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園兒，林微心里一時間平靜不下來，看著窗外的農田回不了神，腦子里翻滾著她們小時候的事，和上輩子的境遇，心緒煩亂。

“下來吃飯吧！”

母親喊林微下來吃晚飯。

剛才天黑了，母親要就李園兒吃飯，李園兒推辭了。

“我從小沒少在家吃，不是見外的人。就是我明兒就走了，今天晚上家里人一起聚聚。”

母親聽了也不能強求，就送走了李園兒。

林微從房間出來，一家人已經陸陸續續回來了，正坐在茶幾旁準備吃飯。

一人一碗米湯，晚上炒的白菜，一家人圍著菜鍋，邊吃邊聊。

“李園兒這閨女看著精，還是實心眼兒。那小姑娘一個人嫁外地，以后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這女孩兒不能嫁的太遠。”

母親想起李園兒，嘆著氣說到。

“這么一看，林歡她媽也挺好的。拘著姑娘不讓她出去打工，到年級了早早在附近村兒找個好人家，以后好歹能常見面。”

林微聽著不吭聲。

“你以后還不知道咋的。一個小姑娘非要去市里上學，以后上大學出去了，還不知道要找個哪兒的。你這個人嘴又笨，脾氣又倔。”

“我不結婚。”

聽著母親的嘮叨，林微突然冒出一句。

“瞎說！”

母親的筷子打了林微一下。

“我就不結婚，一個人過多好。讓我天天雞毛蒜皮，洗碗做飯帶孩子，我沒那個能力，就不攬這個活兒。再說，我不結婚，跟著你們，等你們老了伺候你們不好嗎？”

林微說出自己的想法，到看父母的表情，明顯是當林微是小孩子說話。

林微也不去觸霉頭，以后再說。

被母親嘮叨幾句，林微的心里沒有那么煩悶了。事已成定局，多想無益。

還是看看自己眼前吧。

也許是心情突然轉換，林微回到屋里，就拿出紙筆，開始寫下自己最近一直在構思。

猶豫推敲了好久，真正動筆一個晚上就寫完了。

第二天林微趁著新作完成的激動心情，騎上電車跑了一趟縣城，把剛剛完成的作品投遞了出去。

回到家仿佛卸下千斤重擔一般輕松。

“怎么想著給我幫忙了？這幾天見你皺著眉頭，在樓上從早坐到晚，作業寫完了？”

林微一邊幫母親燒火，一邊說話。

“沒寫完，今天心情好，坐不住，就過來幫你燒燒火。”

“這就對了，不能一直悶頭寫，越寫越煩。那你今兒下午就給我燒火吧，我把過年要炒的肉和要燉的海菜都給弄了。馬上就過年了，也沒幾天拖頭兒了。”

林微家過年的主要肉食就是豬肉。

把十幾斤的豬肉切成小塊兒，用大鐵鍋一次炒出來。

家里的灶火力不足，林微家在家門口的土地兒上支上鐵質的柴火灶，用一米圓的大鐵鍋架在火上，一鍋炒出來。

林微站在接替了母親燒火的工作，于是母親臨時決定把本來明天要燉的海菜今天燉出來。

母親去家里切海菜，林微在門外燒火，看著炒肉。

這個時候的冬天很冷，林微因為要干活兒，穿著母親的舊棉襖，坐在火苗前，燒化的黑色木炭絲兒到處飛，落在身上，火苗烘的臉干干的，面向火的一面烘的暖洋洋的。

因為要保持火力，林微不時的要把一些耐燒的大塊兒柴火劈開，手沒一會兒就又干又粗糙。

柴劈夠了，林微就去屋里把口袋裝滿，邊燒火邊嗑瓜子兒。

整整一個下午，天黑下來，炒了兩鍋肉，現在火上正燉著海菜。

“進屋吃肉吧，這海菜就用剩下的火炭浸一會兒，不用再添柴火了。”

聽到母親說收工，林微才進屋洗手。

一下午的功夫，似乎一個冬天在學校捂出來的細皮嫩肉就變粗糙了。林微顧不上這個，脫下舊棉襖搭在院子里，進屋穿上自己的棉襖。

晚飯母親沒有另外做菜，就熬了一鍋米湯，菜就是一人半碗剛才炒出來的肉塊兒。

這肉塊兒調料就靠半桶醬油，所以肉呈現發黑的紫紅色。因為是大火炒出來的，一點也不膩，配上醬油的重味兒，吃起來又咸又香。

半碗肉下去，再喝一碗米湯，正正好。

海菜又燉了好久才出鍋。又韌又脆的肉湯燉海菜，剛出鍋，母親又給林微舀上一碗。

家里其他人不怎么愛吃，唯獨林微喜歡這種燉海菜的口感。

又一碗海菜下肚，林微吃撐了。

冬天晚上的寒冷，讓林微出去轉悠消食的想法打消，她回到樓上，坐到書桌前，拿起卷子又開始做題。

反正現在肚子正撐著也睡不著，還不如干點兒正事兒。

家里不到過年就忙不完。等大年三十兒的下午，老媽才終于停下來。

老爸剁豬肉大蔥的餡兒，老媽和面。林微林路洗手，準備一會兒搟餃子皮兒，包餃子。

林浩什么都不會，就在旁邊選硬幣，一會兒包進餃子里。

外面的鞭炮聲從過了中午十二點就沒有聽過。此起彼伏，忽遠忽近。

等家里人包好了三箕餃子，煮好餃子開始吃晚飯時，春節聯歡晚會開始了。

爆竹聲聲辭舊歲，鑼鼓陣陣迎新年。

新的一年開始，看著家里人的笑臉，林微希望這又是平安健康，踏實向上的一年。

初一開始，家里人都各自忙碌的不見人影，林微就坐在自己屋里，寫卷子。

這是難得清凈的時候。

一直忙到初四，各路親戚也串完了，林微的卷子也終于加班加點的寫完了。

寫完卷子，林微這才松了一口氣。新書早就發下，林微拿出書，開始預習。

這種沒有任務壓迫的想學就學，想歇就歇，想吃就吃的生活，才是林微真正假期的開啟。

悠閑的日子沒過幾天，林微接到了期盼已久的回信。

她投稿的小說確定發表，樣刊也隨信寄了過來。

林微把樣刊放在自己屋里的書架上。

這個架子是林微找的隔壁木工大爺用剩下的木料給自己打的。

一開始上面空空蕩蕩的，自從林微開始投稿，各種報紙雜志漸漸讓上面充實起來。

但是這一本被林微寄予厚望的雜志被林微放在書架的最上層。

因為信中除了樣刊，稿費，還有編輯的信。上面跟林微約稿，如果通過，會在她們雜志的小說集當眾出版。

看到出版的曙光，林微又開始忙碌起來。

構思，列單子，查資料，這些是她最近生活的重心。

因為怕難得的機會溜走，林微這次沒有構思很長時間，就用以前的一個想法寫成稿子先去縣城投遞出去。

時間很快到了十六返校日，母親從中午就開始張羅給林微帶的東西，下午送她回學校。

年齡越大，好像越發麻煩父母了。

回到學校，林微悠閑的假期戛然而止。從早上五點多到晚上9點，沒有一點的空閑時間。高中每個學期似乎都比上個學期給人更大的壓力。

林微適應了好幾天，才恢復了自己每天晚自習放學后的自由寫作時間。

同宿舍的韓冬好像開學后更加盯著林微。

以前她有些目中無人，看不上林微沉默寡言的性格。這次開學后，她不再跟林微正面沖突，而是十分關注林微的一舉一動。

以前她總覺得林微在宿舍中寫寫畫畫是放學后的加練時間，最近她盯得緊了才發現，林微好像不是在干跟書本有關的內容。

這個發現讓她欣喜。

上次沖突，就是林微以打擾她學習為由，讓自己道歉，現在她自己不務正業，被自己抓住把柄，看她怎么跟班主任解釋。

在高中，一切影響學習的東西都不被允許存在。

一天下午的自習課，林微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

“有人反應你放學后在看閑書，寫作。老師不是不允許，只是高中課業繁重，這些東西最好等到你高中畢業，考上理想的大學之后再做。否則，考不上大學，一切都是空的。”

“你見過沒考上大學的人寫作出頭嗎？沒上過大學，只能做一些體力勞動來掙錢。我希望你分清楚主次，以后把學習放到第一位。而且你晚上用臺風，也影響到了其他同學的休息。”

“如果你本來可以考上重點大學，因為分心只能考上普通大學，我想你自己也會感到遺憾的。聽老師的，一些東西先放一放，專心學習。”

林微面對班主任“關心”，有些無力。

一些成年人總會用自己的經驗來強制別人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并且不容反駁。你反駁就是你還小，不懂。我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聽話。

想到自己反駁班主任可能會說的自以為對她好的話，林微沒有多說什么，直接回宿舍找出了自己的“保送協議”復印件。正品被老媽用塑料布重重包裹，收到了床洞里。

林微把協議遞給班主任。

“老師，您覺得現在寫作是分心，但是恰恰是寫作給我帶來了這份保送協議。也許您認為這不是最好的大學，但是也覺得有這個保底，我以后學習起來會以更加輕松的姿態前行。我的父母也很滿意這所大學，沒有更好的追求。而且寫作是我的興趣愛好，并且是我決定的以后以此為生的奮斗目標。我不會放棄寫作，請您理解。而且我都是在完成每天的學習任務后，用課余時間來放松一下自己。我還想請您轉告一下告密者，不要想老鼠一樣盯著別人，專心自己的學習，成績才能提高。超過我不太可能，進年級前二十上黑板應該有希望。最后，老師，還希望您對這份協議保密。您也不希望看到班里其他同學因為這份保送協議而失去踏實學習的平常心，給他們帶來不必要的困擾吧？”

班主任在看到保送協議之后，就無話可說。雖然林微說這不是最好的大學，但是對于一個帶班的老師來說，這是一個鐵的升學率保障，她自然不會再多說什么。

“當然。這份協議你收好，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了。如果其他學生知道他們朝日相處，共同奮斗的同學提前有了保障，肯定會心里有想法，影響學習。”

“我也是同樣的想法。那我先回去了。”

林微收起自己的保送協議，徑直回到班里。

韓冬看到林微回來，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到難過生氣的表情，但很遺憾，她要失望了。

“韓冬，你來一下。”

班主任出面，將韓冬叫走。

不知道班主任跟韓冬是怎么溝通的，但從今天開始，相信韓冬的目光不會再無時無刻的放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