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砌兒山，明軍大營。

這里原本是胡人的部落營地，如今草原的狼旗早被明軍斬于馬下，大明的旗幟高高飄揚。

一座軍帳邊，數丈高的旗桿上，燕字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仿若雷鳴。

軍帳周圍，彪悍的帶甲勇士，腰板筆直，鷹眼四顧。

大帳之中，燕王朱棣虎踞而坐，剛毅的臉不怒自威，坐在那里猶如一頭猛虎。

他面色古銅，臉型有些方正，更添幾分威嚴。銳利的雙眼之下，鼻梁高聳，嘴邊滿是茂密黑場的胡須。如今他正處于一個男人最巔峰的年紀，再加上這些年在邊關，上馬治軍下馬治民，更是帶著幾分煌煌天威。

但此刻，他銳利的雙眼之中，隱約有火苗跳動。

大帳之中，燕王朱棣手下大將齊聚一堂。燕山中護朱能，指揮使張玉，燕山左衛都指揮李彬，北平都指揮使陳亨，護軍千戶丘福，蒙古騎兵千戶火真，火器營百戶柳升等等。

放眼望去，全是在十幾年征戰之中，在無數血火廝殺之中磨練出來的驕兵悍將。都是他朱棣手下，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

可此刻，這些驕兵悍將都低著頭，面對朱棣的目光，大氣都不敢出。

“這打的什么仗？”朱棣聲音低沉，“哈剌兀雖然被咱們殺敗了，可也速帖木兒部的韃子大軍呢？老子下令廣派斥候，尋敵軍的蹤影，人呢？”

“斥候撒出去，毛都不見，他娘的韃子呢？”

此戰雖然明軍大勝，但在兩軍就交戰之時，斥候來報大元阿里不哥后裔也速帖木兒率軍六萬，出現在明軍的側翼。

朱棣的方針是先殺哈剌兀，然后回頭再找也速帖木兒決戰。

可打敗了哈剌兀之后，也速帖木兒的大軍卻豪無影蹤。

“末將等失職，請千歲責罰！”大將朱能開口。

“老子要的是責罰你們嗎？老子要的是也速帖木兒那韃子的大軍，要他們的腦袋管蛋用？”朱棣哼了一聲，“張玉！”

“末將在！”張玉起身，大聲道。

“再派探馬，務必找到敵軍，不然我等班師之時，他就會從后面咬咱們一口！”說著，朱棣微微瞇起眼睛，“狼，最喜歡從后面咬人！”

“喏！”

這時，朱棣的目光看向旁邊，那里坐著一位面容和他有幾分相似，但身材肥胖，臉上一團和氣的少年。

“老大，糧草，還能吃多少時日！”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前來運送了糧草的燕王世子，朱高熾。

“回爹的話，咱們的糧草，其實堅持不了多少日子了！兒子算了算，若是再這么用，等第一場雪下來也就差不多了！”

“嗯？”聞言，朱棣的目光頓時再度銳利起來。

朱高熾雖年歲不大，可氣度端莊，面對朱棣的目光不卑不吭，始終面帶笑意。

“北平沒有存糧了？”朱棣問道。

“軍庫里有，可都是咱們這些年攢的家底兒，輕易動不得！”朱高熾繼續開口，他的聲音不徐不疾，吐字清晰，思路分明，“這仗從二月開始，哩哩啦啦的一直打，打了大半年，兒子這是第三次往這邊送糧草。”

“朝廷一開始答應咱們燕藩的糧草，布匹，軍械，遲遲沒有到。兒臣送信去兵部戶部催了幾次，也都是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遭娘瘟的！”朱棣冷著臉，咒罵一聲，不知罵誰。

軍帳之中，那些驕兵悍將也是一臉怒火。

“也就是說這大半年打仗，用的都是咱們的家底兒！”朱高熾又道，“秋收的糧還沒下來，庫里的糧成千上萬的少。還有軍械，還有死傷將士的撫恤！”

“若再打下去，等入冬之后還要多上柴火的開銷，士卒們冬裝皮衣，薪炭凍瘡藥等！”

“而且一下雪，路上的損耗更好，運糧的時間更長！”

砰！朱棣恨恨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這大明朝，是武人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可如今朝中凈是一群四六不懂的書生當道！明知道韃子都是狼崽子，總想著掏咱們咬死咱們。可他們還不思進取，只知道守！”

“守？羊圈再牢，擋得住狼嗎？”

“守他娘啊？按照老子的意思，直接帶著兒郎們抄了韃子的狼窩，殺干凈那些狼崽子，一勞永逸！”

“他娘的不幫手也就算了，老子的錢糧也敢拖？他們是活擰歪了！”

帳中諸將兵悍將，也都紛紛破口大罵。

“直娘賊，咱們在外殺韃子，后邊的書生克扣咱們的軍需！”

“他奶奶的朝廷出奸臣了！”

“日他八輩的，這幾年的日子，一年比一年憋氣！”

“早些年咱們跟著王爺千歲橫行漠北漠南，如今只能靠著遼東當縮頭烏龜，恁不痛快！”

眾人的罵聲中，朱高熾依舊笑著，看向朱棣，“爹，為啥拖咱們，您是知道的！”

此時，朱棣的臉色更黑了幾分。

他是大明軍功最赫的藩王，是老爺子寄予厚望的邊關屏障。統領燕王護軍，北平都司，遼東都司的軍政大權。

唯一能讓他黑臉的，就是他那位如今是東宮皇太孫的侄子！

那位被文人教導出來的大侄子，可對他們這些叔王們防備得緊呀！這些年，想盡辦法的削弱他們這些藩王的力量不說，朝廷撥來的軍備物資，更是能卡就卡。

“要不，您親自給東宮那邊寫信？”朱高熾又低聲道，“形勢不由人啊，再這么卡下去.........”說著，嘆口氣，“馬上過年看，還有將近四十萬匹棉布的軍需缺口！將士們打了一年仗，都盼著過豐年呢！”

“總不能，讓將士們賣命廝殺，到時候連雙賞都拿不出來！”

“老子給誰低頭？”朱棣恨恨的罵了一聲，隨后低聲罵道，“不知四六的玩意兒！哪頭輕哪頭重他都不知道，讓那些書生給他忽悠迷糊了？”

“大明朝才多少年，北元仍在，緬甸安南不穩，吐蕃也蠢蠢欲動。高麗他娘的反復無常，倭寇時常肆擾海疆。他娘的這時候就想著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了？”

他罵的是誰，朱高熾心里清楚得很，在坐的諸位大將也都很清楚。

早些年，太子朱標在世時，天下各藩的的日子都好過。不但日子好過，而且武備充足。就拿北平這邊來說，每年開春，燕晉遼代韓等藩，集合大軍于塞上，震懾北元。

可現在，莫說是幾個藩王大軍云集了，就連平常的軍事調動，兵部和五軍都督府，都用眼睛盯著。稍微動作大點，申飭的旨意就下來。

就這時，軍帳外親兵進來稟告，“王爺千歲，二爺回來了！”

“他又跑哪去了？讓他去探查敵情，他怎么才回來？”朱棣怒道。

“回千歲，二爺在路上遇到了韃子的小王子，直接一刀宰了，順便帶著兒郎們，帶了七十八個韃子的耳朵回來！”親兵又笑道。

“哈！”朱棣的臉上有了笑摸樣，“臭小子，也就打仗還過得去！”

“虎父無犬子呀！”燕王朱棣麾下，大將丘福笑道。

“嗯，隨我！”朱棣爽朗的笑笑，七十八個耳朵，就是七十八顆韃子的腦袋，又是野戰遇敵，算得上一場大功。

“老二呢，叫他進來！”朱棣道。

“千歲，二爺那邊正忙著找郎中，他的親衛馬三傷了！”親兵大聲道，“而且，二爺那邊還帶回來一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