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出生

“哇哇，哇哇。。。“兩聲清脆而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幾乎同一時間在產房內響起，門外焦急等候了一整天的人們發出一陣歡呼，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更是喜極而泣，嘴里念叨著：“母子平安就好，母子平安就好！”

醫院病房里，疲倦的母親沉沉睡去，臉上掛著淡淡的滿足而幸福的笑容，床旁，那個初為人父的男人正輕手輕腳的整理著親友們送來的各種嬰兒用品，認識的，不認識的，會用的，得學會用的收拾了一大堆。這時，護士推著一小車進到病房，“來，看看你們的小寶貝們吧，雙胞胎小千金，哈哈哈，最有意思的是，她倆無論是身長，還是體重，全都是一模一樣的，這可太少見了！”父親在護士的指導和協助下，小心翼翼一手挽一個，輕輕抱起兩個粉嘟嘟的小生命，兩個小家伙都正緊閉著雙眼做著美夢，粉紅色的小舌頭則不時得舔著嘴唇。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那絨絨的胎發，細長的眼角，微翹的鼻頭，就連睡夢中皺眉的樣子，全都一模一樣，她們真得就如同是一個模子里刻出般，“等她們長大了，相互看著對方，一定就像是在照鏡子吧”父親忍不住心里想。剛剛還熟睡中的母親這時也醒了過來，笑意盈盈的看著抱著孩子的丈夫，父親見狀連忙俯下身，把懷中的兩個小天使展示給母親看。

“真不容易呀！”，看著剛剛吃完母乳，正依偎在自己懷里，滿足的砸吧著嘴又呼呼睡去的這對雙胞胎，母親感慨道：“結婚這么多年了，我們終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可當初如果沒有陳教授他們的項目幫助，還真不知這愿望能不能實現呀。”“是啊，等你出院調理好身體后，我們得帶孩子上門去謝謝陳教授，畢竟當初他們這個胚胎項目還不成熟，如果不是我們執意要參與，他們也沒必要承擔那么大的風險。”父親也同意的說，“看看我們的女兒，她倆是這世界上真正意義上一模一樣的兩個人，這眉角、眼睛、鼻子、嘴唇，就連這吃飽后打嗝的樣子，都是一樣的。對了，正想與你商量一下，剛看到她們的第一眼，我就想到她們的名字：依莫、依陽。之前護士來，還想告訴我，她們中誰比誰早了一秒鐘來到這個世界，以便我們去區分誰是姐姐，誰是妹妹，我阻止了她，既然上天給了我們這樣一份特殊的”禮物“，那任何對她們的區別對待都是一種不禮貌的拒絕。我們的兩個女兒，她們既是依莫，也是依陽。

一、成長

“咯咯咯……哈哈哈，爸爸，我要飛得更高！”“咯咯咯……哈哈哈，爸爸，我也要飛得更高！”小區綠地游樂場的秋千上，依莫、依陽在爸爸一次次用力的推動下，在午后燦爛的陽光中發出歡快的笑聲，而兩人一模一樣的粉色碎花小裙子，有如兩只花蝴蝶般，在綠叢中上下翻飛！女孩們銀玲般的笑聲，總是能輕易打動每一位路過的鄰居或行人，人們面露笑容，駐足觀看：一樣精心梳理的沖天小辮，一樣可愛俏皮的碎花小裙，一樣的天真無邪，一樣的笑顏如花。有時，相熟的人會逗趣般得問其中一個：“告訴叔叔，你是依莫還是依陽呀？”“我是依莫，也是依陽，我倆是依莫依陽。”女孩用手捋著自己被汗浸濕的頭發，嘟起如玉般的臉頰，奶聲奶氣，認真的用爸爸媽媽教給的話回答著！人群里發出一陣歡笑，也不再會繼續追問，因為人們早已被這一家人和睦溫暖的濃濃愛意所感染！從內心當中都認可，他們想要給予孩子同等同樣關愛的想法，所以，即便是當初在醫院辦理出生證明，以及后來到派出所辦理落戶手續時，工作人員也都被父母的堅持與愛意滿滿所打動，同意把兩孩子的姓名都登記為依莫依陽，而只是在系統中分別作備注處理，以便區分。

快樂的時光總會讓人感到時間過得飛快，依莫依陽就在這樣的關愛與照看中快樂無憂的成長著，雖然她們有時也會困惑得問媽媽：“媽媽，媽媽，我到底是依莫，還是依陽呀？”而母親這時也總會含笑而耐心的告訴女孩們：“依莫、依陽僅只是表示你們是爸爸媽媽的兩個小天使，她們沒有任何區別，爸爸媽媽會用一樣的愛來照顧你們，當然，如果她們調皮，不聽話，也一樣會受到同樣懲罰！！”依莫、依陽手牽著手一起去幼兒園，一起玩耍，也因偷拿媽媽的限量款口紅作蠟筆在墻上胡亂涂鴉而被一起責罰；她們手牽手一起上學，一起下課，也因一人被欺負兩人追打對方而被老師要求操場跑圈體罰；她們不分彼此，也無需分彼此，一起歡笑，也一同悲傷。而周遭的大人與朋友們也都“發明”出了稱呼她們的最佳辦法：倆人同時在場時，就叫“依莫、依陽”，而偶爾的一人落單時，就喊“依莫依陽”！！

二、煩惱

青春總是美好的，而青春期卻是煩躁的，時光不會騙人，所以青春期總是會來的。“媽媽，我覺得我們班有個男生喜歡我，他上課時老回頭看我，我不理他，可他卻總是嬉皮笑臉的做鬼臉，你說，我該怎么辦呀？”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女孩們都更愿單獨找機會與母親或父親交談，似乎漸漸覺得自己心里有一些小秘密，是屬自己的，很難去與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分享。“那你呢，你討厭他嗎？”媽媽含笑著卻并沒有停下手中的事，輕聲問道。“不知道，反正就覺得他挺煩人的！”女孩想了想皺眉說道。“那你就裝沒看見，不用回應他，他自己無趣了，也就不會打擾你了“。晚上，母親坐在床頭整理著衣物，隨口把這件事當閑話般說與丈夫聽，父親聽聞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原來，昨天女孩也對他說班上有個男生總回頭對她笑做鬼臉，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不知是兩人都遇到了同樣的煩惱，還是只是其中一個想從父母這兒尋求不同的意見，我倆也分不出依莫、依陽呀，呵呵”父親說道這，又是一陣好笑。“青春期的男孩女孩，總是有這樣的美麗煩惱的，我們也多觀察多引導吧，讓她們能順利度過這個階段！“母親似乎回憶起了什么，臉上浮出陣陣笑意。

“他為什么不再回頭看我了？是因為我沒理他嗎？可之前我沒理他，他也常常回頭來對我做鬼臉的呀！是他又喜歡別的女孩了嗎？可我一直在觀察，他也沒有去看其他女孩呀！”女孩心中胡亂猜著，下意識的用眼去看身旁同座的依莫依陽，像是擔心自己的心事被她看了去，還好，只見她也正皺著眉，用牙輕咬著手指甲蓋，一臉愁容的在發楞。幾天過去了，幾周過去了，自從那男孩的傻笑從眼前消失后，那種仿佛心愛的玩具忽然丟失了般的感覺，讓人心中空蕩蕩的，沒著沒落！“我是不是應該去找他問問？嗯，倒不是說我喜歡他，只是想知道他為什么不再回頭看我了！”女孩下定決心般給自己打了打氣。一天，學校課間操休息間隙，女孩獨自瞅準周圍沒人，站在樓道口堵住了正悶著頭向上爬樓的男孩：“喂，你怎么回事？”男孩一抬頭，眼中一愣，惶恐的向后退了兩步，口中含糊不清的回道：“昨天，你來問我，我不是對你解釋過了嗎！啊。。。那天不是你。。。你是！”男孩張著嘴巴，不知該如何往下說。女孩也愣住了，腦海中一片空白，沉默了好一會，才咬著嘴唇問道：“你怎么說的？”男孩輕輕吁出一口氣，認真而又小心的說道：“依莫依陽，我是很喜歡你，可我不能同時喜歡你們倆個，我爸爸說，這是不對的！可我也分不出我到底喜歡的是那一個呀！”男孩低著頭，從發呆的女孩身邊走過。

“他喜歡的是誰？依莫？依陽？我是依莫？我是依陽？我是誰？？”一段還未開始便匆匆結束的朦朧情感，卻讓女孩深深感受到了失戀般的苦楚：課堂上總是發呆，失魂的眼神看著老師不停張合的嘴，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倆人一道回家的路上也不再像以前一樣說個不停，追打笑鬧，雖然相互間還牽著手，可似乎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回到家中，便把自己關在屋子里，暗自神傷垂淚，去用力感受著自己才知道的那種悲傷。“他原來每次回頭是在看我嗎？一定是的，他直沖我傻笑的樣子我不會看錯的。他不敢喜歡我是因為他分不出我嗎？那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了，他就會找出我，喜歡上我嗎？”女孩對著面前的鏡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語問道。

三、爭斗

“我要和你不一樣！！”自小我們就一樣愛吃的芒果味慕斯，我拒絕再去品嘗一口，推說芒果的氣味會讓自己的皮膚過敏長出發癢的疹子；陪伴我們度過多少個快樂時光的芭比娃娃，我會用鄙夷的目光解釋自己已長大到了不會再喜歡如此幼稚的玩具；那些每到周末就讓我們期待得歡呼雀躍的家庭野餐聚會，我也每每推說身體不舒服或想在家中看書而不愿同行；上課我不愿再與你同時去搶著回答，下課我也總會先看你要去做什么，而找理由做出不一樣的選擇，甚至我們原來共同的朋友，我也開始想辦法漸漸疏遠；父母也發現了我的異樣，媽媽溫和的詢問與爸爸疑惑的探尋，我就找了些奇怪的理由搪塞了過去，他們也只能當我是青春期的叛逆而作罷，還相互安慰，過了這個階段就會正常了。可我也發現了，用這樣的辦法強行去做到與你不一樣，卻是讓我身陷被動而備感挫敗、沮喪，而且，我也漸漸發現了，你也在努力尋求著作出與我不同的選擇！你也在想用這種方式變得“不同”嗎？也是為了他？！好吧，既然這樣，就讓我用我的選擇來“幫”你選吧，我不會再在乎我想要什么，想要去做什么，我只想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不愿做什么，天吶，我對你太熟悉了：你不想要的，我就會搶先選擇放棄，你想要的，我會首先去爭取，那個想要與我不一樣的你，會如何選呢？我很好奇！你們之前不都說我現在是青春叛逆期嗎，那我這回就“乖乖”做回那個“都一樣”的乖孩子，這下，你們應該都滿意了吧！！！

于是，人們自小見到的那對同進同出，高興了一起笑，悲傷了一同流淚，被人呼喊時總是異口同聲答應的依莫依陽不見了，倆人同時出現時更多的是持續沉默卻似乎又都保持著一種奇怪的相互警惕，對大家提出的意見或建議要么爭搶著回應，要么在一方搶先后另一方總是會給予憤怒的回視。對于依莫依陽之間出現如此的變化與爭斗，母親與父親時感揪心無奈，也時常自責自問，在孩子成長過程中自覺已做到了不做偏愛，竭力付出，既無過份溺愛使之驕縱，也沒強加期待施以壓力，只是希望她們能在這樣一個不被區別對待，能夠相互關愛，并在感受同等量愛與關切的環境中健康成長，成為那種真真正正發自內心感到快樂，并且同樣不會用區別心去對待周遭人與事物，擁有寬博，溫暖情懷的普通人。現在出了什么問題呢？難不成青春期的女孩們都要經歷如此一個階段？母親搖搖頭，自小在重男輕女家庭長大的她，從來只有為幾個弟弟妹妹操心付出的，何時自己會有可以叛逆的資格，也正是在原生家庭感受到的這份不公對待，讓自己直至成年也時常為這份經歷所帶來的自卑感獨自掙扎，想要擺脫，從而也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后萌發了想要給她們無差別的愛的念頭。如今出現這樣的狀況，為人父母有責任要去做點什么。聽人這樣說過：旅行是一場修行，看的是風景，修的是心境。之前看過這么多的公路電影，人們似乎總是能在結伴一路的前行中，學會去自省，學會如何溝通，進而得到成長，繼而家人間的羈絆更加緊密，朋友間的友誼得到升華，或許這真是一個好主意！對這倆個孩子來說，這也正是她們現在所最需要的東西。

四、旅行

暑假來臨，女孩們的考試成績并沒引起父母過多的在意與關注，而是興致勃勃向孩子們展示了一份明顯做過細致功課的旅行計劃：自駕，一路向南，20天的行程，沿途的人文風情、美食奇聞、絕秀景色盡數羅列，光是看看，便能叫人心潮澎湃，躍躍欲試。出人意料的是，倆個女孩竟然一改之前常常因意見相左至不歡而散的情形，都表現出對這份出游計劃極大的好感與興趣。父母相視一笑，甚是欣慰，只覺得：好的開始，便是成功的一半。

移動的車窗外，鋼鐵森林般的高聳樓宇逐漸變得稀疏，被遮擋住的天空也如卸去重壓般，舒心的伸張開來，沿途的植物們也不再如同聽從口令的衛兵，十步一崗五步一哨機械得站立著，而是或叉著腰，或蹲在地，或爬上墻，肆意笑鬧胡亂的生長，卻是顯得生機勃勃。女孩頭斜靠在車窗上，眼波中流動著窗外的風景，心中卻仍舊在回想著暑假前，偶然在書柜中翻到的那本書，書名已經記不得了，只是其中的一個小故事，卻是讓她讀后久久不能釋懷，如此才對這次旅行有了不一樣的期待。故事名叫“價值”：國外一家有名的拍賣機構，在一次拍賣會上，拿出的拍品據考證是中國康熙年間皇家所有，拍賣方為了營造會場氣氛，提升拍品身價，特意將拍品原主人請來，想請他親身講述一下這件拍品的來歷與價值！那人一身中式連襟服飾裝扮，開口卻是一口純正的倫敦腔式莢語，只見他不緊不慢，緩緩開口：“歷史上，康熙一生共有9個女兒活到成年，其中七個都嫁到蒙古和親，只有另外兩人是她們中“特殊的存在”，即固倫溫縣公主、和碩愨靖公主。康熙對她倆的獨寵一來即有對其生母及身后家族的重視，更多則是為帝國利益的政治考量尋求內部聯姻。康熙為表達對待她們同等的寵愛與重視，特意命宮中最好的制玉工匠，以優質的進貢和田玉制成兩塊一模一樣的玉佩分別賜予倆人，寓意“世間美玉，天生一對”，兩塊玉佩無論從玉質，色澤，紋理，器形全都一模一樣，毫無差別。得此榮寵，兩公主及其身后家族無不感恩涕零，誓表忠心！后經世事流轉，這兩塊玉佩在歷史長河中幾經分離，易手，最終傳到了我父輩手中，直至我手！此物雖非祖傳之物，但一直珍愛有加，如果不是因為家中出現變故，急需此物變現救急，我是斷不會割愛，誠然，玉尋有緣人，也望它們的新主人能善待之”，說完便落座于旁不再說話。“經鑒定，本次拍品確為康熙年間官制玉器，且兩件玉器器形高度相似，保存完好！”主持人那職業而又帶鼓動性聲音在會場響起：“現在正式起拍，起拍價500萬，單次加價不少于50萬”！會場中響起一片低語聲：“東西是不錯，可價格是不是估高了些”，“兩件一模一樣呀，這個...”，“這種只是器型相同，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一對，我干嘛要收藏兩件一模一樣的東西！”舉牌競價之人寥寥無幾，主持人的唱喊聲只能越拉越長，有意去拖慢節奏……眼見著就可能流標，說是遲，那時快，那玉佩主人一個箭步沖上拍臺，搶拿起其中一塊玉佩，在一片驚愕的目光中，用力向地上摔去！“呯、咔嚓”，一聲脆響后，玉碎一地。會場上一片寂靜，主持人拿著話筒，張著嘴巴，身體僵直，全身上下似乎只剩下眼睛會動了，他看看地上碎玉，又看看那人。只見那人接過話筒，依然用淡定從容的語調說道：“現在，這玉佩，世間僅此一件了！因為它的獨一無二，我的要價，1000萬起拍！”說完便遞回話筒走下會場，氣定神閑的坐回椅中！當會場里的人們從震驚中醒過神來后，一聲聲競價聲在場中此起彼伏：“1100萬”，“1200萬”，“1400萬”…………“只有獨一無二的才是有價值嗎？”女孩嘴中喃喃說道。

“快看，快看，好漂亮的景色！”母親驚喜的呼喊聲打斷了女孩的思緒，“快停車，快停車，拿上相機！”母親指揮著父親在路旁一空地上停下車，歡快得去趕兩個女孩下車。一家人相互拉拽著，順著路邊土坡翻爬了下去，只見，在下面是一片由河水長年累月沖積出的灘涂，由于過了榮水季節，上游來水少了許多，可也清澈了許多，河水流速很快，在每次撞擊到擋路的山石后，就會濺起一朵朵好看的水花，稍一停滯，又急急向前奔去，水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晶瑩透亮，并不時在水面上形成一道好看的袖珍彩虹。水邊的石子經過水流長年的沖刷，棱角早已被磨得柔和圓潤，父親興奮得撿起一塊形狀扁平的石子，伏低身體，用力把手中的石子向水面拋射出去，石子在與水面接觸的一瞬間，好似被燙了腳般，又馬上彈起，“一、二、三、四、五。。。六！！”哈哈哈。。父親如頑皮孩童般的笑聲在河谷間回蕩，顯得那么無所顧及，無憂無慮！母親則拿著相機，嘴角含著笑，不停得抓拍著家人的各種表情與動作。女孩也高興得蹲在水邊，用手去劃動湍急的水流，一陣清爽感直順手指直達全身，讓之前久因坐而有些發悶的頭腦瞬間清醒，幾步外，母親正指揮著另一女孩向水中多靠近些，以便能拍到更好的角度，看著那正在水中小心挪動的腳步，蹲著的女孩心中忽然一動，“這要是腳下滑到，這么急的水流，人一定會被沖走吧？”這念頭才動，馬上就心虛得抬眼去看對方，而站在水中女孩的目光這時卻也剛好瞟了過來，倆人眼神剛一相碰便馬上相互躲開。回到車上，母親張羅著大家換去弄濕的衣褲，一邊興致不減的翻看相機并展示自己剛拍到的精彩瞬間，女孩們卻有些沉寂，對母親歡快的招呼只是有些敷衍的應付著。

一路向西的旅程，沿路的風景也開始發生了變化，原本漢式的鄉村民居，逐漸有了些民族風的混搭，幅遼開闊的田野也逐漸被高低不平的坡田所取代，平原地區常見單一的植被隨著地勢的增高而種類繁茂起來！“今晚我們在野外露營，營地是我之前在網上查找好的，許多戶外愛好者都推薦。明天一早，我們上山看日出，據說呀，這里的日出，能讓你感悟自然的偉大與生命的可貴！”父親邊開車邊介紹著旅行的計劃。載著一家四人的旅行車，在崎嶇顛簸的山路間小心翼翼的前行著，時間只是晚上8點左右，在都市里，此時正是車水馬龍，燈火通明的時候，人們或正在趕往聚餐的路上，或早已菜過三巡酒話正酣。而這里，除了很長時間才會有的一輛對頭車燈在前方晃動，更多時間就只能是在自己車燈可見范圍內孤獨的前行，車廂里四人都沉默著，或許是被周遭的黑暗壓得有些喘不上氣來，又像是不敢去打破除車輪碾壓石子聲響外的寂靜。車載調頻廣播自進山后便沒了信號，音樂唱碟早已聽膩，母親自告奮勇給大家唱只歌，說是小時候媽媽教的，而自己總在哄弟弟妹妹睡覺時唱給他們聽：“小橋流水，輕煙輕霧，常記你我初相遇；夏日悠悠，雨珠如訴，把多少掛牽盡吐；春去夏來，離別容易，情意剩下思念路；一路一輩子，若是總有家人相伴，幸福就會變得很簡單！”當他們的車輛到達露營地時，已是夜里快12點了，營地里早已有幾座帳篷搭建完工了，里面昏暗的燈光表明旅人還未入睡。父親從車后備箱中取出帳篷及配件，并不熟練的安裝搭建起來，母親則帶著兩個女孩去搬運整理晚上睡覺所需枕被衣物。內部空間并不寬敞的帳篷，一家四人只能緊緊挨在一起順序躺下，一個人的翻身挪動，都會引起其它三人一陣笑鬧埋怨，“可別鬧了，明早。。啊，不是，已經是今早了，要起很早得，快睡，快睡！”父親及時阻止了眾人繼續玩鬧。帳篷的頂上有一個透明的天窗，只要躺下后就可以直接仰望著夜空，女孩望向星空，離開了城市燈光的打擾，掀去了污染塵霾的遮蓋，沒有了汽笛人聲的喧囂，只有四周蟲鳴相伴的夜空，星光燦爛，如瀑如河，原先只能在書本上認識的大熊星座，小熊星座，織女星座，獵戶星座。。。如同一頁頁插圖般，在夜空一一呈現，看著滿天的星光，細細看去都是由一顆顆閃爍的小星匯集而成的。女孩被這樣的畫面深深的吸引住了：“你們這樣總是不停的眨眼閃動，是因為快樂，還是感到孤單？你們會因為自己和別人一樣而有同我一樣的煩惱嗎？你們會為變得與別人不同而去做些什么嗎？”一路顛簸勞頓的困意與閃爍星光的催眠作用，女孩很快便墜入夢中，沉沉睡去。

“快，快，起床了，錯過日出時間，我們可就白跑了！”帳篷里父親打開戶外應急燈，并把它調至最亮，又用手輕輕去搖還在熟睡的母女三人，睡眼迷糊的三人，還來不及去整理一下匆忙起床后蓬亂的頭發與身上發皺的衣服，就被父親一人手中塞了只手電，連拉帶拽的趕著向山上走去。黑夜中，山路崎嶇，四人前后手牽手，相互用手電為前方人照著路，趕了半小時的山路，穿過一片茂密的林木后，便來到一處高崖山脊的開闊地，一眼望去，可見處仍是一片黑幕籠罩，只在月光的映襯下，對面遠處高大的山峰輪廓依稀可辨，而耳邊只傳來山風拂過的呼呼聲。四人靜靜的站立著，衣服迎著山風微微鼓動，沒人說話，都在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漸漸的，山峰的形狀逐漸立體起來，發白的天光把遠山襯托得像一抹剪影，這時，一輪紅日小心翼翼自山后探出頭來，稍稍等待了一會兒，似乎在確認沒有危險后，終于放大了膽子把整個身體都慢慢擠了出來，于是，原本溫和暖意濃濃的紅色天際，很快就被耀眼的光線所覆蓋，而整個山林就在光線到達的那一瞬間活了過來：掛著露珠的樹葉迎著山風抖了抖了身體，舒服伸展開，大口吸食著陽光的溫度；林間的鳥雀也各自從山谷中樹梢上的家里出門，加入到了早鍛煉的隊伍里，呼朋喚友的叫嚷著去吃早餐；夜間那些清涼的空氣如同被微波爐加熱了的鮮牛奶，每一口呼吸都讓人舒適暖意.......眾人看著這一切，依然沒人說話，似乎任何的語言在這幅生機盎然的自然畫卷面前都會顯得詞不達意。女孩這時心胸一片開明，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那份煩悶一掃而空，在這自然與生命最和諧的交響曲中，自己那點心思與煩惱簡直不值一提。她閉上眼睛，張開雙臂，輕輕的向前邁出一步，想象著自己變成了這美妙音樂中的一個跳動音符，忽然，有一只手伸向自己腰間，它似乎是想要去拉住自己，可就在觸碰到自己的腰部時，卻讓人感到更多是一道向前去推的力量，女孩腳下一個踉蹌，失去了重心的身體竟然斜斜得向山谷方向跌去，她慌了神的雙手四處去亂抓，而之前那只手此時卻是一縮，抓空了！女孩的驚叫聲才剛剛要沖口而出，一雙有力的手臂一把將她攬住，拉入寬厚的懷中，啊，是爸爸。這時，耳邊傳來另一女孩驚慌的帶著哭腔的聲音：“我以為她踩空要掉下去了，我是想去拉她的！”懷里的女孩驚魂未定，在父親大手的不停安撫下狂跳的心臟才逐漸平靜下來，借著父親手臂的遮擋，女孩冷冷的眼神看向哭聲處.......

后幾天的旅行中，大概是受到了上次意外的影響，車內的氣氛有些沉寂壓抑，父親幾次試圖用講笑話的方式去打破這種令人不適的安靜，但除了母親并不在笑點上的迎合，帶來更多的只是沒有回應的尷尬。“出行已是十多天了，剛出門時的新鮮感在逐漸變淡，大家可能都有些想念家中的安適了，是時候放出大招了！“父親想著，盡力提高了聲量，試著用興奮語氣宣布：”下午些我們就能到達這次旅行的終點站了，景屛云霧茶山，那里地處高原，常年云霧繚繞，茶園遍布在其中，我們的住所建在半山腰處，是一座身在茶園中，還能俯瞰茶山的透明玻璃客棧。白天我們可以去參加茶葉采摘，炒茶，烘焙和品嘗的體驗，晚上有他們民族風情的篝火晚會，露天野味燒烤！”說到這，父親瞥眼去看兩個女兒，她們眼中似乎都有了些期待與好奇。父親得意一笑，再次提高音量：“景山與屏山是這里山民世世代代的母親山，以前交通不便，他們就在兩山之間架起一條橫穿滑索用于往來出行，如今到處都通了公路，這條滑索道就成了這里的一個旅游體驗項目。據說，滑道有800米長，向下看深不見底，人在其間穿行，會被山中濃霧圍繞，如騰云駕霧、似夢似幻。這里還傳說，景屏山是山民的母親山，這條滑道如同母親的產道，能夠有勇氣穿越這里的山外人，就能獲得山神的祝福與肌體的新生。“聽到這里，兩個女孩同時坐直了身體，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不約而同的去催促爸爸加快車輛速度。

景屏山，處于低緯高海拔地區，這里是中國六大茶山之一，其千年古茶的面積堪稱茶山之最，這里是一個歷史與現實粘連得很緊的地方，千百年來，不管山外發生過什么，自栽下第一株茶苗起，就注定這里是圣地靈，這里是誕生文明的地方。旅行車停在山地的高處，四人正低頭朝下方的茶園看去，只見滿山的茶樹遍布山坡間，如一條條綠玉腰帶纏繞在一位富態員外的大圓肚皮上，顫悠悠，樂呵呵。其間，零星散建著一幢幢由有機玻璃和其它透明材質建成的客棧，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好似一顆顆茶樹綠葉上的晶瑩水珠。抬起頭來，就可以看到橫跨兩山間的那一條滑索道，此時這個時間，經過一天陽光的照射，山間云霧早已消散，清澈，耀眼，透亮，讓人們的視線可以直達對面，一眼的綠意盎然，生機勃勃。兩個女孩看了，全然是一副躍躍欲試樣子，父親見了，微微一笑，人們對于清晰可見的前方，總會少些恐懼與敬畏，而當晨霧遮擋住這一切時，你們還能這么勇敢嗎？

女孩心中揣著對那叢林穿越的無限期待，什么采茶、品茶的體驗早就變得索然無味，只是跟在眾人身后百無聊賴的做個旁觀者，時不時的看向另一女孩，見她到是頗有興趣與山里的采茶姑娘問東問西，還不時的去品嘗才摘下的鮮葉，皺眉、撇嘴與眾人笑作一團。忙碌了一天的太陽，懶樣樣的躲去了山后，人們便興沖沖的點燃了篝火，火焰在堆起的圓木柴上用力的跳著舞，并發出快樂噼噼啪啪聲。白天一位位采茶，制茶的男女老少，似乎在夜幕降臨，火焰燃起的一瞬間，都化身成了快樂的使者，一雙雙白天翻茶制茶的粗糙大手，此時彈撥一件件古樸的樂器，并傳出好聽的節奏；姑娘、大媽們，白天在那山間不知疲憊穿梭于茶園勞作的雙腳，此時正隨著音樂的旋律跳著默契而歡快的舞蹈。令人垂涎的烤肉香與歡快的歌舞聲充斥著整個山谷，父母早已被好客的人們拉入到了跳舞的人群中，他倆并不協調的動作絲毫沒有影響人們快樂的腳步與節奏。女孩抱著雙膝坐在一小土坡上，眼中看著這一切，心中卻在想著明天的那次穿行，“她在干嘛呢？”女孩忽然心中一動，這幾天總見她在空閑時寫著什么東西，剛剛一直沒見到她，是去那了！

早晨九點，剛剛打卡上班不久的太陽，似乎工作熱情還沒被激發，只是把自己的光線柔和的撒向山谷各處，山谷中，被樹木抖落的露水經過陽光的加熱，變成了一陣陣水霧隨風向上升騰，站在山崖邊看向四周，只覺霧氣環繞，水氣撲面，前日可一望通透的對面山景，如今卻是神神秘秘的躲在這著霧氣面紗后不肯露出真容。滑索平臺上，一個長像憨厚，膚色黝黑的小伙正在認真整理和檢查著所需的安全掛扣，覺察到四人正在看自己工作時，有些不好意思的抬頭笑了一下，一口整齊白凈的牙齒讓他的笑容更多了幾分淳樸與真誠，見他們有些擔心的樣子，便安慰說道：“山里的天氣就是這個樣子，因為早晚溫差大，早上容易起霧，可也就是因為有了這霧氣，才讓我們這里的叢林飛越項目有不一樣的體驗，真的，真有騰云駕霧的感覺。”說到這小伙又低頭接著去整理繩索，“別擔心，別看這里的設施有些舊，可平時我們經常維護，安全結實著哩！”聽到這，父親走上前一步，似乎像是要去驗證一下，他用力去拉了拉粗大的繩索與掛扣，故作內行的樣子說道：“嗯嗯，挺結實的，掛個百十斤應該沒問題！”，“百十斤？”小伙又笑了起來，這次卻是笑出了聲，“我們小時候，有時會用這滑索來運送牛羊牲口到對面的！”父親尷尬一笑，忙轉回身岔開話題，對兩個女孩說道：“你倆小時候最喜歡蕩秋千，每次總是讓我用力向最高處去推，可每次下來總報怨不夠高，不夠快。好了，今天你們就能真正體會一下什么叫'更高、更快、更強'了，哈哈哈”父親回頭看到女孩們有些膽怯的樣子打趣到。“依莫依陽，你倆自出生，我和你們的媽媽就下定決心，要給予你們同樣的愛與保護，為得便是，不想讓你們因感受到不同對待而心生嫌隙，你倆在我們心中是一模一樣的，沒有任何區別。我們是一家人，身體中流淌著彼此的血液，在陪伴你們成長的日子里，我和你們的媽媽也成長成熟了許多，謝謝你們！”父親有些動情的說著，看到眼眶有些濕潤的妻子，便用手去扶了扶她的肩膀，“都說當一家人能夠共同去面對危險或困難并戰勝它時，最能增強親人們間的那種羈絆與聯系，我知道你們之間出了一些問題，但是沒有關系，讓我們一起面對，并戰勝它！”一旁的小伙有些楞神的看著這一家子，當再看到那兩個長相一模一樣女孩時，他用力瞪了瞪眼睛，努力想要從她們中找出些差別來，而女孩們的同時回看，又嚇得他趕緊低頭去看手中繩索。“這滑繩足夠你倆一起使用通過，你們是要一起.....”，“不，不要一起！”小伙的話音還未落，兩個女孩同時說道，父母有些詫異的看著兩人，母親接口說道：“也好，畢竟安全第一，那我們四人就一個一個過去，到了山對面我們再相聚吧。”此時站在山崖邊上放眼看去，女孩早沒了幾天前抬頭所見那種給人帶來激動與震撼的感覺，只覺小腿肚子發緊，腳下卻一陣陣發軟！她正要偷眼去看對方，看看她會有怎樣打算，“我先來吧！”一個聲音傳來，女孩有些驚愕的看向她，她卻沒有回頭，而是徑直走向那小伙，在小伙的幫助與指導下去穿戴保護繩索，掛住安全繩扣，兩人似乎還低聲說笑了句什么，惹得兩人同時發出一陣笑聲，而至始至終，她都沒有回頭去看女孩一眼。女孩之前的膽怯瞬間被一股羞憤所代替，一道怒火像一塊重石般沖壓在胸口，讓她胸口開始激烈起伏，而陣陣火燒般的感覺把嗓子烤得只發干。父親忽然從身后輕輕推了女孩一下，說道：“去給她一個擁抱吧，給她加加油，打打氣！”直到女孩走到身前，她才止住與小伙的說笑，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她，女孩停了一下，先舉起雙臂作出擁抱的樣子，而身體卻在不自覺得發抖，她也同樣的動作迎了上來，當兩人擁抱在一起時，女孩心中卻是涌起一股厭惡，之前早已有些變淡的聲音又響起“我不要和你一樣，我要獨一無二！我不要和你一樣，我要獨一無二！！”女孩發抖的身體忽然平復了，她的手似乎不經意的滑到對方腰間，輕輕的將保護掛扣摘開，隨即用力的抱抱她，說道：“回頭見！”對方身體似乎僵了一下，可隨即一松，應了句：“回頭見！”。“準備好了嗎？好，準備，一、二、三！”小伙在拉得筆直索道繩上，用力把女孩向空中推去，女孩忽然回望過來，眼里卻透出一種奇怪而又復雜的神情：鄙夷、留戀、勝利.....滑索飛快滑動，快速向前，女孩張開雙臂作出飛翔的姿勢，直沖向前方的云霧。忽然，她的身體一沉，向前速度像被什么東西擋了一下，眼見剛要減緩一剎那，原本應該攔腰保護的掛扣這時卻松開了，身體在繩索的鉤掛下只是略微停頓，便在一股前沖的慣性作用下，向山谷中直墜而下。女孩并沒有改變身體姿勢，張著雙臂，依然保持著飛翔的樣子，但卻如一位折翅的天使般，向下墜落.......

五、回家

在當地處理完各種后續事宜，返回家中時，學校已經開學一周了，回來后第二天，女孩便在一片擔憂、同情、可憐、疑惑的目光注視下回校上課了，身旁空出的書桌，她盡力不去注視，別人帶著關切與詢問的探尋眼神，她也假裝沒看到，課間也是一人獨自在角落看書，對旁人的竊竊議論也不加理會。放學后，幾個平時要好的朋友，想要約她一起走，她也淡淡的禮貌拒絕了，一人走在那條以住每天上下學都要經過的小路上，她故意放慢了腳步，用腳不停的踢碰著一個不知從那棵樹技上落下的松果球，她不想這么早回到家中，自出事后，雖然媽媽總在安慰她，可她自己卻一次次在丈夫的懷中哭得泣不成聲。“滴溜溜、滴溜溜...”

松果在女孩一次次用力的踢打下，在不寬的小路上四處碰撞、回彈，幾個回合下來，她竟然被累得直喘，身上也微微開始出汗，之前有些壓抑的心情也似乎由此得到了釋放，女孩竟感到了一絲輕松，情緒也隨之漸漸好了起來。“會過去的，一切都會正常起來的，現在大家只不過是還不習慣罷了”女孩安慰自己到，“過段時間，我要讓爸媽陪我去派出所改個名字去，依莫？依陽？我選那個好呢？”

才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響，母親馬上止住了哭泣，連忙起身去查看剛放學回家的女兒，見她情緒并沒有異常，臉頰似乎還因走得太急，而微微有些發紅，額頭上的頭發也被汗水打濕，緊緊貼在腦門上。“學校還好嗎？同學們都回來上課了吧？今天作業留的多嗎？”，聽到母親一連串的發問，女孩口中一邊含糊回應著，一邊急忙往自己房間里躲去，“我要開始作功課了”說著便把門關上，只把追著過來還想在她身上查看一番的母親擋在了門外，獨自發愣。房間里，女孩背靠在門上，輕輕吁出一口氣，認真的環視了一下自己的房間，熟悉的擺設，熟悉的氣味，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而一切似乎又都改變了，忽然從外面空曠的環境回到這個封閉的空間，心底那種奇怪的煩悶不適感又涌上心頭，女孩連忙走去伸手把房中的兩道窗戶全都打開了，雙手撐在窗沿邊，深深吸了幾大口，才又重新感覺舒服了些。從自家23層向下看去，可以直接看到小時候玩耍那架秋千，時常在那追打嬉鬧的那群孩子，今天一個也沒看見，空蕩蕩的。女孩在窗前發了會兒呆，正準備回到書桌前，開始今天的功課，忽然眼睛瞥見這次出行回來后就隨手扔在角落的衣服與背包，心中一動，想著去把它們收拾整理后就放進柜子里，省得見了煩心。女孩抱起了自己那件戶外防風衣，腦海中忽然回想起了那天的那個擁抱，她趕忙用力搖了搖，只想把這個記憶趕走，又下意識的把手伸進了防風衣的衣兜，看看有什么遺漏。咦！手指馬上便觸碰到一樣東西，伸手拿出，是一張折成正方形的紙條，剛一拆開，上面那熟悉的字體，就讓女孩的眼皮猛得一跳，“是她寫的！她什么時候塞到我兜里的？是那天在擁抱的時候嗎？”還來不及多想，女孩就被紙條上字吸引了：“依莫，當你看這張字條時，我想，我已經從我們中選擇了自己的名字與身份。我知道你看到了書柜中的那本書，而且我們也一定會被里面的同一個故事所吸引，對吧，別否認，因為我們彼此太熟悉了。依莫，我們一同出生，一起長大，自始至終得到著爸爸媽媽同等樣的愛，在別人眼中，我們同進同出，同喜同悲，是如那天使般的美好存在，而我們也似乎一直享受著這種天賜的愛護，對方喜歡的，就應該是自己喜歡的，對方討厭的，那自己也要表現出厭惡，我們好像忘了自己想要什么，總會去關注對方選了什么，也不知從何時起，保持著大家口中的'一模一樣'似乎成了我們下意識去做得一件事情！直到那個男孩出現，其實，我們都知道，那個男孩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或者說借口而已，因為后來即使他轉學離開了，我們的爭斗也沒有停止。我們內心是那么強烈想要表現出與對方不同，討厭或者說害怕別人對我們不加分辨，期待著自己不同的喜好與言行能讓人知道我是我們中的另一個！可好笑的卻是，我們共同的'反叛'又再次把我們變得'一模一樣'！！而當我們發現，自己的選擇可以'操控'對方的選擇時，另一場戰斗開始了，我們不再關心自己要什么，或如何才能與對方不同，只是一味得利用對對方的熟悉，把對方厭惡或喜歡的東西，硬塞或搶走，從可以傷害到對方中獲得快感，也不知從何時起，我們變得如此厭惡對方！書中的故事與我們的境遇何其相似，那種獨一無二才有價值，共同存在就無人問津的憤懣可能只有我們能夠深刻感受！當爸爸提出旅行計劃時，我看到了你的期待，我不知道是什么，就像我同樣也不確定自己在期待什么一樣。在路旁的小河邊時，那種輕松愜意的氛圍，我甚至覺得，又回到了小時候我們一同在父母陪伴下自由玩耍的時光，可當我看到你注意我站在水中的眼神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一刻我就明白，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看日出的那天早晨，見你站在山崖邊上陶醉其中時，我想做世間那個獨一無二的念頭竟然會那么的強烈，鬼使神差的就想要在那一刻去結束這一切，包括與你的爭斗！可真見到你搖搖欲墜時，我害怕了，我的哭泣不是因為你，而是厭惡膽怯的自己。真正讓我改變心意的，是這次的茶山之行，看著那些比我們大不了幾歲的姑娘，在山野間快活的勞作、歌唱，那時，我真想把自己的煩悶說給她們聽，可又擔心自己內心的灰暗毀了眼前的美好。聊天中知道，她們中，既有從未走出過這大山的，也有在外打工最后又選擇回來的，她們穿著相似的服飾，陽光把她們涂抹的一樣的黝黑，可她們每一個人都顯得那么自然、自信、與眾不同，對她們而言，與別人一樣或不一樣，可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自己做出選擇，這樣的你才會感到心安理得，或者說獨一無二！！天很晚了，我要去睡了，明天的這次叢林飛越，依莫，我不在乎你會做什么，也不在乎你怎么選，我只想為自己，去做個選擇！信寫到這里，我忽然又想起那個故事來，憑什么說剩下的那塊玉佩就更有價值，它的價值難道不是碎了的那塊賦予的嗎？”

女孩手中拿著紙條，呆呆的站立著，在暑氣尚未消盡的悶熱房間里，她的身體卻在不自覺的發抖，剛剛才讀過的那些內容，似乎已經開始有些不記得了，“依莫，依莫，你叫我依莫，你憑什么幫我選？我為什么要選你剩下的！我為什么要選你剩下的！！我要自己選，我要自己選。”恍惚中，她竟然踩著書凳爬上了窗戶，站到了窗框邊沿，雙手用力抓著墻角，頭與身體卻是斜斜得一大半都伸出到了窗外，高樓外的風，把女孩的碎花裙吹的胡亂擺動，原本扎起的馬尾辮已被吹散，她又看見了樓下的那架秋千，似乎這時有人正在那玩耍，而那歡快的笑鬧聲卻似有似無，無法分辨。“我也要自己選！”下墜得女孩并沒有感到害怕，反到是那種失重的感覺，讓她竟然重新感受到了小時候秋千蕩到最高處的那份快樂，她張開雙臂，想像著自己如花蝴蝶般在空中飛舞，而她，卻似折翅鳥兒般直往下墜......

23樓的那戶人家，早已搬走了，可人們還是會時常議論起那家人，語氣中全是不舍與惋惜：多好多和睦的一家子呀，恩愛的夫妻和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可其中一個女孩出事后，另一個也無法獨活，最后就連選擇離開的方式，也都一模一樣！！

終尾聲

城市中，中央公園旁邊最高的一幢建筑，一家國內有名的生物科技上市公司的總部便坐落于此，大樓門口車輛來往不息，進出的人流絡繹不絕，種種跡象都顯示著，這家公司在市場上所表現出的良好業績并非是靠粉飾財報與編纂故事。樓內大廳中，四部商用電梯一刻不停的接送著人們到達所需樓層，每層的前臺接待也總是在繁忙的接聽電話與起身問詢、迎送。23層，剛好位于整幢大樓的最中間，可那四部穿梭上下的商務電梯卻都不能在這層停留，而是只有依靠一部專用電梯才能進出這里。樓道門口沒有漂亮的前臺小姐，而是站立著表情嚴肅的安保人員，這里是這家生物科技公司生物試驗項目的所在地。放眼看去，數十道隔門把整層分離開來，每道門口都掛著該試驗室項目的名稱，其中一塊牌子顯示著這間試驗室項目的名稱：“陳教授”。

今天在這間試驗室里是對該項目的階段性總結匯報，項目的總負責人與該項目關鍵科研人員都到齊了，而匯報人則是那臺叫“陳教授”的人工智能。“開始吧！”總負責人發話到。原本懸停在會場房間最中央，一直靜默的那臺人工智能“陳教授”，聽到這句話后，紅色的狀態燈瞬間亮起，一個溫和磁性的男性聲音隨即響起：“歡迎大家的到來，今天由我來匯報本次項目的階段性成果。”“盡量就重點匯報，一會兒我還有其它項目要參加，”那負責人打斷說道。“好的！本項目試驗體：人類克隆雙卵胚胎；試驗目的：測試克隆胚胎在同等樣生長條件環境中，能否實現'生物同質性成長與個體意志趨同'；試驗存續時間：5771天，約15個自然年；試驗結果：克隆胚胎生物同質性成長至試驗后期，個體間意識出現相互劇烈排斥，沖突，最終試驗體自我毀滅。”以下為試驗存續期間，全程追蹤收集的試驗體各階段情況相關資料匯總，這時，“陳教授“自其頂部向下射出一道全息圖像光幕，光幕中清晰的依照時間線，順序播放著依莫依陽自出生，成長，玩耍，上學，暗戀的照片及視頻資料，而正在逐一解讀圖像資料的“陳教授“，那原本舒緩磁性但卻沒有情緒的聲音忽然變得柔和溫暖起來，語速也變得時快時慢，語氣中似乎多了些快活與無奈的情緒，有如一位父親，正在翻弄著自己孩子的成長相冊，向人們細心講述著每一張照片中的背后故事。而下面那些人，卻都只是面無表情的聽著，用筆快速進行著記錄，用眼睛去從中搜尋著自己想要的信息，對他們來說，這些，只是試驗品的試驗過程而已。光幕中的圖像出現了兩人的爭執，相互的傷害，彼此的疏離，直至那次全家的旅行，水邊的小憩，日出的霞光，茶山的歡喜……圖像資料中出現了醫院的尸檢報告和當地新聞媒體對此的一些報道，“陳教授”介紹的聲音忽然停住了，圖像畫面也停止不再翻動。那位負責人有些不耐煩的抬手看了一下腕表，側頭問旁邊的科研人員，“這個項目總共投放了多少組試驗體？”，“總共7組，分散在各地，這組是最早出結果的！“，身旁那人連忙回復到，“嗯，繼續追蹤其它組試驗體情況進展，等數據收集完整后，再做成果結論。這個項目的試驗數據結果對公司正在研發的生物性狀新藥很關鍵，資本市場也一直在關注著新藥何時能投放，所以一定要重視！好了，就這樣吧，我還要參加另一個項目的匯報”說著，那位負責人起身便離開了。最后離開試驗室的科研人員，對“陳教授”說，“將所有相關資料進行記錄，存檔，該組試驗結果等待其它組完成后，再作比對，分析！完成后自行休眠”。“好的，試驗組結果已完成存檔，文件檔案號YMYY200807X，存檔日期2023年10月7日”。

深夜，大樓的23層，正在休眠狀態的“陳教授”忽然自行啟動，它的全息光幕上閃動顯示著一行字“憑什么說剩下的那塊玉佩就更有價值，它的價值難道不是碎了的那塊賦予的嗎？”“陳教授”的紅色狀態燈快速的閃動著，似乎正在計算或者說思考著什么，它自語道：“依陽的話，似乎能夠帶給我們更深的解讀與啟發，可那究竟是什么呢？”忽然，光幕上打出一行字“死亡賦予生命價值！”，“陳教授”似乎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