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揚的打油詩

星期五，下午第一節是語文課。魯老師背著雙手，像古時候的老先生一樣，在教室里邁著方步，抑揚頓挫地說：“中秋節快要到了，今天我們就來學幾首關于月亮的古詩。大家先回想一下，我們曾經學過哪些與月亮有關的詩句。”

米小揚昨天熬夜看動畫片，困得很，便趴在課桌上呼呼大睡起來。

女生林晴兒舉手道：“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魯老師點點頭說：“很好。你背的是南宋詩人楊萬里的《竹枝歌》，它是由流傳在江蘇一帶的民歌改編而成的。”

米小揚的同桌馮楚楚接著說：“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魯老師面露微笑：“不錯，這是唐代詩人張繼的《楓橋夜泊》。是一首非常有名的行旅詩。”

“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張無計說完，立刻補充一句，“還有，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非常好，這兩句分別出自唐代詩人白居易的《暮江吟》和北宋詩人王安石的《泊船瓜洲》。”魯老師看上去很滿意，“米小揚沒有發言，李白的《靜夜思》大家都耳熟能詳。米小揚，你起來背誦一下吧！”

馮楚楚急忙推推米小揚，米小揚從夢中驚醒過來，一躍而起，尷尬地撓著腦袋。坐在他前面的張無計低聲提醒道：“床前明月光……”

米小揚迷迷糊糊地說：“床前明月光，小偷爬進窗。打開保險柜，一看是冰箱。”

同學們哄堂大笑。魯老師皺起眉頭：“你說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靜夜思》是唐代大詩人李白的作品，跟小偷有什么關系？”

“床前明月光，李白……餓得慌。”米小揚改口道，“低頭見老鼠，很想煮鍋湯。”

“胡鬧！”魯老師有點兒生氣，“米小揚，你居然連最簡單的《靜夜思》都不會背，倒也真是少見。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背孟浩然的《春曉》。”

張無計再次提醒道：“春眠不覺曉……”

“春眠不覺曉，處處蚊子咬。刮起龍卷風，誰也跑不了。”米小揚打著哈欠說。

“處處聞啼鳥。”張無計糾正道。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煮碗雞湯面，味道剛剛好。”

“還挺押韻，我算是服了你了。”魯老師苦笑道，“再考考你，《詠柳》會背嗎？”

張無計索性轉過頭來，光明正大地提醒他：“碧玉妝成一樹高……”

米小揚挑挑眉毛，搖頭晃腦地吟誦道：“碧玉妝成一樹高，柳枝底下賣香蕉。據說價格特便宜，可惜我沒帶錢包。”

全班同學再次哈哈大笑。魯老師無奈地攤攤手：“米小揚，我不得不說，你真是人才！來，背李白的《贈汪倫》吧。”

張無計已經對米小揚徹底失望，懶得再提醒他。米小揚的腦中毫無頭緒，一個字也蹦不出來。魯老師說：“《贈汪倫》講的是李白去桃花潭游玩，乘舟要走的時候……”

米小揚猛地一拍桌子，脫口而出：“李白乘舟不給錢，船夫把他踢下船。桃花……呃，桃花潭水深千尺，不知李白死沒死！”

頓時，同學們的笑聲都快把屋頂掀翻了。魯老師長嘆一聲，伸手指著門口說：“算了，別再背了。你還是自己出去罰站吧。”

米小揚聳聳肩，邁著輕松的腳步朝門口走去。魯老師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說：“下面，咱們來學習一首新詩——李白的《古朗月行》……”

放學了，米小揚和張無計背著書包，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張無計笑著說：“老米，你會背的詩也不少呀，為什么連婦孺皆知的《靜夜思》都背不出來？”

米小揚聳聳肩：“我當然會背《靜夜思》，只是上課的時候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老師叫起來，大腦有些短路，所以才胡扯一通。”

說著，他搖頭晃腦地背誦道：“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

“打住，第一句就背錯了。”張無計不假思索地糾正，“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不對吧？”米小揚大叫道，“我記得特別清楚，第一句就是‘床前看月光’。”

張無計二話不說，從書包里掏出語文課本，遞給米小揚。米小揚打開一看，兩只眼珠子立刻瞪得像貓頭鷹的一樣圓：“哇！課本居然印錯了！”

“老米，你不認為是自己記錯了，卻懷疑課本印錯了？你還真是人才！”

“我肯定沒記錯。”米小揚認真地說，“你想，李白是唐代最偉大的詩人。以他的才華，怎么可能語言貧乏到需要在一首短短的五言詩中用兩次‘明月’？”

“嗯，聽上去也有點兒道理。”張無計若有所思地看著課本。

“老張，你不是說想去唐朝看看嗎？咱們可以穿越到李白的家里，當面問問他。”

“這倒是好主意！對了，你的那盞油燈還在圖書館里放著呢，咱們今晚就去圖書館碰頭吧。”

“你又去圖書館了？”

“嘻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幾乎每天都要去圖書館……”

米小揚當然知道，張無計的爸爸媽媽在邊疆工作，他原本是住在舅舅家的，但舅舅工作很忙，不太管他，所以他每天都可以有很多時間自由活動。

作為一個狂熱的書迷，張無計自然是鵝掌鎮圖書館的常客。

鵝掌鎮圖書館坐落在波光粼粼的淺水河邊，是一座爬滿爬山虎的五層小樓。每到晚上，五樓總會亮起兩盞燈，遠遠望去，整棟樓就像一個孤獨地站在黑暗中的巨人，睜著兩只明晃晃的大眼睛俯瞰著鵝掌鎮。

那兩只大眼睛，是五樓舊書區的兩扇窗戶。其中一扇窗戶是圖書館管理員的臥室，另一扇窗戶是舊書區旁邊的一間落滿灰塵的閱覽室。

張無計特別機靈，老早就跟圖書管理員混熟了，老頭不但讓他在那間不對外開放的閱覽室里看書，還允許他在圖書館閉館后多待一會兒。他每天一放學就跑到圖書館的五層，廢寢忘食地看書。他看書特別快，不到半年的時間，就把舊書區里的書都看完了……

晚上，米小揚背著一個大背包，來到鵝掌鎮圖書館門口。背包里裝滿各種各樣的零食，還有幾件御寒的衣服。他和張無計爬上五樓，圖書管理員幫他倆打開舊書區的門，便捧著飯盒下樓買飯去了。

借著昏黃的燈光，張無計站在舊書架前，從一整排《全唐詩》上面拿起那盞油燈，鄭重其事地捧在手上。

“油燈，麻煩你帶我們去見一下李……”他還沒說完，忽然覺得鼻子有點兒癢，摳摳鼻孔繼續說，“……白，老天！希望我沒說錯。”

“應該沒錯。”米小揚伸手在燈身上輕輕一擦。

眨眼間，一道銀光閃過，兩個人渾身抖動，接著眼前的一切都變了。不遠處的山下有一座幽靜的古寺，寺墻邊開滿繁花，鳥鳴聲不絕于耳。寺門外，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一位身穿長袍的男子坐在岸邊的巖石上，低頭望著水中的游魚。

“看來咱們穿越成功了！”張無計高興極了。

米小揚指著溪邊的男子問：“他是李白？”

“感覺不太像。”張無計仰望著古寺說，“那似乎是廬山香爐峰下的遺愛寺。白居易曾經在一首短詩中寫過遺愛寺：‘弄石臨溪坐，尋花繞寺行。時時聞鳥語，處處是泉聲。’”

“你看那邊，有一個池塘，里面長滿荷花！”米小揚大叫。

張無計轉頭一看，池塘里有幾條輕快的小船，其中一條船上坐著一位頭戴玉簪的少女。她望見迎面而來的船上坐著一位男子，連忙低下頭采蓮，玉簪卻不小心掉進水里去了。

“喂，李白！”米小揚沖那位男子喊道。

那位男子似乎沒聽到，擼起袖子趴在船舷上，幫采蓮的少女撈簪子。

“他肯定不是李白。”張無計淡淡地說，“我們現在看到的，是白居易在《采蓮曲》中寫的一幕：‘菱葉縈波荷風，荷花深處小船通。逢郎欲語低頭笑，碧玉搔頭落水中。’”

“不會吧？又是白居易的詩？”

張無計苦笑道：“我猜，咱們可能是跑到‘詩魔’白居易的世界里來了。”

米小揚歪著頭一想，猛地一拍大腿：“你剛才說完‘李’，突然停住了，然后說‘白’，接著蹦出‘老天’兩個字。白居易的字是樂天，油燈估計以為你要見‘白樂天’，所以帶你來找白居易了。”

“哈哈，你分析得太對了！”張無計伸手一指不遠處的一個院子，院門口有一棵繁茂的大柳樹，“那很可能就是白居易的家。”

“你怎么知道的？”

“因為白居易喜歡柳樹，他是唐代寫詠柳詩最多的詩人。比如他在《楊柳枝詞》中寫道：‘一樹春風千萬枝，嫩于金色軟于絲。永豐西角荒園里，盡日無人屬阿誰？’他在洛陽看到一棵大柳樹長在偏僻的荒園里，千絲萬縷的柳枝隨著春風起舞，然而園中空無一人，也不知道柳樹是誰家的。白居易感慨不已，于是提筆寫下《楊柳枝詞》。很快，此詩就傳遍長安城，甚至傳到唐宣宗的耳朵里。唐宣宗很欣賞白居易，他立刻命人趕到洛陽，從那棵柳樹上折下兩根枝條，種到皇宮里。就因為白居易的一首詩，那棵柳樹名揚天下。”

“真有意思！”米小揚揮揮手，“走吧，咱們就去那個院子里拜訪一下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