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了。”

嬴政指了指廳堂略顯寒酸的四壁。

看著蒙武帶有疑惑的眼眸，他淡淡道：“蒙家落魄了，在你們這，已經找不到蒙家往日的風光了。”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話，蒙武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了自嘲的苦笑。

“是末將未能繼承家父的本領，愧對先父的教導。”

“不，孤要說的不是這個。”

嬴政緩緩搖頭，誠懇地道：“孤并沒有指責蒙武將軍的意思，孤只是有些自責，竟是讓功臣的后代蒙受如此委屈。”

在蒙武一臉懵逼的表情下。

嬴政接下來，開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表演。

“蒙武將軍，秦國功臣之后！”

“卻在呂不韋等一干勢力的打壓下，如今就連領兵打仗的機會都沒有！”

“不僅如此！”

“就連秦國的各大權貴，也不愿與昔日的功臣之后有過多的交往。”

“如此下去，蒙家的未來將會走向何方？”

“孤是真的在為蒙武將軍一家，而感到深深地自責。”

“孤本該為蒙家保駕護航，確保蒙驁將軍的一身本領和榮耀，一直延續下去！”

“但如今，孤竟是自身難保。”

“想要為將軍謀得一次領兵的機會，也做不到。”

“世事無常，誰能想到事態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

“若是祖父上天有靈，怕是要罵死我這個不肖子孫……”

……

嬴政的一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

但又沒到真情流露的地步。

簡單來說，就是表演的痕跡有點明顯了，看得蒙武是一愣一愣的。

就在蒙武還在思考，嬴政到底想要表達什么的時候。

這位年輕的君王，突然提出一個問題。

“對了，如果孤沒記錯的話，蒙驁將軍原本不是秦國人吧？”

聞言，蒙武下意識地回答：“對！家父原是齊國人，來到秦國得到昭襄王的賞識，才有了后來的成就。”

“哦……”

嬴政點點頭，恍然道：“這也就難怪了，難怪那些權貴始終不肯接納蒙家，畢竟蒙家在秦國扎根的時間還短，并沒有能完全地融入到這塊土地。”

說到這，嬴政的表情一變，開始為蒙武惋惜起來。

“說起來，也是那些大貴族們有眼無珠！”

“眼下正是大家必須要團結起來，共同抵抗外人干預朝政的時候！”

“他們卻因為一點小小的偏見，要把蒙家排除在外，目光實在是太狹隘了！”

因為之前不怎么走心的表演，導致嬴政這句同仇敵愾的話，聽起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但盡管如此，蒙武還是感覺到自己的血壓在蠢蠢欲動。

“說起這個，末將也來氣！”

“再怎么說，末將也是土生土長的秦國人！”

“若是要和呂不韋對壘，定然是會站在秦國這一邊！”

“而他們，竟是全然不顧往日的情面，視我蒙家于無物，著實氣人！”

想到蒙家如今尷尬的地位，蒙武是越想越氣！

最后更是忍不住一拳砸向案板，在敦實的桌面上印下深深的拳印。

但當他一拳砸下來之后，蒙武又開始后悔了。

作為一名將領，他怎么能在君王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這可真是……太丟人了！

但實際上，他其實不需要感到懊惱。

反正嬴政對他也沒抱有太大的期望，根本就不在乎蒙武的能力強弱。

而且蒙武也確實有充分的理由，發泄一下心中的憤怒。

蒙家在近幾年，受到了太多的委屈。

不說呂不韋對蒙家的打壓，就連權貴們在抵抗外部勢力的侵蝕之時，也不愿意帶上他們一個。

蒙家在秦國孤立無援，可以說是兩邊都不討好。

按照現有的形勢繼續下去，他們早晚會被排擠出權力的中心。

不管最后的結果是呂不韋獲勝，還是本地勢力把呂不韋驅趕出去，蒙家的未來都不容樂觀。

這也就是蒙武說自己的家族高不成、低不就的原因。

他們現在的處境，就是這么尷尬。

而嬴政的所作所為，則是把這些隱藏在暗中的傷疤，全都揭露出來罷了。

至于他的最終目的？

其實非常簡單。

就聽嬴政不咸不淡地道：“蒙武將軍你看，這一切本不該發生的，全都是因為孤年紀尚輕，未能掌控住秦國的局勢，導致功臣之后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蒙武將軍你自己說說，孤是不是該為這一切負責？”

此話一出。

蒙武總算是回過味來了。

他從憤怒中醒來，瞪大了眼睛望向嬴政。

“您……”

只是話剛說出第一個字，蒙武猛然驚醒，閉口不語。

他差點就上了嬴政的大逼當了。

嬴政這話什么意思？

真的是在為蒙家的落魄而感到惋惜嗎？

或許有那么一點吧。

但更多的是在告訴蒙武：

“你看，整個大秦除了我秦王政之外，根本就沒有人在乎你們蒙家的死活。

你們別無選擇。

要么向我效忠，要么默默地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該何去何從，你應該好好思量一下。”

這話直白地說出來，必然會引起蒙武的反感。

但繞個彎子，用委婉的方式講出來。

順便強調一下事態的緊迫性，這就容易接受多了。

蒙武就是陷入到了嬴政布下的心理陷阱，差點就踩到坑里去了。

之所以說那是一個深坑，是因為選擇支持嬴政，那同樣是一個看不到希望的未來。

甚至說。

蒙家有可能會因此陷入到萬劫不復當中。

那可比消逝在歷史的長河這個結果，嚴重太多了。

“能得王上信重，末將自是感激萬分，但以您現在的形勢。”

蒙武遲疑了一下，咬牙道：“請恕末將直言……您這是在自尋死路。”

“自尋死路？”

嬴政輕笑一聲，淡定道：“蒙武將軍這話言重了，孤又怎么會沖動行事？你想太多了。”

想太多了？

難道不是我想的那樣？

蒙武看著嬴政臉上淡然的笑意，他突然愣住了。

等等！

大王看起來不像是沖動之人啊。

我為什么會覺得，他找我是為了商量兵變的事情？

想到這。

蒙武赫然發現，他好像從一開始就思考錯了方向。