號。因為她爸上班的時候也是不讓接電話，我這邊在隔離病房就不帶手機了，只能是回酒店之后再看，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先聯系一下奶奶，或是給我發微信，我回酒店之后再看，也請您多費心關注她在校的狀態，謝謝您辛苦了。”午飯后，任美含回到辦公室，看到萌萌媽媽發來的信息忍不住蹙眉，她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萌萌媽媽是貞安醫院CT科的護士，去年藤市疫情發生的時候，美含就曾擔心過萌萌媽會不會去支援，那時候萌萌十歲，自理和自律能力還不像現在這樣好。想想萌萌爸爸的工作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似的，她總擔心如果那個時候萌媽去支援，萌萌的生活和學習恐怕得落下一大部分，畢竟萌萌奶奶身體狀況也不理想。萬幸，那個時候沒去。給了美含一年時間來引導孩子們成長。

“當當當”輕柔的敲門聲打斷了美含的思緒，她回過神，透過辦公室毛玻璃，看見一個調皮的身影正貼著玻璃往里看，這是班上出名的淘氣包——玉霖。

“報告！”玉霖在門外喊著，聽聲音，帶著些懊悔。不用問，又惹事了。

作為班主任，美含的心大都操在這些細碎的班級矛盾中，倒不是多大的事，無非男生女生青春期的一些悸動和互看不順眼。

“進來吧。”美含放下手機，等著玉霖進屋。

“老師。我闖禍了。”玉霖進來很自覺地走到美含跟前，“我剛才下課的時候摸了快晴的辮子，她在班里哭。”

美含凝眉，孩子們十一二歲的年紀，對自己有了新的認識，很多時候，一些細微的動作在承受者看來是冒犯。她沉思了一會兒，對玉霖說：“你到那邊站一會兒，想想怎么解決這個事情，我要給萌萌媽回一條消息。”

玉霖眼睛一亮：“我知道！萌媽媽……阿姨要去支援藤市！”看來孩子們已經交流過了。

“她告訴你的？”美含問。

“沒有，我猜的。”玉霖歪歪扭扭地站到美含柜子跟前，用慣有“罰站”的姿勢，面對著柜子站。

“如果累了可以坐那邊。”美含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玉霖搖頭：“我在你這里可不敢坐著。”

美含淺笑：“你等一會兒，我回完消息和你說快晴的事。”

“我真的只是不小心開玩笑碰了她的辮子，我沒揪，也沒拽，沒拉沒扯……你說你們女生怎么就那么愛哭，那么多事。”玉霖自顧自地叨叨著，美含的注意力全在萌媽那條消息上。

現在是三月，到五月才回來，兩個月見不到女兒，最重要的是女兒這學期生理期初潮，她對“大姨媽”一詞還很陌生，這些事奶奶和爸爸恐怕照顧不得。

美含思索再三，回道：“好的，向您致敬。我會盡可能提供我力所能及的幫助，如果有什么您特別放心不下的，或者需要我格外留意的，盡管告訴我，不用考慮我這邊。”

萌萌媽的回復很快：“我這也都是本職工作，謝謝您，您就幫我多念叨念叨她，我怕我不在家就撒歡了。”

“會的。”美含點了微笑的表情發過去，兩人再無其他對話。放下手機的時候，她覺得臉側一片陰影，轉頭看見玉霖那張白嫩的小臉正貼著自己，她有點不高興：“這是我們女生的事，你怎么偷看。”

玉霖咧嘴一笑：“任老師，我以為你要跟她媽媽告狀，說她今天上語文課沒聽講，卷子也沒考到優！”

美含轉過身，質疑的目光望著玉霖：“你覺得我會像你一樣嘴碎？”

玉霖立刻調侃道：“你在我媽媽那里嘴巴一直很碎。”說完瞪大眼睛搖著腦袋，大有“來打我呀”的意思。

美含默默摸到手機，陰邪地笑著：“啊？”她故意拉長聲，表現出很疑問的樣子來。

玉霖知道美含摸手機準沒安好心又要給他告狀，趕忙立正站好：“老師！您的碎嘴程度和我的碎嘴程度呈正比，您之所以這樣，主要是因為我的嘴總是巴巴……”

美含永遠也沒辦法真對玉霖發脾氣，他性格直率，沒人舍得傷害他。她笑了兩聲，問：“你爸爸和媽媽那邊還好嗎？”

玉霖的爸爸媽媽都是警務工作者，非常時期他們的壓力也不小。

“她被調去巡視治安，每天都要在外面溜達。”玉霖大大咧咧的性格，自然很難顧及到北方多風的天氣。

美含暗自記下來，隨后提醒：“快晴是不是還在班里哭呢？”

玉霖臉上的笑頓時不見了：“哎呀！可毀了！”

美含淺笑：“你惹哭的姑娘，別叫我給你收場。”

玉霖抬了抬手：“行行行！”說完就往外跑。

“怎么道歉？”美含伸著脖子問。

“開玩笑不是以我為準，要以對方為準，我會擺平噠！”樓道里是玉霖疾馳的腳步聲，沒跑出兩米，就聽見外頭“嘩啦啦啦”一陣作業本掉在地上的聲音，繼而是英語老師洛洛的哀嘆：

“陳玉霖！你走路就不能看著點兒！”

美含聞聲出去，見洛洛抱著比自己還高的作業本：“洛洛！”她跑去幫洛洛收拾，玉霖也手忙腳亂地撿著。

“哎呀！陳玉霖！”萌萌從樓下上來，看見狼狽的三人趕緊過來幫忙，一邊撿作業本還一邊碎碎念，“洛老師，我就說讓我和曉騰抱上來，您還不聽。”她埋怨的口氣早沒了四年級那時的稚嫩，聽上去更像個“老媽媽”。

“我就知道洛老師得把作業扔地上！”樓梯上，曉騰的聲音也傳過來，“玉霖，快晴還在底下哭呢，你再不去道歉，楊梅一定上來抓你！”

“哎呀，我把洛老師撞了，這才落了一地作業，我趕緊彌補呀！”玉霖撿起作業本扔給美含：“任老師，您幫我，我下去道歉！”

“陳玉霖！快跟我下去！”果然，班長楊梅來“抓”人了。

美含幫著洛洛把作業本撿起來，和萌萌、曉騰一起走進英語辦公室。將近一百本作業本摞在桌子上，在美含眼里是難得一見的工程。

萌萌和曉騰跟洛洛那里再三確定了今天的英語作業和復習內容，正要出門，美含叫住了萌萌：“萌。”

萌萌轉身見美含欲言又止，微微一笑：“老師，您放心，我能行。”

心照不宣的兩個人打著啞謎似的一笑而過，美含沒再多說什么，只告訴萌萌：“我家每周四都只有我在，你需要可以來我家住。可以練琴。”

萌萌“嗯嗯”點點頭，跟曉騰出去了，出門兩個孩子竊竊私語，討論著師生二人剛才的啞謎。美含望著孩子們離開的方向，說放心，其實并不，說不放心，似乎他們都長大了。

“你和萌萌有秘密。”洛洛湊近美含，打聽八卦似的問她。

“萌媽去方艙支援。”美含道，“英語我不擔心，語文我盯得緊，數學不放心，這學期知識難。孩子大了，主意也有。”

洛洛忙從幾大摞作業本里翻出萌萌的查看一番：“作業和上課都沒問題，但確實有的時候不踏實。”

“盯緊吧。”兩個人商量，繼而是沉默。

“任老師！”楊梅的聲音再一次響在樓道，來得很急：“您快下去看看吧，鄭老師勸不住，民悅又耍脾氣了！”她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