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每天都跟在曉蝶的身邊，她去哪兒我去哪兒，晚上回宿舍一定要等她到她的寢室陽臺跟我揮手。

我不再在意其他的事情，再次回來的我，只有一個念頭：救她。

時間直接跳到2020年3月18日，晚，九點五十分。

奶茶店馬上就要停止營業了，我帶著曉蝶來到旁邊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今晚我要守著她，直到看見明早的晨曦。

我時不時的瞟一眼店里的時鐘，或者直接看手機上的時間。

十點十分。

雙腿不由自主的抖動著，空著的手指不斷敲打著桌面。

是的，我很煩心，因為再過半小時，那個小女孩就要去撿她摔落的手機了。

良心使我無法無視這件事，因為，曉蝶就是為了救她死的。難道要承認曉蝶的犧牲是無意義的？

就在我猶豫要不要去救的時候，一個邪惡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那種沒禮貌的熊孩子沒了就沒了，跟你沒有關系。但曉蝶沒了，你剩下的日子都會在懊悔中度過。

曉蝶看出了我的不知所措，握住了我不安的手：

“怎么了？”

她還是那么愛笑，看著她的笑容，我想起了我回來的目的：救她。

“這還是我第一次不回宿舍呢，有點怕怕的。”

“噢？是嘛？”

“不相信？”

“不信，大學四年就沒跟女朋友在外面過夜？”

“前面幾年都跟宿舍的狐朋狗友玩游戲了。你是我第一個女朋友。”

“真的？”

“真的。”

“你今天不讓我回宿舍想干嘛？”

“啊~！啊？嗯！這個嘛！”

突然，一群蒙面人沖進便利店，他們手里提著熟悉的西瓜刀。大喊著：“把錢拿出來！”

其中一個用刀指著我跟曉蝶，示意我們放開手機舉起手。

蒙面人將手機收繳進他的口袋里，又仔細打量著我們。

我感覺不對勁，將曉蝶護在身后。

讓我追悔莫及的是，這個動作喚醒了蒙面人的記憶，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蒙面人轉身跟后面的人說：“大哥，這兩個就是上次讓我們栽跟頭的，怎么辦？”

“你看著辦。”

我能感覺到面具下蒙面人邪惡的笑，但我奇怪的是他們不是被抓了？搶劫不是三年起步？這才半年，怎么會再次出現在這里？

蒙面人看出了我的疑惑，“意外？哼，我們都是未成年，未成年你懂嗎？”

話音未落，一刀猛地劈在了我們剛坐的桌子上，看來是想給我個下馬威。

但并沒能嚇到我，他不知道我曾徒手將醉漢的臉打得血肉模糊，還被判了一年。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現在的第一要務是不能這樣下去，跟蒙面人爆發沖突的話，很有可能會傷到曉蝶。

服軟，是最好的選擇，“大兄弟，我們也只是怕你們傷害我們，才不得已報警的，”我從口袋里掏出幾張零錢，面額不大，“大兄弟，這里還有點錢，不介意的話就拿去。”

蒙面人冷笑著接過錢，一邊說：“你看不起我？”一邊講零錢收進口袋。

“對不住啊，兄弟，身上就這點錢。”

蒙面人晃著腦袋，嘴里發出嘖嘖的聲音。

見勢不對，我護著曉蝶緩緩后移。

突然，背后一涼，然后是什么東西從我背后抽出。

身后傳來另一個蒙面人的聲音：“啰里啰嗦的，走了！”

我慌忙的回過頭，想要拉住曉蝶的手，但沒能來得及。

噗通一聲，曉蝶重重地摔在地上，鮮血不斷地從傷口涌出。

我跪在她的身旁，用手死死地捂住傷口，嘴里呢喃著：“曉蝶，別怕，我在，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到了。你會沒事的，會沒事的，相信我。”

溫熱的鮮血從我指縫中滲出。

我無法再冷靜下去，嘶吼著：救護車怎么還沒來！怎么還沒來！

怎么…還沒來……

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是護士通知我搶救無效。不敢再去看她一眼，跌跌撞撞地走出醫院。

奇怪，今晚應該是沒雨的。

大雨中，沒有傘的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出事的便利店。

我再次當起了流浪漢，只不過這次林嬌沒有管我了，也是，是我沒守護好她。

那個來獻花的流浪漢，這次同樣也來了，帶著同樣的櫻花枝。

日出日落，時晴時雨。

春末夏初后，便又是仲夏。

我可以救她，我可以的！我這樣鼓勵著自己，然后沉沉睡去。

是的，還是那個游不到海面上的夢，曉蝶也不再出現，但我還是在努力地迎著光向上游。

驚醒，但我已經不再驚訝，打開手機確定時間，沒錯，又回到了2019年8月5號。

我設想，是不是因為其他原因，導致了曉蝶的死亡。

第一次，是因為那個半夜獨自出來的小女孩，

第二次，是因為酒駕。

第三次，是被尋仇。

仔細想想，那個小女孩有點面熟，對，是經常跟那個瘦弱的老婆婆一起來的那個女孩。

可是那個酒駕的大叔，跟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那個大叔跟我們是否有其他的關聯？

因為腦海中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導致我把客戶的奶茶做成了咖啡。

幸好曉蝶及時發現，攔住我，沒讓我直接端給客戶。

“是不是在想送我什么禮物啊？”

“沒有，沒有，就是沒睡好。”

“嗯~我很好哄的，一杯草莓冰沙就可以了。”

“明天我們出去玩兒吧？”

“出去玩？”

“明天不是七夕嘛，我們一起去看電影？”

“你今天跟丁姐說明天排休，肯定安排不過來的。”

“我就跟丁姐說，我們明天早點下班，應該沒啥問題。”

“看什么？”

看什么？我根本不知道電影院最近上映哪些電影，這樣做是為了避免我們跟蒙面人接觸。

“你想看什么？”

“那就看這個吧！”

曉蝶拿出手機，直接就訂好了票。

七夕下午，那個每次都會把所有商品問一遍的女人又出現了，接待她的還是我。

女人手上的亮片小背包刺激著我的記憶，沒錯，上一次被蒙面人砍傷，早上從醫院回來的時候，江邊消防員撈起的包，就跟這個一樣。

豁然開朗，這個女人可能是那個大叔的妻子，跟大叔吵架，來店里發泄情緒，然后失足落江，妻子死后，心如死灰的大叔開始酗酒，所以開車撞到了曉蝶。

沒錯，一定是這樣。

避免唐突，我拿出以前店里推出的情人節紀念小掛件送給她，微笑著說：“這是我們店里的小禮品，七夕快樂！”

女人接過掛件，露出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離開了店里。

九點，我跟曉蝶提前下班，沒去別的地方，就在這個商業街的電影院看《秘密》。

我們到的時候已經開場了，無所謂，反正我得主要目的是為了避開蒙面劫匪。

看完電影差不多十點半，回到學校門口，曉蝶將蝶與魚送給我，這是第四次接過這個禮物了。

我以有東西忘在店里了，讓曉蝶先回去。一步一回頭，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我立即騎上路旁的共享單車。

之前真是蠢啊，跑四公里，明明有真的方便的交通工具。

這次，只用了不到十分鐘，我就趕到了海角大橋。

江邊的休閑步道零零散散的有些人在散步。橋上幾乎沒人，偶有車輛經過，我將自行車騎上橋上的人行道，一邊尋找著那個女人的身影。

橋馬上就走了一半了，還沒找到那個女人。我開始懷疑事發地點是不是這里，但更希望的是女人收到小禮物后想開了。

就在我這樣希望的時候，一股香水味撲面而來。

沒錯，是那個女人的香水味。

我循風尋去，女人站在凸出來的檢修臺的護欄外，雙臂展開，向后扶著背后的欄桿。因為旁邊就是一個大立柱，擋住了她，所以我一直沒看到。

如果不考慮之后的結果，這一幕看上去更像是，一只即將展翅的飛鳥。

當然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

“小姐，等等！”我丟下自行車，沖向她，但不敢靠的太近，怕刺激但她，“冷靜。”

女人聞聲回頭，“是你啊，奶茶店的小哥。”

很好她認得我，“沒錯，我是剛才奶茶店的，剛才就覺得你心情不好，想著送你個小禮物開心開心的。”

“小哥，剛才你為什么不生氣？”女人不在看我，抬頭看著夜空。

因為是背著我，又逆風，我只能勉強聽清。

“我在上班，不能跟顧客鬧矛盾。”

“是嘛？你旁邊的女同事都生氣了。”

“她啊，她就是來體驗生活的。所以不在意這些。”

“你不是？”

“我是為了掙錢的，不管發生什么都得笑著做下去。”

“那遇到我這種顧客真是你的不幸呢！”

“不，并不算，其實遇到你這樣顧客也算是一種幸運。”

“噢？”

“其實，我們的工作很枯燥的，幾乎每天都是機械式般重復著同樣的工作。”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出了口：“說出來你不要生氣，你這種顧客也算是給我們工作添了個有趣的小插曲，休息吃飯的時候，還能當談資。”

女人笑了：“你們好無聊啊~”

“是啊，想想，人生是挺無聊的，生老病……”我意識自己話題引得太悲觀了，沒有說出最后那個字。“但也還有很多小幸福嘛，好吃的美食，秀麗的風景。”

女人忽然低下頭，凝視著腳下的深淵，夜風拂著她的鬢角：

“這個世界，沒有我的幸福了。”

剛才的對話中，我不動聲色的靠近著她，現在我距離她只有兩米不到。果斷的一個箭步沖上去，抓住她的雙臂。

她震驚地回過頭，想知道發生了什么。

但我不給她任何反應機會，立即順勢抱住她，然后用力將她抱進護欄內。

平安落地后，她用幽怨地眼神質疑著我：為什么？

“對不起，

這個世界有我的幸福。”

淚水盈眶，女人哇地一聲，蹲在地上哭了出來。

我沒有放開手，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說這里有人想要自殺，并跟接警員說剛才看到有幾個蒙面人在奶茶店附近瞎逛，希望他們能去看看情況。

第二天，很好，沒有任何關于跳江的新聞，蒙面人依然被抓到了，但跟我和曉蝶沒有聯系。

2020.3.18。

我先將曉蝶送回了宿舍，宿舍總不會發生奇奇怪怪的意外吧！

然后騎著自行車來到了江邊，找那個小女孩。

找到后，我直接奪過了女孩的手機，故做惡相：“小朋友，家里大人沒告訴你，這么晚了還在外面玩兒，會被大灰狼抓走吃掉的！”

可這老一套根本騙不了現在的小孩。

小孩叫喊著把手機還給她。見我不準備給，叫囂著：“再不還給我，我就讓警察叔叔把你抓起來！”

“就算警察叔叔來了，也是抓你的。”我順著話繼續唬她。

“干壞事的是你，我又沒干壞事。快把手機還給我！”

“你不知道？晚上那些巡邏的警察叔叔就是抓你這種晚上不回家的小孩的。”

小孩有些怕了，看來還是好騙，我將她送到了小區門口，并告誡她：“下次這么晚還不回家，可就要被抓走了噢！”

我有一種完成了一件大事的成就感，微風拂面，蹬自行車的腳都更有勁了。

剛到校門口，微弱但刺耳的警笛聲，直直刺進我的心臟。

不顧學校禁止共享單車進校的命令，我騎著車直沖女生宿舍。

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幕。

醫護人員正抬著擔架上救護車，擔架上的是曉蝶，頭發上全是血跡。

陪同的林嬌被嚇得不輕，蘇小北在一旁安慰。

我不再像之前那樣失去理智，我走到林嬌身前，輕聲問：“發生什么事了？”

“姐姐她，在衛生間，摔倒了……”她一邊哭，一邊跟我講：“是我不好，沒有把地上沖干凈。”

我突然明白，老天爺根本就沒想讓我救曉蝶。

數次的重來，也只是想看我無能為力的樣子吧！

人何以天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