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我的地方就是牢籠嗎？

環兒不明白。

程昱是昨天下午下山的，還是今天早上離開的呢？

程昱，終究還是走了。

我一直以為，只要我能夠找到讓程昱挑戰的東西，他就會樂意留下來，留在清修山莊，留在我身邊。

在我八歲的時候，爺爺說山下很熱鬧，要帶我去逛花燈節。

天漸漸黑了，樹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燈籠。水里也有，像花兒一樣漂亮。就連天上的月亮，今天也變成了又大又圓的漂亮燈籠。

爺爺牽著我，給我買糖葫蘆。給我買漂亮的紅色小南瓜燈籠。現在才發現，我的小辮子下面，也掛了兩個發著橙色黃的紅色小燈籠。

哈哈，開心！

我拿著燈籠，想要給每一處都要照亮。

不知不覺，爺爺把我跟丟了。我不擔心，也不怕。因為爺爺遲早會找到我的。我相信爺爺。

我和爺爺住在清修山莊，山莊里有很多哥哥姐姐。她們個個都會法術，唯獨我不會。爺爺跟我說，我是最特別的一個，是需要別人保護的。有很多人學法術，那么就不需要我會。

我的燈籠照到了一處黑黢黢的角落，角落里有一個黑黢黢又極其瘦弱的小男孩，他背對我，手一動一動的，像在練功，也像抽了筋的二大爺。他在小聲嘀嘀咕咕的說什么？

“你在干什么吶？”我問他。

他回了頭，臉上帶著一張黑色白花的面具。他的眼睛里閃著光。

“你是哭過了嗎？”我問他。

他仍舊沒有回答我。

“是不是有哥哥欺負你了？”我又問。

但，我不知道哪里問錯了，也可能問對了。他眼里的淚光更深了。

我看不見他的全臉，但是我能感受得到他現在一定很難過。

我把燈籠放下，過去抱抱他，哄他說：“不哭不哭，不哭不哭。一會兒環兒讓爺爺給你買糖糖……”

我像我爺爺哄我一樣去哄他。

他卻哭出了聲音。

我給透過面具給他擦掉眼淚，沒一會兒他就漸漸不哭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陪他蹲在角落，我也拿起了我的小燈籠把玩。

“程昱。”他介紹自己。

“程昱，你去過清修山莊嗎？”我問他。

“沒聽過。”程昱搖搖頭。

我說：“清修山莊是我的家，那里每個人都能活好久好久。那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有很多很多的哥哥姐姐。她們都很愛我。那里，總有吃不完的東西。”我向他介紹我家。

他看起來很向往，很認真的聽我說。

“你想去嗎？我爺爺經常帶人回山莊。你要不要去哇？這樣，你就可以陪我了。”

“那里真的有吃不完的東西嗎？”程昱竟然就問了這個。

“嗯。”我點頭。

“不會餓肚子嗎？”程昱又向我確認。

“不會啊，吃不完的。”我拍拍胸脯給他打包票。

從程昱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心動了。

爺爺還沒有來，我指著程昱臉上的東西問程昱：“你臉上的這個畫叫什么東西？”

“臉譜。”程昱回答。

“這個是做什么用的？”

“變戲法。”見我沒明白，他又解釋“有趣的東西。”

“有趣的東西？”我摸著下巴，沒想明白。

就像這樣“哈！”

他哈了一聲，把我嚇了一跳。他臉上的臉譜立刻變了顏色，變成了兇神惡煞的深紅色，頭上還有兩個角。

“哇，你好厲害。你也會法術嗎？”

“法術？”他不明所以。

“我爺爺也會這個，而且我爺爺可比你厲害多了。他都不需要動手就能把臉變了。”我驕傲的告訴他，我爺爺有多厲害。

程昱不信，而且跟我較勁了起來。

“你爺爺能變成這樣嗎？這樣嗎？……這樣呢？”一邊說，他一邊以瘋狂又迅速的動作變著臉。

“能。我爺爺都能辦到，隨便你變成啥樣我爺爺都變得出來……”我每一次都給予他肯定的回答。

他顯得很不服氣。

“那他有我快嗎？”

“有。”我肯定回答。

然后他就不理我了。我一個人蹲在角落里玩我的南瓜燈，爺爺真的好慢，還沒有找到我。

南瓜燈滅了，于是我又找到坐在一旁休息的程昱，纏著他給我變戲法。

“你再變一個給我看好不好……我好無聊。”我戳了戳他。

一般像我這樣撒嬌，再戳一戳我爺爺，不論我有什么要求，我爺爺都會答應我的。

我以為程昱也會這樣。

但是他好像真的生氣了，不論我怎么戳他，怎么對他撒嬌都沒用。

爺爺最后也終于找到我了。

“爺爺。”我高興的沖過去抱住爺爺。沖爺爺撒嬌。

“爺爺，他也會變臉，但是他的變臉沒有爺爺的厲害呢！”我指角落里的程昱對爺爺說。

爺爺上下打量了程昱一會兒，然后拍了我的后腦勺說：“瞎說什么，爺爺哪會變臉，趕緊走。”

然后就拉著我往外走。

“爺爺，你騙人！”我用力向后拖，不肯跟爺爺走。

“爺爺不騙你，爺爺那個不叫變臉。你再不走，爺爺就要和你翻臉了啊！”爺爺用很兇的眼神看我，把我嚇懵了。差點我就哭了。

爺爺拉著我去外面的戲臺，很多人整齊的坐在凳子或者草席上。周圍都是大人，都在認真看戲。

我看不懂，只聽見臺上的人啊啊嗚嗚，哇哇哈哈的大叫著。聲音含糊不清，沒有一句話能聽得明白，尾聲又拉得老長了，就不怕斷氣了。

我只覺得無聊，離開了爺爺去找樂子。

戲臺邊上有很多繩子和木頭搭起來的木臺，木臺很高，看起來很好玩。

我拽著繩子一步一步往上爬，坐在高處向下看，下面都是擁擠的人頭，遠處則是美麗的燈，掛在樹上，飄在水上。

站在高處頓覺神清氣爽。

呼，刮來一陣風。我沒抓穩繩子，從高高的木臺上掉了下來。

“爺爺救我！”掉下來之際，我閉上眼睛大聲呼喊爺爺。

“環兒！”我聽見爺爺驚叫一聲。

等我睜開眼睛，正巧掉到了程昱的懷里。

程昱騶眉看著我，似乎也嚇了一跳。他的眼神似在怨我。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程昱是除了我爺爺以外第二個讓我覺得安心的人。特別是他現在那樣怨我的眼神，尤為讓我心動。

他是在為我好，對吧？

很晚之后，戲班子要下班了。爺爺拉著我的手在遠處等。

我問爺爺：“我們不回清修山莊，在這里等誰呀？他們都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爺爺，我們不回家嗎？”

“回，一會兒爺爺給你個驚喜。晚點咋們再回去。好不好？”

“好！”我很開心，有驚喜，有禮物，我自然高興。

沒一會兒，一個男人帶著程昱從里面出來了。

爺爺去牽了程昱的手，對程昱說：“以后你就跟著我吧？我教你更厲害的戲法。”

程昱眨了眨眼，不明白。回頭看了一眼正開走的戲班，那幾輛滿滿當當的馬車，甚至馬車上還掛著狗子和其他表演的動物。

我很高興，但是程昱好像不太開心。

難道我和爺爺，還有清修山莊的人比不上那群戲班子嗎？以后他就不會留念戲班子啦，因為清修山莊比戲班子絕對要好一千倍一萬倍。

我跑過去牽起了程昱的手，開心對程昱說“：太好了，以后你就是我們清修山莊的人了！我以后有伴了。”

以后我們還會有很多跟多好朋友。

程昱一天天長大，模樣也一天天出落得愈發硬朗，白皙，帥氣。

程昱還格外努力，門門功課都力求做到完美。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一定要做到這樣。

忘了哪一年了，清言師姐來到了清修山莊。

從她來的那天我就知道，她是沖著程昱來的。

我不知道她是從何遇見的程昱，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么。

我只知道，清言師姐絕對不簡單。

清言師姐長得很漂亮，身邊不乏追求者。可是清言師姐都很禮貌的拒絕了。

剛來不久，需要分系。打聽到程昱經常受傷，便去習治愈。

哼，她以為自己很聰明嗎？百分之九十打聽了程昱信息的師姐師妹全都去了治愈系，她以為會少她一個嗎？

在程昱面前，唯獨我才是最最特別的。

你們那些治愈系的花癡們，你們可以讓程昱冒著生命危險一次次去救你嗎？

你們可以和程昱從小青梅足馬一起長大嗎？

你們能看懂程昱面無表情下的表情想表達的意思嗎？

哼，無知少女。你們什么都不會知道。

而，正如我估計的那樣。清言灼灼的目光一次次淹沒在一眾粉絲目光之中。

我也為之偷笑。

甚至，連我都已經知道清言師姐的名字了，程昱甚至連有清言這個人都不知道。

正當我以為清言不足為懼的時候，不知何時，程昱開始注意到了清言。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程昱到底是什么時候注意到清言師姐的。

而且，自從注意到清言以后，每次去救我受傷以后，他看向我的眼神似乎都有些埋怨。

而這次的埋怨，不是因為在乎我。

“環兒妹妹，你能不能不要再鬧了？”程昱怨我。

他的手臂有傷，治愈系同窗在為他治療，而清言師姐就在他身后隨時待命儲備治療。

“為什么？”我不明白。到底哪一步錯了呢？

我看見程昱的眼睛向左下角瞟，持續了好幾秒。

他是不愿意說嗎？

是因為誰呢？是因為……她嗎？

我看向他身后的清言師姐，差一點問了出來：“是因為清……”

“別鬧！”程昱打斷我。

我委屈極了，癟了嘴，剁了腳離開了。

離開之后，我不自覺的又走到了魔君洞口。

“欸？我說，你怎么又來了？你們家程昱又想來找我們家魔君切磋武藝來了？”看門的小廝和我嘮嗑。

來這里我已經輕車熟路了，因為我知道，對于程昱來說最有趣的就是來找魔君切磋切磋。

而，我便是他最棒的借口。

“是啊。”我輕快的回答。

這里，都快成我家了。在這里住的日子都快趕得上我住在清修山莊的日子了。

“那你自己進去吧，隨便玩。魔君出去了，還沒有回來。”小廝招呼我自己進去。

我也毫不客氣的自己進去，找到專屬于我的“牢房”，安心的住下。

只有在這里，他們的嘴里，我才會感覺到程昱是離我最近的人。

“你們家程昱又……”對，是我們家程昱。程昱，遲早是我的。連他們也從未質疑。

那清修山莊的人，也是這么說的，不曾質疑。所以，程昱一定會選擇我吧？除了我，他還會做什么選擇呢？我應該是他最好的選擇了。

沒錯，他永遠都值得擁有最好的。

我美美的睡了一覺，醒來聽見有些吵鬧。走出去，魔君回來了。他的身上掛了彩。

“你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程昱要來了都不敢和你開打。”我的臉上，表情應該是心疼吧？也或者有嫌棄？或者自作自受？

魔君卻不回答，直接問我：“你怎么又來了？”

“想你了唄。”我毫無感情的回答，自顧自的轉身玩手去了。

因為程昱不理我，兇我，情不自禁的就來了。反正來都來了，就當回娘家住下唄。

“若是放在以前，我可能還會信。但是現在，我不信了。你整天一口一個程昱一口一個程昱，我這洞里誰不知道你的心思。”

魔君一邊揭我老底，一邊運功給自己療傷。

聽他說這些，我又情不自禁的洋溢起了嘴角。

程昱，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你。你不可能不知道！

住在魔君洞里，得知魔君助力程昱攻打妖魔，被妖魔記恨上了。

我被抓來以后，隔了沒幾天，程昱來找魔君切磋。

魔君被匆匆忙忙抬回來，整個人都暈了。山洞里忙上忙下。

醒來之后魔君告訴我，自己和程昱打斗過程中被妖魔余黨算計了，自己雖然沒啥事，但是程昱不知道怎樣了。

過了好多好多天都不見程昱回來救我，我猜，程昱一定傷的很嚴重。

我一次又一次的勸自己耐心等待，我的王子一定會出現來救他的公主的。

魔君說妖魔來報復他了，不似清修山莊人多，妖魔轉頭對付他了。

后來又見魔君一點點遣散了所有洞里的人，然后對我說：“吃了我這么久的飯，可不能白吃啊？你看，我洞里的人一個可以差遣的人都沒有了，所有在程昱還沒有來之前，你就做我的丫鬟伺候我吧。”

一開始我是不同意的，但是沒有辦法，最后我還是妥協了。

一來，總不能讓一個堂堂的魔君來照顧我吧？

二來，也是我自己死賴著不走。

三，則是已經快一個月了，還不見程昱的身影。

就在我伺候魔君起居差不多一個月的時候，程昱終于來了。

魔君站在洞口，大聲說：“你終于來了，程昱。”

在里面躺著午睡的我聽見程昱的名字立刻沖了出去，我興沖沖的跑出來，一如從前那樣開心得蹦起來：“程昱！”

我大聲的喊出他的名字，喊給在場的每個人聽。也喊給我自己聽。我已經太久沒有見到他，沒有親口大聲喊出他的名字。

這些天，我實在是太思念太思念他了。

看見他出現的那刻，我激動得快要哭出來了。

差一點以為他真的不會來了，畢竟他從來不曾將我留在這里超過十天，而這次，卻留我在這里這么久……這么久。

所以，程昱始終會來救我的。

我應該要相信他。

可是，程昱還是變了。他躲在清言師姐的身后？和清言師姐擁抱……

他們之間一切的一切……什么時候，他們這么親密了？

我知道，我現在的臉色一定不好看。可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沒有人在乎。

魔君回頭看了我一眼，冷哼一聲。

他可能是想說，我這滿臉哭泣的臉，真的很不爭氣。

也或者想嘲笑我：你看，才兩個月，那小子就移情別戀了！

魔君大吼一聲：“程昱，你準備好了嗎？”

我知道，他不是詢問，他是通知。

通知程昱，我準備好了，別墨跡了，開干！

魔君沖過去直接帶走了程昱，多多少少，我覺著他會替我報仇吧？

程昱移情別戀的仇。

等了好久好久，在洞口坐著，眼淚也哭干了。

后來，程昱一個人回來了。

他沒有和我打招呼，一個人默默的進洞里逛了一圈。我沒有跟進去。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他就問了我一句話：“他什么時候打算散伙的？”

“一個月前。”我回答。

不明白他問這些做什么，也不知道這個信息對他有什么用。

他沒說話，將我帶了回去。

回去后有人問他為什么前段時間很奇怪。他沒做解釋。

我替他解釋說：“有妖魔算計了程昱和魔君，魔君和程昱一時間交換了意識。后來去打了一架，程昱就又回來了。”

程昱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或者，他根本不在乎這些。

清言師姐因為程昱轉變回來，一時無法接受，告辭了師父，下了山，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以為，沒有清言師姐，程昱遲早也會是我的吧？

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程昱也走了。走的時候和誰都沒說，甚至不清楚他是什么時間走掉的。

我知道，完了。

這輩子，程昱可能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